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炳和刘文昌是完全不同风格的将领,刘文昌打仗前会计较得失,因地制宜略施心计。
张炳则不然,他不在官场,也不懂官场政治,琢磨上司心思。完全只听命于陆远等人,自家几位大哥说打哪儿就打哪儿,说干谁就干谁。至于用什么手段,破坏大不大,用什么办法既能取得胜利,又能在后续安定这些俘虏的人心,让他们为其所用。这些零碎心思完全不在张炳的考虑范围之内。
双方相距不过四百多米,站在城楼上的吕应宿瞧得真切,面对十多门泛着丝丝寒光的大炮,不由得心底发虚。吕应宿知道这是大铜铳,但是不明白为什么离得这么老远就已经摆开了阵势。自己也见识过大口铳,但北方边军使用的大口铳,有效杀伤距离不过百步之遥,以石为弹,在野外交战时打打冲锋的骑军兵卒多少还有些震慑效果,不过若是面对坚城依旧是不堪大用。但现在对面的大铳离城墙少说得将近一里路,能打到吗?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打穿城墙吗?
出征之前,军工厂铸造的陆军六公斤野战炮已经向军队交付了四十二门。但考虑到后勤和战场环境狭小等因素,此次施成还是暂时只派出了一个炮兵营的十八门火炮。
此时十八门擦拭的蹭明瓦亮的六公斤陆军野战炮正对着苏州城一溜排开,架好了阵势,只等张炳的一声令下。
“哔!~~~”
暂时兼任陆军第一炮兵营营长的亲卫队炮兵总长顾广一见到队伍正前方张炳的令旗摇晃。憋足了气,将一直叼在嘴里的哨子猛地吹响。
各炮兵连的连长同时发出一声大喝:“开炮!”
轰!轰!轰!轰!。。。。。。
一颗颗乌黑浑圆的黑色实心弹从炮口飞出,直奔苏州府城墙而去。
“火炮归位!”
随着各炮兵连长的嘶吼,被射击产生的巨大后坐力震离炮位的一门门火炮被重新推回了发射阵地。
“清理炮管!”
炮兵们立刻将炮刷捅进炮管,将里面残余的发射 药包钩了出来,然后倒转炮刷在水桶里蘸了一下之后,插进炮管里开始反复抽动来清洗炮膛。
“装药包!”
从第二轮开始,就不再由顾广一统一指挥射击,而是由各炮兵连长指挥发射。经过严格操练的炮兵几乎同时准备完毕,间隔不超过十五秒。在前装滑膛炮的时代,各炮兵组能在十五秒误差范围内完成射击准备已经算是神速了。
“开炮!”
轰!轰!轰!轰!
第二轮炮击已经将苏州城的东城门给轰的粉碎,木屑漫天横飞。守城明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吕应宿眼瞧着一颗黑色炮弹直奔着自己而来,正惊魂失魄之时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副将一下按倒在地,“咣~~~”的一声巨响,身后的城楼被轰碎了一半,滚烫的炮弹使木制城楼燃起了熊熊大火。
“大人,城门已经被轰出了缺口,眼瞧着城破在即了!贼军大铳犀利无比,城墙亦要支撑不住了。”
吕应宿推开压在自己身上保护自己的副将,重新站起身,俯身探出脖子从城垛上往下观瞧。不由得
皱起了眉头,可不是嘛。大片大片的城砖已然不见了踪影。左侧城门附近的城墙更是已经开始有坍塌的迹象了,才不过两轮炮击啊!
轰!轰!轰!轰!
震天的巨响预示着第三轮炮击已经来了,众多守城的明军这次都学乖了,听到炮声响起,啥都不管,直接卧倒在地。
“啊!~~~”
吕应宿好不容易挨过了炮弹撞击身下的城墙导致的猛烈剧震,就听到左侧兵卒的惨叫,抬头观瞧,左侧的一段城墙已然轰隆隆坍塌了。惨叫声正从来不及逃脱的士兵口中发出,数十位兵丁被碎裂的城砖给砸中了身躯,更有数十人直接随着坍塌的城墙坠落下去,一旦掉下去就立即被接踵而至的城砖和墙内的夯土掩埋。
就这么被轰下去不是办法,才不过区区三轮炮击,就有一段二十余米的城墙被轰塌,东城门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可炮击依旧在有条不紊的持续着,根本不见对方有停止的迹象。
第五轮炮击过后,仅在自己目视范围内短短一百余米的城墙已经被轰塌了三处。吕应宿强忍着内心的震撼,嘶吼道:“快,给我整队,冲出去!”
城楼上令旗挥舞,鼓声震天。
“咚!咚!咚!咚!”
张炳提着望远镜嘴角上扬,冷笑道:“哼,敲鼓?敲,敲,敲,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鼓响,还是老子的炮响!”
