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可能只是个巧合吧?”格休斯厅长皱着眉摸了摸自己日渐消退的发际线,吐出一个烟圈。他显然拒绝相信自己的部下里会藏着帮凶甚至凶手。
莱茵没急着解释,反问道:“拜沃金斯那边没有通知警察厅清查处理诺萨克的福诺罐头厂流出的那些脏肉吗?”
“一般来说跨国的神秘案件和善后工作都是直接找各国对应的部门交接协商,不会由我这个厅长过手的。”
“你去问问维克特吧,他应该非常清楚这方面的事。”格休斯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直接将锅甩给神秘事务司。
莱茵观察他平静下来的脸色,继续在无关紧要的话题上问下去:“九司是我们波恩处理神秘事件的最高负责机构?”
“只是执行机构罢了,九司虽然在警察厅的编制内,却不完全归我管。”格休斯露出不满又无奈的神情,“要不然他们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案子。”
“等你有机会成为官方非凡者,这些就都不是秘密了。”警察厅长似是鼓励地笑道,“现在我们还是来聊聊这个该死的连环杀人案吧。”
真是老油条,没有被套出任何信息,反而借此暗示我尽快破案,莱茵嘴角微勾。
“既然这样,看来我不得不去拜访维克特阁下了,希望他愿意配合我吧。”莱茵状似无奈地摊手。
“不必担心,他对同为贵族的非凡者向来友善。”格休斯呵呵一笑,慈祥的脸上完全看不出讥讽和反感。
“他今天应该在总厅,现在还没下班,你不妨去和他聊聊。”
莱茵迅速从中得出信息——维克特还有别的办公地点,并不一直都在警察厅。联系之前对于神秘事务司只是执行机构的描述,看来维克特上面的确还有一个坐落在其他办公地点的不为人知的部门或者组织统辖波恩所有的超凡事物。
两位学者没有急着告别格休斯,继续寒暄道:“这几天一直和威尔逊司长一起办事,他看起来是个又认真又爱护平民的好警察。”
听到莱茵称赞自己的老朋友,格休斯很是开心,连连点头:“没错,威尔逊是个好警察、好士兵,更是个好部下。”
“不过他身为普通人竟然也了解超凡事物吗?”学者好奇道,“难道几位司长都对此有所了解?”
“那倒不是。”格休斯皱起眉,脸色又变得严肃不快,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但纠结几秒后,他还是妥协道:“算了,这也不是秘密。大概十年前,我正担任副厅长,威尔逊则是辛格区警察局的局长。当时出了一件非常棘手的邪教案件,你知道的,老一套,涉及很多人命,密谋邪神降临,甚至有贵族卷入。”
“事件中心就是辛格区,于是我和当时的九司司长——维克特就是他的学生——请求他的协助。威尔逊是个好警察,你知道的,他不会拒绝帮助任何人,更何况是我。”
“一开始案件侦查非常顺利,我们有线人,有强力的非凡者,但最后,我们低估了那帮邪教徒的决心。人真的是一种非常可怕生物,当一个人把死亡当做恩赐和希望的时候,他真的能把身边所有人带下地狱。”
“我们被耍了。”格休斯摁灭了指间的雪茄,“虽然最后力挽狂澜保护了厄特沃什,但还是平白造成了九司前长官和几十名警官牺牲。”
“当我们伤痕累累,筋疲力竭地抵达祭祀中心,却看到魔法阵中央躺着两名无辜的平民。”
莱茵心底“咯噔”一下,腾起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没等他打消这个大胆的猜测,就听到格休斯说:“那是威尔逊的怀孕三个月的妻子,和十二岁的女儿。”
“那个邪神子嗣,就在他妻子的肚子里。”格休斯面无表情地叙述着。
“主持仪式的邪教首领问他,家人,和外人,救哪个?”
既然他们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讲述过去,威尔逊的选择不言而喻。
格休斯看着自己的掌心,嘲讽又冷酷地笑道。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仁慈地对待过任何罪犯,尤其是邪教徒。”
“我丝毫不介意虐待他们,拷打他们,给予最深的恐惧和恶毒的折磨,这些人渣就应该被挫骨扬灰,不放过任何一个。”
“决定是否原谅他们是受害者的事,而我的职责就是送他们下地狱。”
莱茵和艾伦一言不发地听完整个故事,无不为之动容。一个老来得子的军官,为了保护首都一千万与他毫无关系的外人,舍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种悲壮的举动不可谓不伟大。
“所以后来我力排众议,将他举荐到了重案司司长的位置。他应得的,他也能胜任。”
“莱茵先生,我尊重您,因为您的老师修教授。但请不要再怀疑我的手下了,这于您的身份和涵养都是失礼。您这样的人,绝不会有机会体验到亲手剖开亲人肚肠的痛苦,也无法真正知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挣扎。”
两位学者怀着沉重的心情退出格休斯的办公室前往九层。艾伦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敬,但莱茵的神色颇为复杂难测。
“艾伦,我记得你家在厄特沃什有酒店的投资?”他低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自认一向跟得上他脑回路的艾伦也不由得满头雾水,大哥,上一秒咱们还在缅怀英雄事迹,下一秒你就想着吃了?
“有,威彻斯特人,和黑天鹅。怎么了?”
莱茵听他语气莫名,微笑着解释:“我看你很尊崇威尔逊警官啊,我正想宴请他以感谢这段时间他对我的帮助。就选在你家的酒店怎么样?”
“那带上我吧,我很想多了解了解这位无名英雄!”艾伦立刻兴奋起来,“我亲自去预订酒店,保证给你弄到最好的位置!”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神秘事务司所在的九楼。今天当值的文书并不是伊莎贝拉女士,而是一位更年轻的小姐。
她带着两人穿过一段黑白棋盘格地砖的走廊,进入了最里侧的司长办公室。
这次他们终于见到了九司司长本尊。
三十多岁的维克特看起来莫名沧桑,像是提前迈入棺材的老年人,令人着急的发际线和耷拉到脸颊的眼袋黑眼圈都让人怀疑他是个底层工人,而非警察厅高级督察。
“进来吧。”他冷淡地做了个手势,似乎已经知晓两人的来意。
九司的画风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憔悴.......莱茵腹诽。
“说吧,奥术师,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位贵族出身的九司负责人看起来非常不情愿见到他们,以至于失礼到没有请他们坐下寒暄。
“几小时前我们在辛格区警察宿舍发现了食用后会大幅提升灵感的福诺罐头。”
“所以来向您询问,上个月诺萨克福诺罐头厂的处理经过,大概有多少警察厅内部的人知道具体情况?”
维克特瞟了他们一眼,“警察厅所有司长、两位副厅长、厅长,我手下三分之二的员工都知道。不过为什么你们也知道得那么清楚?”
“因为我们正是那起事件的受害人之一。”艾伦回答。
“莱茵·查维斯特?!”维克特突然喊道,像是这会儿才认出自己对面站的是谁一样。翠色瞳孔因翻涌上来的仇恨变得深邃,如凶兽一般紧盯着历史学者。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寒意,裹挟着显而易见的厌恶,随后飞快地被冷漠和傲慢掩盖。
“你们问完了吧,赶紧离开我的办公室!”
他站在门边看着走廊尽头远去的学者,咬着牙根低声骂道:“该死的独角兽,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