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沙盐场
“快快快!把盐钵盐罐里的盐全部倒出来,直接倒在大袋子里。”
“装车,装完车的快点开走,别堵着路啊!”
顾五四手持扩音喇叭,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下运输大队的五百多队员连同众多家丁一齐上阵连夜抢运,把盐场的存盐全部打包装车,动用了各式车辆三百余辆,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整整十座五米高,五十米长,二十五米宽的标准仓库被码的满满登登。
“盐场的存盐都被我们搬空了,王大人,这行不行啊?可不要给二位大人带来什么不便。”顾三看着眼前一排排正在落锁的仓库犹豫地问道。
“哎,下官和城元都要辞官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如今也只能为老爷们做出这一点贡献了,王某反倒是害怕这么做会给诸位老爷带来灾祸啊!”
“哈哈哈哈,王大人多虑了。老爷们既然肯收下,定然不会害怕惹事上身,王大人只管放心。王大人,不知道这盐价几何?”
王平贵一愣,没想到顾三会问价格,“这......哎~大管事不必言及这价格。”
顾三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亲兄弟明算账。王大人这毕竟也是众多灶户的辛勤劳动,银子还是要给的。请王大人明说吧。”
“呃......按理一引食盐,若是在应天或是内陆,作价大约四十两左右,但是本地免去了诸多的费用,又避了朝廷盐科。若是老爷们宽厚,付些灶户的工费便可,一引食盐一两足以。”
(一引盐大约160公斤)
顾三约莫估算了一下,被结果着实惊的不轻:“嚯~~,每引作价一两,亦需要十多万两银子。王大人你可是大手笔啊?如何在这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制出如此巨量的盐来。”
“呵呵,大管事,说来惭愧。早先朝廷分立灶户之时,多有人来投奔。城元老弟与王某商议后,决定利用职务之便多收些灶户入籍。这才存下如此多的盐,也是为了诸位老爷考虑。而今时局变迁我二人辞官在即,不瞒管事,王某与城元亦想私下动动手脚,伪造户籍除些灶户,直接领着他们投奔老爷们。”
顾三好奇不解,随即问道:“王大人这是为何?”
“哎~先前是为了老爷们而多制盐,而今却不然,量少则稀,稀之则贵,世间的真理。不会再需要如此多的食盐,亦不需要这么许多的灶户。那些多余的灶户无非两条路,要么举家迁往闽浙等地的小型盐场,要么就只能大家缩减产量。那灶户们吃些什么?不制盐就没了生计。下官不忍见到以后那些辛勤的灶户忍饥挨饿,不如动些手脚,让他们脱籍投靠老爷们。想来一口饱饭,几亩薄田总是有的。”
“王大人一心为民,实当得起天下楷模这四个字!小的这就前往周浦将此事禀告给老爷们。王大人尽管放心大胆的办。依小的对老爷们的了解,此事绝无有不允之理。”
顾三说完话,星夜兼程直奔周浦而去。
“好!王大人称得上为官的楷模,朱元璋狗眼不识才,将王平贵大人如此的治世良臣拱手交给我们。好!顾三,你去拨银子交由王大人处理。凡是落户在我等治下,每户另外发放三两银子的安家费,愿意耕种为生,可以!仍然愿意从事制盐工作,可以!愿意成为工人被我们雇佣干活填浜修路,可以!若是有手艺的那更有优待。”
陆远想了想继续说道:“派人通知刘千户,让刘千户在南汇千户所以东另外划地,再新建盐场,愿意重操旧业的可直
接迁至那里。只不过他们不再属于灶户,而是专业的制盐工匠,和制造肥皂的妇孺工匠性质一样,有产出既有收入!只要辛勤劳作,保证他们吃喝不愁,生活无忧!”
顾三笑着说道:“小的就知道老爷们一定应允,昨夜夜间就已经委托王大人开始操办。小的明白如何处理,此事小的亲自去办。这两日会将脱籍的名单整理出来,交给梁进统管。”
顾三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打趣道:“陆老爷你放心,为老爷们办事就是为小的自己办事,不敢不尽心!”
“哈哈哈哈!快滚去办事,别耍嘴皮子!”
陆远笑骂了两句,觉得自己没看错顾三这个机灵鬼。
赵一杰和陈童晟两人收到何进的回信,第二日清晨便动身前往华亭。三步一浜,五步一河,江南水网地带让二人的速度尤为缓慢。
“哎,赵大人,两相对比才知道陆老爷他们填浜修路的好处啊!如今浦东一地整体面貌差不多焕然一新,而你瞧瞧我们这儿,啧啧。”
“哈哈哈哈,陈大人所言极是啊,且行且知晓浦东诸位老爷们的功绩不在你我之下啊!只论这人力和财力,上次听瞿大人说仅是银子,一年多的时间已花出去累计不下二十多万两了。”
“是啊,关键还在于花了如此的人力钱财,居然还能按时交粮,一点未受到大批壮丁成为雇工的影响,下官这才将今年的秋粮重税给混了过去。不然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哈哈哈哈!”
二人轻装简行,终于来到了何进所在的华亭县衙。
何进得知赵一杰和陈童晟两人到访,亲自出门迎接,拱着手热情招呼:“赵大人,陈大人。久日未见一向可好啊?”
