张炳和张民一两人吃过了早饭,就像每日总结一般又坐在一起聊起了双方所看到的,听到的和从各方面打探到的见闻。
“叔,三位大哥是能人大才啊!小侄这几日一直随同张山张海一起和下沙家丁进行训练。精气之旺,兵锋之利,我看陛下天兵亦不是对手。虽名为家丁,实际上是虎狼。据说三位大哥是南汇咀刘千户和青村麻千户的结拜大哥。叔,三位大哥何其人物啊!”
张炳对于军事有一种痴迷的热爱,说着说着就露出一脸崇拜模样。
张民一看的透彻,自嘲一声:“我张家已经被下沙完全的同化了,再想从中抽离千难万难。”
张炳好奇地问:“叔叔此话怎讲?大哥们并未特意的招揽,也无有找小弟说起过这事,跟随我们来的家丁仆人还是聚在一处,都在你我身旁,何来同化一说?”
“少爷,双方见仗,何为最高?”
“自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为最高,叔叔问这是何意?”
张民一摇摇头苦笑着对张炳解释起来。
“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最为高明。现在下沙几位老爷对我张家使出的就是这一招啊!为叔说句难听的,我张家来下沙时是什么?是土鸡瓦狗,还是落了水的土鸡瓦狗!那些老爷非但无有痛打我张家这群落水狗,反而毫不嫌弃,更是好吃好喝招待,好医好药帮下人们疗伤治病。若是只有这些,我等还能认为下沙老爷们有好生之德,见不得我张家众人沦落街头,赏我们一口饭吃。可少爷你可知这最为要命的是什么?”
张炳摇摇头。
“最要命的是下沙一地由上至下,从老爷到属地上的贫农,从盐场司令王大人到衙门里一区区小吏,不仅丝毫无有将我张家上下视为丧家之犬,反而都对我张家众人高看一眼。更有一点,这下沙周边包括庄园内外,无有一处是我张家人不能去的,无有一栋房屋是我张家不能进的。完全将我张家人当成是老爷们的亲兄弟。这等胸襟,这等气魄,已经不是难得可以言之的了。”
张民一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少爷,你若是普通一张家的家丁仆人,在下沙住了这么些日子,你会如何?为叔敢说我张家上下所有人在这等环境下耳濡目染都对下沙的老爷们感恩戴德。哪怕是我本人亦是如此!再说下沙一地,无论是不是顾家庄,从授业教学到田间地头,哪里没有下沙几位老爷的影子?为叔还探听到,当日我等落魄来此给我们送吃食的齐元礼齐员外,由于和下沙老爷们有误会,赔偿了一百万两银子给几位老爷,可如今还吵着闹着想将自己的令爱许配给老爷们。齐员外精明一世,难道此刻就傻了吗?”
张民一的话信息量太大,张炳一时间愣住了。
“真的?齐家老头还想将女儿许配给我那几位哥哥?”
张民一点点头,低声说道:“若不是真有其事,坊间如何能传出这等匪夷所思的消息?据说齐家派来的说客还被老爷们直接请了出去,说此事不急,暂且不提。”
“呃......叔叔,那我等如何自处?”
“少爷,此事你莫要问我,你若是当真钦佩几位老爷,当真想长留此地与几位老爷同进攻退,便及早去找几位老爷吐露心声。老夫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魂,事到如今,少爷无论做何抉择我都站在你这边!”
顾三带着张炳进入别墅找陆远几人时,陆远正和李文斯顿打着桌球,看见张炳来了,热情地将
他们二人引了过来。
“贤弟,来一起打几局不?”
“大哥,三哥,小弟有事说。”
男的见张炳这么认真,两人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地架势等着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小弟想好了,以后不走了。唯三位大哥马首是瞻。”
陆远摸了摸脑袋看着李文斯顿,不解地问道:“贤弟什么意思?怎么不走了?你还想吃上我们了?”
李文斯顿已经明白了张炳话中的含义,呵呵一笑对张炳说道:“张老弟,你呀,想的太多了。老弟可是以为我下沙想将张家吸收过来?呵呵,非也!我们弟兄完全没有这等想法,只是将老弟当做自家兄弟看待而已。你想留,那就留下,你若想回县城重修张宅,哥哥们给你掏银子帮你修,又有什么关系呢,莫要想的太多。贤弟你是庸人自扰!”
陆远听完李文斯顿的话才明白张炳什么意思。
“贤弟,去留皆可自便,无须如此。”
张炳心中羞愧的很,暗怪自家的老管家张民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尴尬地解释。
“不不不,二位哥哥,小弟无有他想,哥哥大恩小弟永世难忘。只是家叔说几位哥哥所图甚大,提醒了小弟几句,不过是尽管事之责,并没有恶意。”
李文斯顿拍了拍张炳的肩头说道:“我等有何所图?人生一世,不过求个安稳富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弟兄三人其实想的甚为简单,只是不想叫人在我等头上拉屎撒尿欺辱了我等......”
