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杰暗骂一声:呸!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明目张胆的说要敲诈勒索,到底谁不要脸。可张初秋的死活自己是不关心的,自己只关心手下的军户兵卒能否安全回去。
“此事不难,但是必须让杨树五去传话,张初秋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随便派个人去私下传唤,不一定会现身。不瞒你们说,赵某当初是答应他拿下了下沙,和他共同瓜分的。但你们也瞧见了,赵某此行只套了几辆骡子车,都只装了些兵刃和半路的干粮。并未做如此打算,只为替我儿报仇。”
陆远敏锐地从赵一杰话语中察觉出的一丝讨好的意味,也不说破,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放人。”
说完又对顾三吩咐:“顾三,你让小七放人,把杨树五和随同赵大人来的本地驻军全部释放,再从缴获到的银子里分出一半,交给他们。”
顾三得了指令却不走,吞吞吐吐地问:“老爷,那些受伤的?”
“嗯,这样吧,受伤的暂且留下医治吧,等过些日子再送回去,赵大人你看如何?”
赵一杰大喜过望,当即连连称是。暗道一声:一日之内两世为人啊!哎,下沙所谋甚大,甚大啊!
李文斯顿瞧了一眼外面,太阳已然落山了,插了一句嘴:“顾三,你吩咐人准备些干粮,路途遥远,给大人备着。把马和骡子,还有他们的随身兵刃全部装车交还给赵大人。去吧。”
赵一杰心中感动可没有表现出来,对众人拱手施礼后,昂首挺胸走了出去,没有一丝败军之将的感觉。
王平贵等赵一杰走后,一脸敬佩的问瞿尚兵:“瞿大人,你如何知晓三位老爷的心思?为何一开始就......”
瞿尚兵微微一笑,低声说道:“王大人,此事不难判断,将赵一杰留在此地对几位老弟有何好处?无非多了一千两银子还有百来号壮丁苦力而已。可承担的风险呢?不过瞿某也只是猜测,陆老弟自有他的盘算。”
陆远自然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哈哈笑了起来:“王大人你这就见外了,直接问我们便可,何必......”
话音未落,别墅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张炳一脸的怒容冲了进来。
“几位哥哥为何放走了赵一杰?赵一杰与我仇深似海,为何放跑了他?”
施成听到张炳质问的语气,又想到之前自作主张违背军纪已经有些恼怒,身旁的李文斯顿连忙凑到施成耳边低声细语:“别冲动,先看看陆头打算怎么办。”
陆远先示意张炳入座,不疾不徐缓缓说道:“老弟心中有怨气,哥哥我知道,先坐下,听听我的话再发火不迟。”
看到张炳气鼓鼓地坐下,陆远才笑吟吟继续说:
“老弟,我先问你,到底是谁杀了你张家人,焚毁了你的张宅?非是赵一杰,而是宋国良
的人干的。那......”
张炳打断了陆远的话语,“那赵一杰掘我张家冢墓一事呢?哥哥还要为他开脱吗?”
陆远对张炳几次三番打断自己说话也有些不满了,强忍着怒意说道:“是,此事不假,所以哥哥我只放走了赵一杰和随同来的驻军,没有把他赵府的家丁一同放走。稍后我自会让人严加审讯,将动手之人揪出,任凭老弟你如何处置!”
陆远瞧见张炳又要插嘴,直接一抬手:“你等等,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赵一杰就是罪魁祸首之类的,不错,挖了你张家的祖坟,宋国良夜袭顾家店铺,背后一定是赵一杰下的命令这不假。但是他赵一杰与你张家从无瓜葛,为何如此?不过是为了激怒我们,是为赵西报仇雪恨的一种手段而已,所以我下令放了赵一杰。”
张炳被陆远几句话说的没了方寸,黯然说了句:“难道此事就此了结了吗?小弟我心有不甘!”
陆远见他态度软了不少,宽慰到:“张老弟啊张老弟,为人处世不可冲动,老弟你的首要事乃是回去重振张家,试问杀了赵一杰,对你有利吗?杀了他即无好处,又给你我都惹上一身骚,那为何要杀呢?”
说完走到张炳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对他低声说:“要杀他一个肉身还不简单吗?等到风平浪静之时,再杀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吗?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记哥哥的话!”
“哥哥说的不错,小弟受教了!”
