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得知这次远东不会再提出那些令人完全无法接受的条件,心情好了不少,饶有兴致地问道:
“哦?何事?”
“事情是这样,前段时间高丽特使前来远东,向陛下上表称臣,但陛下未允。”
“蛤?高丽的人去了远东?”
“不错,确实来了远东。”邵千保点点头。
李文忠满腹不解地问道:“那为何远东陛下对其上表称臣不加回应?”
“国公爷,原因有二。其一,据我们所知,高丽不仅对远东一家称臣,他还对大明和北元同时称臣,其本质乃是三姓的家奴,陛下瞧他不爽,不予接受。
其二,高丽使团来到远东为非作歹,祸害百姓,枉顾我帝国法纪。陛下一怒之下,将高丽使团全部扣押拘禁,至今尚未释放。此无德之国,陛下不屑于其上表称臣,更不愿认高丽为帝国的藩属。
不过,国公爷,邵某认为那不过都是借口,帝国真正的理由是高丽依然与北元混合一气,为北元提供马匹,提供粮草,乃是为虎作伥之举。所以陛下借着高丽使团在帝国境内违法乱纪一事怒而斥之。”
“哦~~~那邵使大人今日来的意思是?想让我大明也与远东步调一致咯?”
邵千保绕有深意地呵呵一笑,说道:
“国公爷,大明有大明的考量,对高丽的态度是否与我们远东保持一致,咱们并不做任何强求。邵某这次来,也仅是就事论事,只是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友邦。”
不过接下来邵千保话锋一转,低声说道:
“不过国公爷请想,他们高丽至今还在为北元提供军马和粮草,可见攀附大明,也并非是他们的本意,实则乃是骑墙之国。另外还有一点,方才邵某说了,我们远东有意帮助大明北逐蒙古人,但又不愿破坏规矩,伺机派兵进入大明国土。如此一来,高丽便显得极为重要。”
李文忠顿时恍然大悟,心说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隔壁的远东居然打的是高丽的主意。
邵千保一见李文忠的表情,也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笑而不语,等着他先开口。
“邵使大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贵国君主可是想动兵高丽?”
“呵呵呵呵,国公爷好眼力,邵某也没什么好忌讳的,确实如此!”
李文忠并未想到邵千保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承认了,狐疑地问道:
“邵使大人,恕本公愚钝,那高丽可不好征啊!你我都是通晓史书的,想当年大隋朝的隋炀帝杨广举重兵三征高句丽,每一次都发兵数十万,甚至一百三十余万人马,到最后却落得个身亡国灭,何其痛哉?!虽说如今远东强军兵锋远胜当年的隋军不假,但又为何要长途跋涉,主动去陷入那个泥潭呢?再说那高丽也没有什么油水可占啊!那高丽特使就算所犯逆事,远东皇帝一纸诏书,斥责一二也就罢了,还
不至于一怒之下大肆兴兵征讨吧?”
邵千保拱拱手,笑道:
“国公爷,这其中的原因,陛下一定自有主张,邵某这类的下臣,恐怕就无从而知了。”
送走了邵千保,安排其重回馆驿,李文忠便陷入了沉思。
从最早自己亲率讨逆大军在得胜新河一战打的是大败亏输,到后来与远东那边沟通购枪练兵等事宜。大明朝的其他朝中重臣可能不了解远东,但李文忠这些年是没少与远东打过交道的。
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那帮远东贼逆会去做什么无用功,会仅仅因为几个高丽特使的不轨之举而去费劲心力举重兵去征讨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高丽,若是动高丽,那就一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而且一定是有极大收益的。
可眼下肉眼可见,有什么收益?哪怕是为了那几匹马,也不至于突然就这么劳师远征吧?这大军一路上的开销可远比高丽进贡的那些个军马来的更值钱。而且远东又不缺粮食,他们现在还依旧在对大明出口粮食,所以也不可能是看中高丽的粮食。
再说远东和高丽并不接壤啊,若是高丽像自家的大明一样就在远东边上,那依着那帮造反起家的贼逆的个性,说不定还确实会打打高丽的注意,派个兵去做个样子,顺带捞些个好处回来。可现在远东和高丽之间,虽说距离并不是特别遥远,但想要过去,无非只有两条路走,要么走海路,还么走陆路。
走海路的风险高不高那先放在一旁,先说走陆路,走陆路就必须大军北上,穿山东,过北平,进辽东,然后再折返朝南,渡过鸭绿江才能进入高丽,我滴乖乖,他们疯了?要知道哪怕大明愿意让开一条通路让他们走,可蒙古人不会让他们走啊!出了北平可就碰见蒙古人了。
为了一个捞不到什么好处的高丽,还真愿意和蒙古人死磕?不可能吧!而且刚刚邵千保说的清楚,不想坏了规矩,那就是远东大军要走海路进犯高丽。当年大元为了打个日本,可谓是一败涂地,才将将过去几十年,难道这事情远东那边会不知情?!
