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退了崔莹,秦士尔这心里别提有多舒畅了。首先给自己和远东立了威风,其次也算是彻底抛下了之前心中的纠结,反正已经无路可选了,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打一仗吧。
“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军令随着传令兵手中的喇叭响彻远东的阵地。
别看秦士尔之前与崔莹面对面时摆出一副吊儿郎当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模样,但其实他骨子里和他的哥哥秦士一一样都讲究“严谨”二字,而他在军中也是名副其实的学院派,军事能力扎实,治军严格,一丝不苟。
回到自己的阵地,立刻收起了之前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根据之前近距离观察的结果,开始着手对自己的阵型进行微调。
十倍与己的敌军,又无有城墙作为屏障,战场又是一整片的开阔地,没有高坡可供自己居高临下,没有深沟可以阻挡敌军骑兵的冲锋。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眼下除了天气还算不错,微风拂面,可以快速吹散火枪射击之后升腾而起的烟雾,碧蓝的天空也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
地利人和,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敌军人多,又有数千骑兵可绕道斜侧甚至自己阵地背后,进行突击,可见再像以往那般为了追求射击效果增加火力密度而拉长战列线,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战位。
秦士尔当机立断下令变阵,环绕着炮兵阵地,将整个阵型结成四方空心阵。
这种阵型有利有弊,好处在于可以防止数千高丽骑兵从各个方向冲击军阵,保护炮兵阵地。同时收缩防线,使弹药补给更为便捷,可以如一只刺猬一般叫高丽大军无从下口。最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可以在军中的中央留出近两个营的预备队。
预备队就是自己的生力军,既可以被动递补因伤亡而造成的阵型的残缺,也可以主动替换体力不支的前线将士,为持久战做好充足的准备。
当然,这种四方阵的缺点也不少,最显著的一个缺点就是在不再次变阵的前提下,只能一味防守而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击,更没有办法进行反冲锋。
一味的防守,等于将战场的主动权完全交到了敌军的手中,这就意味着高丽大军是想来就来,想走就可以走。只要他们不想再进攻了,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而在撤退的途中几乎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
秦士尔打心底来说是不想用这种有些消极的保命阵型,但受制于各方面的因素,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现在开城之外的远东军队想的不是攻城掠地,而是怎样能不被那四五万高丽军队一口吞掉,就算现在想丢盔卸甲夺路而逃都因为有数千高丽骑兵在一侧虎视眈眈而丧失了这种可能性。
秦士尔想的则是如何能在保存自己的同时,尽可能的杀伤对方。故此,他做出变阵选择也就顺其自然了。
这边的异动瞒不过崔莹的眼睛,他在钦佩远东军队训练有素的同时也在暗自发笑,心说前面玩了命的叫嚣,现在也不过如此,为了保命,还弄出了个乌龟壳出来。以为凭此就能挡住我高丽战无不胜的二军六卫数万将士吗?简直痴心妄想。
“呵呵,呵呵呵呵~~~”
暗自冷笑了一声之后,崔莹正式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远处象征着全面进攻的号角和锣鼓声响彻云霄,这边的秦士尔却叫来了团部的通讯员。
“副座请吩咐。”
“发报予济州岛前线司令部麻重九司令官阁下,今日士尔率海军陆战二师下属第七加强团全体四千一百五十名战士,面对高丽顽寇十数倍之众,必死战不退,为帝国尽忠!
士尔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一旦战死沙场,恳请司令官派人收敛阵亡将士,马革裹尸。另,呈请司令大人向陛下进言,容众将士英灵返乡,归葬帝国公墓,以供后人凭吊。
海军陆战二师副师长秦士尔少校绝笔,叩首!”
“副座!”
秦士尔一瞪眼,“别废话,就按这个发!”
“是!”
“来人呐~”
一旁的传令兵立刻喊道:“有!”
“传话下去,未战先怯者,杀!后退一步者,杀!军旗不倒,给本座死战到底!”
“得令!”
炮兵阵地。
中尉连长正声嘶力竭地统一指挥着自己麾下仅有的六个炮组。
“塞药包!”
“装散弹!”
“推杆到底,夯实!”
“火门灌药!”
一系列步骤已毕,炮兵连长一声嘶吼:“开火!”
“呲~~~”
“轰轰轰轰~~~”
随着炮兵阵地内爆发出的隆隆炮声,战斗正式打响了。
崔莹打了一辈子仗从未在战场上听到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响动,己方阵中原本震耳欲聋的鼓声与之相较,显得是那么不堪一提。
崔莹本以为这巨响纯粹是远东那边自己的助威声,可谁曾想自己眼前的士兵居然爆发出了一阵阵喧闹,虽然被挡住了视野瞧不真切,但数十年的战斗经验告诉自己,前面已经出现了混乱。
可那是什么造成的呢?
