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杜宗的这一席话,陆远和施成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错怪他了,可杜宗提出的意见,是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哪儿能一碰到点事就脚底抹油拍屁股开溜啊?要是这点压力自己都扛不住,还不如当初安安心心在下沙当个地主老财算了。
陆远面色一沉,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着想,可杜宗,你与我们也打了不少交道了。恕我直言,你这个建议,我们无法接受。”
杜宗心里也明白,深深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道:“陛下,殿下,可如今这局面,贼军十数倍与我,除了依托城墙固守常州城,再无他法。实无法掌控主动权与我手,局势对我军,实在是不乐观啊!”
到了现在,陆远和施成说不后悔深陷在常州城,那是假话。如果二人此刻没有踏入这潭死水,完全可以坐镇后方运筹帷幄,无论是调兵也好,指挥部署也好,哪怕让李文斯顿和乔纳森给自己出出主意也是好事。
可现在又容不得二人在大敌当前之时撤回后方,如果不顾一切开溜,对自己的威信,对一万多手下的士兵太不负责,也太伤士气了。
施成晃了晃脑袋,将这些烦杂抛在脑后,重新占到大幅军事地图跟前看了起来。
现如今常州府内的守军一共有五个陆军团,分别是张炳和张山的一团和四团,宋达和顾全的二团和三团,还有林平河的海军二团的两个营。另有36门火炮,都是齐装满员弹药充足。
而海军陆战一团的林定江携四个火枪营和一个炮兵营拱卫江阴。
除此以外整个常州府除了顾五四率领的原驻扎在苏州的一千亲卫队,就再没有其他己方军事力量存在。
而林定江用于拱卫江阴的部队是没有办法调动的,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就这么点兵,再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好主意。
施成也想过要安排部队主动出击,寻找机会偷袭明军,可惜现有的火枪团都是步兵,更何况派出去一两个团,三五千人,很难获得决定性的胜利,一旦撤退不及被大股明军包围,完全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陆远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刘晃的骑兵重新调到常州来,但刘晃现在还在下沙整军,就算即刻下达命令,待其率一千亲卫铁骑抵达,也得有个三四天功夫。最主要的是此战是敌攻我守,并非是野战,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顾五四的亲卫队完全可以保着自己和施成从容撤退,也没必要让刘晃所部来回折腾。
在底下的将官摩拳擦掌,陆远和施成浑浑噩噩中,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可自己预想中大兵压境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根据侦骑的汇报,大股明军依旧在吕城镇附近,正在往常州府进发,但步调极为缓慢。
正当陆远等人万分不解之时,驻守江阴的海军陆战一团团长林定江的一份军情通报,令身处常州府的
所有人都汗毛倒竖。
“今日早间距离常州府城正北25公里处的于塘村,发现大股明军,据侦骑估算,约有五万之众,向正东方向开进,朝我江阴猛扑。紧讯发出之时,伪明大军已抵达江阴城西十五公里处的利港。隔日即将抵达江阴城下,定江率部镇守江阴,必死战不退,以报陛下恩泽......”
施成看完林定江发来的通报,豁然站起,附在桌案上仔细查看地图上明军所在位置,好半天功夫发出了一声冷哼。
“哼哼,李文忠倒是有一套,好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我们的侦骑吸引在吕城,提前分了兵打算强攻江阴。不是临时起意,看来是早就计划好的。”
感慨了两句后,大声吩咐道:“来人,发报给赵一杰,命其派船队沿长江西进,在苏州府黄泗浦待命,做好接应工作,一旦江阴守不住,立即赶往江阴将林定江部营救出来。同时发报给林定江,一旦战事不利,不可杀身成仁,登船撤往苏州府,此乃军命不得违抗!”