“老弟,这样吧,今日之后,你和张民一便先回县城,重建张宅。也好把各处分铺中遣散出去的人手聚一聚,择日重新开张。哥哥们还要指望着你来多赚些银子呢,哈哈哈哈!”
一百余随同赵一杰便衣前来的海防驻军,点着灯秋火把排着两列纵队启程返回县城驻地,赵一杰与杨树五骑在马上并肩而行,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下沙才松了一口气。
赵一杰挺直的腰板也弯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对身旁的杨树五说道:“今日悬一悬,你我就要死于当场啊!”
杨树五对顾小七突然发下命令,说自己可以带着麾下一同离去依然不敢相信,问道:“大人,你究竟用了何理由,让下沙那些逆贼放我等离去?小的实在不敢相信。”
“呵呵,树五啊,非是本官有何法术,而是他们主动放我等离去的,你未瞧见还给我们留下了千两银子吗?哎,事到如今,赵西一事就此作罢吧,赵某再没那个本事替爱子报仇了。我也算尽了力了!”
杨树五从未见过赵一杰如此垂头丧气,开解几句。
“赵大人此言差矣,既然我等能回去,那便是他们这些逆贼瞎了眼,在下回到驻地便重新集结麾下兵卒,一日之内可再次杀到下沙,将那些辱骂陛下的逆贼一网打尽,也能为公子报仇雪恨。”
赵一杰苦笑着摇摇头:“树五不必再宽慰我心了,赵某心意已决,不再想这些了。赵西我也算对得起他了
,哎!对了树五,下沙那些家丁未欺辱你等吧?”
“回大人,无有虐待欺辱,只是派人看守,给了热水,有几个受伤的还给瞧伤。大人,那些逆贼到底为何放我等离去,难道他们当真不怕放虎归山留后患吗?”
“呵呵,若是怕难道还能放我们吗?树五你不是一介莽夫,瞧不出下沙那些家丁的勇武吗?”
杨树五若有所思地说:“方才被关押之时,我与手下两个小旗官仔细回顾了一下战场,得出一致的结论,下沙家丁非但勇武过人,主要是这身上的铠甲铁盔和护盾极为厉害,在下一刀劈砍在铁盔之上,对方毫发无伤,不过是趔趄几步就又再杀将上来,悍不畏死。身上的软宝甲亦非寻常之物,划不穿劈不透扎不进。若是没有十倍于敌,怕是万难取胜。”
杨树五还不死心,继续说道:“大人,而今我们拿了下沙的把柄,全可以上报朝廷调兵遣将,陛下天兵一发,下沙便灰飞烟灭!”
赵一杰冷笑了一声:“哼哼,你莫要把这事想的太过简单了。你可知我在那大宅见到了何人?”
“何人?”
“南汇咀中后所千户大人刘玉文和前两浙盐运司松江分司都转运使瞿尚兵,另外还正巧遇见下沙盐场司令王平贵和司丞吴城元!我进去时亲眼瞧见刘玉文和瞿尚兵正与下沙的那些人谈笑风生,敢在这等关头毫不避讳本官可见其相识已久,交情颇深。树五你且想想,朝廷能派来多少人?无非是调动周边的几个新建的千户所,刘玉文又是青村麻重九的结拜大哥,还是瞿尚兵的义弟,而且刘瞿二人还都是本地人士。其中盘根错节,复杂无比。”
“那大人的意思是听之任之?”
“还能如何?除了赵西一事,其他我也自认为下沙那些人做的不错。也只能听之任之,我就当不知道有这么一伙人,有今日这么一件事。”
赵一杰喃喃自语地低声嘲讽道:“哼,还发来大兵,南方云贵未平,北境战事糜烂,陛下自顾不暇,拿什么发兵?有麻重九这等良将却将其扔在这荒山野岭任其自生自灭,国朝刚立便已出现了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的苗头。”
“可陛下乃是当世的英雄,圣古的明君......”
“树五你还年轻,好些事想不透彻也是自然。以后好生踏实做事,切勿如麻重九一般锋芒毕露,遭人猜忌打压。你直奔龙华,去张初秋那儿,就说事成,张家的家丁们都留守在下沙等候他亲临。”
“大人你...”
“不必多问,只管按我说的做,若是张初秋问起,就说是我吩咐你去通信的,赵府和他张家的家丁都留守在下沙,你先领着驻军回去了,绕道龙华特意来知会一声。记住,口信传到立即起身回营,不得有误!”
杨树五条件反射一般大喊一声:“得令!”随即拍马加速前往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