其实也不怪崔莹孤陋寡闻,火炮这个东西,其实一直都有,元军也没少装备,但元军的那些发射石头的大铳除了能吓吓人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射程不过百十来米,再装填的程序繁琐无比,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大多属于一次性用品,精准度就别谈了。
现在远东与自己的大军还相隔足有三四百米远,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远东火炮的攻击距离会这么大。
他是不知道,炮兵们为了追求面杀伤效果,发射的全是散弹,若是发射实心弹,再抬高火炮的仰角,一炮恨不得能从城外直接干到开京城里去。
崔莹之前被秦士尔羞辱的差点厥倒在地,气个半死,为了出这口恶气,他是发了狠了,也不讲究什么战术战法,也不分什么前军中军,直接下令四万步兵一拥而上,如潮水一般向远东帝国的“乌龟壳”阵地杀去。
可远东那边人就这么多,组成的乌龟壳就这么点大小,如此一来,不顾一切朝远东冲杀过去的高丽士兵阵型便显得极为密集,而密集的结果就是火炮攻击的效果奇佳。
乔纳森史密斯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制造的炮射散弹中什么东西都有,钢铁厂练下来的废钢渣,烂铁片,残次报废的铁钉螺母,甚至是军队退役下来的烂枪管,都被他碾碎之后塞进了炮射散弹的弹药中。
四散飞溅的这些个腐蚀锈烂的破玩意儿对于血肉之躯的杀伤性实在是太大了,一片片不起眼的早已锈蚀不堪的薄铁片,在此时就好似一柄利刃,无情地收割着不幸与其接触到的一切,从血肉到筋骨,从甲胄到兜鍪。最终直到火药带给它们的动能完全丧失殆尽,才终又回到原本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它们此刻大概率已经深嵌入高丽士兵们的血肉之躯中。
得益于在发射散弹时,火炮装药量不必过高,膛压较低,同时后坐力也相对较小,又不需要进行精准射击,再加上战斗刚刚开始,各炮组成员体力充沛。以至于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平均每个炮组都完成了十八轮以上的射击,一百余颗散弹炮无差别地轰向了正对着本方阵地蜂拥而来的高丽士兵。
这百十来颗炮弹造成的绝对杀伤效果谈不上有多优异,但对于对手的心理却起到了不言而喻的震慑作用。
就连身处大后方瞧不真切的崔莹都感觉到前方正对着远东阵地的士兵们已经有些心气不稳。
秦士尔并未因为炮兵的杰出表现和散弹优异的打击效果而有一丝放松。
炮只有六门,即使散弹的杀伤效果再好,也架不住火炮的数量少,火炮不可能连续高频次的射击,哪怕炮组成员的体力没问题,但炮膛也受不了持续不断的高温高压的冲击,必须得进行冷却,降低射击速率。
何况弹药的储备也不是无限量的,这十来分钟的射击,已经将携带的散弹打掉了大半,再持续这么打下去,撑不了几分钟就只能换上实心弹了,而无法爆炸的实心弹原本是计划用来轰击开京城墙和城门的,面对潮水一般的高丽军队,实心弹的点杀伤显然没有散弹的面杀伤来的更有效果。
秦士尔没有放松是对的,为了保证射击效果,区区六门火炮只能布置在一起,向同一个方向袭来的敌军进行打击。对于呈扇形包围过来的其他方向的敌人,根本无法起到遏制作用。
只不过两根烟的功夫,士官们的喊叫声就传入了所有前线士兵们的耳中。
“距离,三百米!”
“准备~~~”
“距离,二百五十米!”
“一、二排,举枪~~~”
秦士尔朝着传令兵点点头。
“开火!”
“开火!”
燧发枪的极限射击距离将将三百米左右,且毫无准头想几种目标基本靠运气,现在二百五十米,精准度也没好到哪儿去。
但秦士尔不敢托大,不敢将整整四万敌军放的太近,现在布置在一线的火枪兵只有1600人,另外的一半被自己安排为了预备队。
因为他知道自己人少,而且并不是每个士兵都如自己的师长翁德那般嗜血,所以敌人离得越近,士兵们就会越是紧张,一旦过于紧张就难免会产生类似于重复装填之类的低级错误,只要出现这类的错误,就会炸膛,会误伤自己和附近的战友,会让自己付出代价,特别是现在阵型被排布得如此紧密,前线的士兵几乎是人挨人,肩并肩。
除了士兵们进行自我调节,唯一能消除紧张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忙起来,将以往长期的训练成果拿出来,用开火射击来唤醒士兵们的肌肉记忆,用火枪射击后涌出了阵阵浓烟来抵御不断侵袭而来的恐惧。
只要他们上了头,分泌出了肾上腺素,这事情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