接连发布完几条命令后,施成旁若无人地插着腰在府衙大堂中来回踱步,众将领包括陆远都大气不出一口,眼神紧盯着施成的身姿。
最后还是宋达打破了眼前的寂静,“二...”本想称呼二爷的宋达,一看场合,赶紧改了称谓:“殿下,末将愿率麾下星夜兼程赶赴江阴,驰援林兄所部。”
“不必,此战江阴救无可救,就算即刻出发哪怕星夜兼程,从常州城抵达江阴也要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何况就算你拼死赶到也是疲惫不堪,战力无有保障,算了。”
施成叹了口气,“是我将明军看的简单了。一旦江阴失守,这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宋达双腿一软,扑腾跪倒在地,连称谓也顾不上了,带着哭腔说道:“二爷,小的愿率二团即刻出发,只要林兄依靠坚城和手中炮兵坚守一日,便能赶上,到时江阴足拥七个营的兵力,足以固守待援。”
“不可!”
施成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宋达的提议,两步走到宋达跟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李文忠敢兵分两路,老子也敢。”
施成一拳击在桌面上,招呼众人围拢过来。
“明军十余万大军之中,能战者不过十之四五,如今分兵五万,剩余也就是七八万人,其中可称精锐的,最多也就三五万人顶天了。”
杜宗立刻明白了施成话语中的意思,插口道:“殿下可是要乘着伪军分兵之际,主动出击寻求一战?”
“嗯,不错。眼下明军还在吕城镇,距离奔牛乡不过五公里左右。俗话说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他敢分兵,老子就敢一口把他剩下的大部队给灭了。”
陆远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开口:“既然这样,那林定江就必须坚守江阴,不能轻易弃守,得把进攻江阴的那五
万明军拖住,而我们这里要尽快行动。”
话音刚落,施成抬着头眯缝着眼睛再次下令道:“陆头说的有道理。来人,撤销之前的命令,命林定江坚守江阴,拖住来袭的明军。电令赵一杰即刻率队西进,询问他此刻是否有已经整备完成的预备队,命其全部调往江阴战场,配合林定江死守江阴。杨树五部现在何处?”
杜宗不假思索地答道:“其船队依旧在太湖水域待命。”
“嗯,命杨树五部即刻沿澄锡运河北上赶赴江阴,做好接应准备,以备不患。”
一系列的命令发布完后,施成示意大家入座,自己也一屁股重新坐了下来。
见在场一片肃静,陆远笑了笑,打破了沉闷的氛围,开口说道:“杜宗,你是常州战场的最高军事长官,既然现在决定了战役目标,你来说说,接下来这场仗怎么打?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全歼剩余进逼我常州府城的数万明军。”
椅子还未坐热乎的杜宗一听,立马又站了起来,对在场众人先是抱拳拱手,而后才缓缓开口。
“诸位,明军的此番行动虽令我等措手不及,但依下官之见,明军此行实则对我常州万般有利。方才殿下的一番调度,已将战场格局安排得妥帖至极。明军分兵江阴,表面上看我江阴势孤,然伪明进犯常州府城的贼军亦少了不少,末将认为当一不做二不休,全军出击,在得胜新河东岸埋下重兵,奇袭进犯常州府之敌!”
陆远和施成二人还未发表意见,宋达便站了出来,张口问道:“杜大人,你这想法是好,可是......可明军大部尚在吕城附近缓步前行,吕城镇距离得胜新河尚有近三十公里,依着明军现在的行军速度,恐怕江阴之战无有分晓之前,明军不会这么快赶来吧?”
杜宗呵呵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宋团长说的不错,依着明军既定的步调,确实如此。但他不急,我们就得诱使他加速前来。”
话音刚落,杜宗便朝着施成和陆远二人躬身道:“陛下,殿下,现如今我常州驻军当即刻发兵驰援江阴,诱敌来袭。而后大军趁夜色由北转西,埋伏与得胜新河东岸。我等知道明军的动态,不用问,李文忠也定然会在我常州府附近安插了不少探子,当其得知常州城守备空虚,定会快马加鞭突袭常州,这三十来公里路说近不近,但说远也不远,若是急行军,要不了一天时间即可赶到。”
施成盯着面前的大幅地图,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点点头,面色一松,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李文忠给我们来一个暗度陈仓,我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杜宗,此战交给你了!”
一个小时后,驻守在常州城中的陆军四个火枪团在各自团长的指挥下,撇下了三十六门火炮,由打常州城鱼贯而出,朝着江阴方向疾行而去。
而此刻的常州城就只剩林平河手下未满编的海军陆战二团的四千余人和一千亲卫队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