“啊,何大人百忙之中接见,赵某与陈大人叨扰了,请何大人见谅啊!哈哈哈!”赵一杰笑着与陈童晟回礼。
“请,二位请进,今日二位大人莅临,我等要好好叙上一叙。”
说罢,何进笑着将二人引入衙内,穿过几进院子,来到了花厅按宾主落座。上过茶后,何进斥退左右,才开口道:
“二位大人今日贵足踏贱地,可是为了疏浚横潦泾一事?”
赵一杰笑着说道:“不错,正是为了此事,不瞒大人,夏驾浦至上海县南跄浦口一百三十余里则已是茭芦丛生、已成平陆。重新使之通畅,则工费浩大,不如上段着重疏浚东北入江的嘉定县刘家港和常熟县白茆港,下段着重疏浚直通南跄口的范家浜。我与陈大人受人之托疏浚黄浦与范家浜引淀山湖水自南跄口入海。”
何进身为原松江府知府,对治下的水旱灾情了如指掌,点点头说道:“此举确实不失为利民之举,赵大人有心了。”
“何大人抬举赵某了,身为佥事虽应以军政为主,但为民做些事也是应该。何大人你是知道的,要疏浚黄浦,必先疏浚上游的横潦泾。故此我二人才特意来此与何大人沟通此事。”赵一杰笑吟吟地摆摆手说道。
“哦~~~”何进沉吟半晌,幽幽地看着面前的两位问道:“赵大人方才提及受人所托,究竟受何人之托。此等重举非朝廷不能办。二位又是怎么办的呢?既然二位已然到了何某这儿,不妨与何某开诚布公。”
赵一杰尴尬地与陈童晟对视一眼。陈童晟眼睛滴溜溜乱转,早就瞧见帐帘后还藏着一个人,用手指了指何进身背后的帐帘,摇摇头并不说话。
何进尴尬地笑了笑,对身后方向喊道:“师爷,既然
陈大人已经瞧出你了,就出来一起坐下吧。”
“二位大人,何某给二位引荐,这位是何某的师爷黄石粱,亦是何某的心腹同乡,从入仕起便追随何某,高位不傲,如今何某被贬亦不曾弃何某而去,二位大人不必忌讳,但讲无妨!”
所谓师爷即是无功无名,更没有国家的俸禄和编制,属于私人聘请的幕僚。陈童晟点点头,与赵一杰两人同黄石粱互相打过招呼见了礼后,并没有直接回答何进先前的问题,反问道:
“何大人,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何大人这儿缴粮不畅,而下官这儿今年却一反常态按时按量?”
何进一抬眼,忙问道:“嗯?不错,何某正有此一问。难道......难道亦是......?”
“不错!正是委托我等疏浚河道治理水情之人。下官受托,征发三万民夫自半年前便已开始疏浚黄浦与范家浜的工程。如今已完成大半,要在明年农耕时节之前完成疏浚。”
“啊?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私自征发民夫,若是被朝廷知晓,你可知该当何罪?”何进皱着眉头问道。
陈童晟连连摆手解释:“非也非也,下官不擅言辞,非是征发徭役,老爷们以每日二分银子作为工佃,那些民夫皆是主动来的,下官不过是居中协调而已。”
何进粗略算了算:“咦~~~好大的手笔!三万民夫每日两分,这仅仅一月便需要将近二万两银子的工佃。好大的气魄!商人逐利,这见不到好处的举动,究竟是何人为之?”何进探着身子,盯着陈童晟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陈童晟被盯得头皮发麻,微微一笑先是恭维道:“何大人算的清楚,不错,每月确实需要二万两银子的工佃,近七个月以来仅是下官经手发出去的工佃已有十五万两之巨。”陈童晟突然加重了语气“但是!下官敢说,浦东老爷们每月雇工发出去的银子绝不止二万两,下官估摸就算无有十万八万,亦有五万两以上!”
“啊?”何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额头上皱纹崩现,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赵一杰。
“呵呵,陈大人所言不虚。赵某亦受了重托,除了海防驻军,另新建一支水军,现已有两千人之多,扩建船厂,招募工匠新建各类作坊,已经完工五十艘百料座船,另还在打造五十艘四百料战座船。所有饷银和船......”
不等赵一杰把话说完,何进脱口而出:“都是浦东老爷出的?”
赵一杰点点头,不再说话,有些忐忑的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何进。
“赵大人,陈大人,何某斗胆一问,你二人今日来此,究竟为了何事?可是来探何某的心计?”何进毕竟是吃过见过的人,到了现在已经察觉出几分味道,决定开门见山。
陈童晟尴尬地下意识摇摇头:“主要还是为了横潦泾的疏浚事务想同何大......”
“此事可行,既然有人愿意为民造福,何某又何必阻拦,只要铜钱银子一到,我自会安排募工事宜,加紧疏浚横潦泾。”何进直接一摆手打断了陈童晟的话,“不过何某看来,你二人的根本目的并不在此,到底是为何而来?难道被何某言中,当真是探查何某的心计而来?”
赵一杰见陈童晟被何进问的发懵,心说张初秋的事自己还没解决,已已然到了如今也无所畏惧了,接过话由豪气万丈答道:“不错,今日赵某就是想来探一探何进大人的心思究竟如何,是否还对朝廷抱有一线希望;是否还敢对治下的百姓关爱有加;是否还想为自己和家人谋上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