抄起手中的对讲机喊道:“广一,继续开炮,狠狠的打!把他们逼出来为止!”
“广一收到!”
顾广一提着扩音喇叭嘶吼道:“给我轰,全装药!”
因为距离近,而且要保持射击频率,所以之前装填的药包全是减少了三成的低装药包,而现在终于改成的全装药包。
轰!轰!轰!轰!
要说打了数百场仗的吕应宿确实不是吃素的,在这么高强度的炮击下,还能集结队伍已经实属不易了。
一队队明军被重新集结起来,从破损的城墙处鱼贯而出,来到城外的旷野上。现在这局势若是旁人,还以为守城的打退了攻城了,现在准备打开城门掩杀出去大举反攻呢。
“哈哈哈哈!”张炳一拍巴掌,大笑道:“好,好!特么的,终于想通了?舍得出来迎战了?哈哈哈哈哈!”
同样,顾广一也看见了明军的动态,立即发号施令,压低了炮口,将火炮对准了在城外集结整队的守城明军。不消片刻,又是一轮炮击,十几颗炮弹冲着仍在进行集结的明军呼啸而去。
“啊!~~~”
“妈呀~~~”
一阵阵的惨叫从明军阵中传出,张炳见时机已到,“沧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往前一挥,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前进!”
军乐队负责携带的扩音喇叭中传出了居塞比·威尔第的大作《凯旋进行曲》,伴随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进行曲,排列整肃的帝国陆军一团的一千八百火枪兵同时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推进。
又持续了三轮炮击,终于止住了炮声。
吕应宿大出了一口气,心说
自己整队出城迎战的决定果然起到了效果,只要接敌近战,对方就会害怕误伤而停止炮击。隆隆的炮声已经消散,守城的明军一直紧绷的精神也都放松了下来。
炮声是停止了,但真正战斗才刚开始。
吕应宿常年征战见惯了血腥场面,此刻已经收拾心情,重新燃起了对胜利的渴望。
抽出明晃晃的佩刀嘶吼道:“弟兄们,给我杀呀!”
“咚咚咚咚”的鼓声响彻云霄。
“杀呀!”
“杀了那帮逆贼,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啊!”
守城明军在行军鼓声的感染下,一个个嗷嗷叫着冲着一根根黑洞洞的枪口就冲了上来。
“呵呵,一群废物!”张炳冷笑了两声,手中指挥刀冲天一举。大军令行禁止,随即摆开了阵势。
两个多小时前的一幕,又再一次上演。
不过这一次,守城的明军将士就没有太仓卫的明军这么好运了,这之间的区别就是进攻太仓卫的统领是刘文昌,而现在吕应宿他们所要面对的,是张炳!
“砰砰砰砰。。。。。。”
在张炳的字典里是没有什么手下留情、考虑后事这一说的,三轮射击过后,战场已经完全被烟雾笼罩,其后的射击完全是凭着高强度的训练造就的肌肉记忆进行的盲射。
火枪队1800名士兵面前全部是黄白色一片,可想而知射击频率之快,训练之整肃。以至于后面的士兵为了看清眼前的状况,只能不断的向前推进,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视野清晰一些。
张炳皱起了眉头,心说自己太心急了,这么嘈杂的战场环境,烟雾弥漫,他娘的自己吹哨子大家也听不见,令旗也瞧不真切。只能派人快马到各连队去传达自己的命令。
好不容易,战场上的枪声渐渐不再如此密集,视线也随着微风轻拂而逐渐清晰。张炳眼前一片狼藉,鼓声停了,喊杀声也没了,只剩下自己这边士兵被硝烟呛到气管不时发出的咳嗽声,和对面战场上明军士兵的哀嚎声。
张炳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面前的战场,突然笑了起来,暗自骂道:“哼,以为趴下装死就没事了?”
张山张海抽出腰刀,骑在马上,大吼一声:“为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弟兄们,枪上刺刀,杀呀!”
这次陆军一团的全体士兵不再慢慢吞吞往前走了,前两排的士兵装上刺刀的同时枪膛中还都预留着一发子弹,后排的士兵则直接上刺刀,嘹喨的冲锋号响起,1800名士兵全都嗷嗷怪叫向前冲去肉搏了。
张炳一马当先,左手勒缰右手持刀,竟然把腰间的配枪都给忘在一边。但冲杀了一阵,只砍杀了两人,张炳就停了下来,大军也都逐渐放慢了脚步。不是张炳仁慈或被强敌拦阻,而是对面没死的守城明军全都一个个跪在地上,毫无反抗的意愿。
“缴械投降双手抱头,跪地不杀!”的喊声此起彼伏。
张炳除了对打仗感兴趣,对收拢俘虏之类的后续事项一概提不起兴趣,有气无力的对部将吩咐道:“收拢俘虏,打扫战场吧!让通讯官将战况通报参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