李文斯顿话还没说完,顾三蹬蹬蹬蹬快步跑了进来,对陆远和李文斯顿一拱手急切地说道:“二位老爷,门外有人闹事,就是上次来的一群书生,又来了,颇为嚣张跋扈,说要闯进来砸了学校。”
李文斯顿没回答顾三,看着张炳说道:“你看看,想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的,这不就来了吗?”
陆远拉着顾三问道:“施老爷知道了吗?”
“施老爷在靶场操练家丁,此时想必已经收到消息了。”
陆远顿时一急大喊道:“快,快去拦住施老爷,不,你快去找顾沁,让夫人去拦住施老爷,我们现在就去。”
等陆远和李文斯顿两人来到庄园正门口时,施成正提着鞭子领着几十个家丁从靶场跑来,顾三在施成边上紧紧阻拦想拖延他的脚步,扭头瞧见陆远和李文斯顿两人已经到了,这才作罢。
陆远紧皱双眉,冷冷地看着庄门外一群跳梁小丑一般的文人书生朝自己大声喝骂。这场景就差没举个横幅上面写下沙庄园臭不要脸了。
李文斯顿双臂环抱身前,见施成满脸怒容冲过来,一把将他拉住,和大家站在一起。张炳和张民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跑了过来,站在一边瞧着眼前的事态发展。
顾三第一个跳出来,对着眼前十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大骂起来。
“喂喂喂,赵西,我说你可不能这么臭不要脸啊,上次官司打输了还不服气?还要来闹事?抽风了还是傻了?”
领头的赵西这次来可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奉了自家老父亲的命令来的,底气十足,指着顾三叫骂:
“你个贼厮,让你家贼头出来同小爷讲话。”
“我呸!你们
这群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腌臜玩意,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滚回去!”
赵西被骂的气极反笑,朝后一挥手,这些书生身后每家都跟着三五个家丁,粗略算算不下五十余人。众多书生看到赵西的动作,和跟来的家丁们一齐涌了上来。
张炳认识赵西,也知道自家的事情跟赵一杰脱不了干系,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瞧着场面就要混乱起来。张炳心中怒火中烧,从斜刺里嗷饶一声窜到近前,站在双方中间,拿手点指一声大喝:
“赵西,我张家与你赵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家老贼为官不正,纵容宋国良杀我张家人,焚我张宅,新仇旧恨,我张炳今日便拿你开刀,让你个狗爹赵一杰也尝尝这断子绝孙的滋味。来人啊!”
跟着张炳前来的张山张海一听自家老爷呼喊,也是一个箭步冲到张炳左右两侧。
“小的们在!”
张炳怒目横眉,双手气得发抖,脸上杀机并现。
“给我将这个赵西拿下,老爷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为我张家亡魂报仇雪恨!哇呀呀呀!”
“仓啷啷啷啷!”
张山张海两人手中利刃出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民一用尽了浑身气力暴喝一声“慢!”
此时顾沁和李灵珊也已经从学校赶到了庄园门口,一个是为了来拦住施成的,一个是来看好戏的,正好瞧见这一幕。陆远、施成和李文斯顿连同在场多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向了张民一。
“少爷,不可啊,这是下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行凶啊!我张家已亡,难道少爷要让下沙也受到牵连吗?”
张民一这么一声大喊,张山张海都止住了动作,在这二人心中张民一可不止是个普通的管家,而是张家半个掌门人。这弟兄二人所有人的话都可以不听,包括陆远几人,可唯独自家老爷张炳和老管事张民一的话是不能违背的。
张炳心里知道张民一这么一拦是对的,自己不能如此自私,只顾着为自家报仇,却将整个下沙庄园所有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想到这里,张炳憋的涨红了脸,胸膛随着呼吸,急促地一起一伏,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盯着面前已经被吓傻了的赵西。
赵西从一开始就仗着有身后众人人多势众,又有家父赵一杰的后台,想着这青天白日的对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的冤家对头张炳一伙人也隐藏在其中。被张炳这么一喝,直吓的嗫呆呆发愣。一直等到张民一阻拦,才稍稍回过神来。此刻见张炳忍下了这口恶气,心中舒坦不少。顿时又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哈哈大笑,指着张炳不停的嘲讽:
“我当你张炳是何等英雄好汉,不过也是个脓包孬种。哈哈哈哈,瞧你个丧家之犬的作态,如今怎地落到了寄人篱下的地步了?哈哈哈,你不是男儿好汉软硬不吃吗?为何不动手啊!来啊!”
赵西是越说越得意,见自己如此辱骂,对面也不敢怎么样,更为得寸进尺,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仍然捏着刀,一脸怒容正盯着自己的张山张海面前,毫无征兆,一甩手“啪,啪”给了张山张海两兄弟一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张山张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能受得了这种侮辱,抬起刀就要动手,被老管家张民一一手一个按住手腕。苦笑着冲他两人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