李文忠怎么看怎么觉得隔壁的远东那是疯了!
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远东故意派人过来使障眼法,好让大明上下都认为他们要将目标对准高丽而放松了警惕。
可细细一琢磨,李文忠立刻就推翻了自己的假设。远东若是还想攻打大明,那他们卖给大明粮食干什么?卖火枪给大明又干什么?帮着大明操演军士又是为了什么?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有病啊?!
他们若是真想打大明的主意,还派个使团过来干什么?都不用摆什么姿态,找个好时机直接发兵不就行了吗?比如等大明将今年的岁供拱手交过去之后。
对于明远双方的实力评估,李文忠是有清晰的认识的,他知道只要远东决定兵犯大明,那就算大明集齐全国之力都无法相抗,哪怕是咬碎了牙关都挡不住远东的雷霆一击,别看新军练得欢实,但与远东士卒比起来,那还是不如地。
只要远东进犯,大明只有两条路走,要么再次割地赔款,以空间换时间,用土地换取宝贵的和平。要么陛下只有再次远遁,大明偏居一隅再慢慢发展以图东山再起,等将来时机成熟再杀回故地。
有此可见,远东派了使团来,并不是要打大明的主意,难道还真是要动兵高丽?
李文忠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决定事不宜迟,遂连夜进宫面见朱元璋。
。。。。。。
中都城明皇宫。
朱元璋手中拿着朱棣的亲笔画仔细瞧着,好一会儿才放下,缓缓发问:
“保儿,依你之见,他们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
“舅舅,孩儿不知啊!但据孩儿观察,那个邵千保确实是想请咱们这儿也派个使团前往远东,话里话外的意思,孩儿估摸着,可能是想让我们断绝与高丽的宗藩关系。”
朱元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周,沉声道:“那照你这么说,他们还真想动兵高丽?想让朕听之任之?”
“孩儿也不知他们为何如此,但至少那个邵千保流露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嗯~~~保儿,若是远东真的发兵高丽,大明可否乘其内部空虚,挥军东进,重夺故地?”
李文忠面色很难堪,心说这问题叫自己如何回答?
朱元璋见状,摆了摆手,“保儿,你但说无妨,无须忌讳什么。”
“舅舅,不可呀~~~不可冲动举兵。”
“为何?”
李文忠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舅舅,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咱们大明都不可在短时间内妄动刀兵。”
“说来朕听听。”
“舅舅,这首先摆在咱们眼前的,是休养生息,积攒实力。其次,北面的蒙古人还依旧对我大明虎视眈眈,这么长的时间,咱们在恢复,他们也在舔舐伤口,恢复实力。现在若是将矛头重新转到远东那儿,北方势必危机。一旦汤和那边力有不逮,则蒙古铁骑又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到时候先倒霉的可不是他们远东,而是咱们的大明。
再者,舅舅请想,远东的那帮贼逆可是会干傻事的人?咱们虽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但他们定然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而且既然他们敢派人过来和我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明说,也一定早已做好了防备。那个吕应宿,咱们也都是熟人了,有他坐镇南京,就算咱们想毕其功于一役,恐怕也难取胜。
另外孩儿还有一点担心。若是远东贼逆北上高丽是假,而故意等着咱们大明是真呢?咱们若是举兵进犯,一旦他们并未出征呢?”
“那......万一是真呢?难道朕就看着他们动兵高丽而不管不顾?”
李文忠一躬身,谏言道:“舅舅,万一远东还真就动兵高丽了,对咱们大明不也是一件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