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拜沃金斯的悬浮式列车对比，波恩年初刚更换的新式蒸汽火车走得实在算不上快。
这列火车是去年新造的，意在纪念波恩公国从泰瑞尔帝国独立二十周年。莱茵他们买的是二等票，也拥有一个舒适宽敞的包厢，放在老火车上这是一等座才有的待遇。
前天一早从诺萨克郡启程的莱茵四人，经过整整一天一夜，才到达首都厄特沃什。与莱茵、艾伦一同从诺萨克出发的护士长安洁卡和她的男友马萨，已经在前一站，也就是厄特沃什的郊区下车了。
安洁卡·布莱克，是的，她就是破坏了邪教徒祭祀的黑帮老大卡兹·布莱克的女儿。
之前听到卡兹承认中心医院与暗礁旅店属于黑蟒商会时，莱茵就有猜测过安洁卡是否也是他们的一员。
毕竟一开始推荐自己入住暗礁旅馆，又不断暗示自己罐头厂存在奇怪事件，诱使自己前去调查的，就是这位甜美贴心的护士长。
但在得知她就是卡兹女儿的时候，历史学者还是略感惊讶。
“所以那天早上是您前往工厂区，叫走了刚刚回家的马萨先生？”莱茵恍然大悟。
这真是个情节老套的狗血故事——从小被卡兹收养，培养成心腹的马萨，和老大的小女儿青梅竹马，相互喜欢。只不过碍于身份，马萨至今都不敢向养父兼上司坦白迎娶布莱克小姐的意愿。
安洁卡身穿黑裙，头戴夜色面纱，神色悲戚。看得出来父亲的死对她打击非常大，但安洁卡还是极力在外人面前维持着体面：“是，我那天一早看到有警察来医院接院长去验尸，就觉得大事不好。”
“查理叔叔的风格一直都是把尸体从案发现场直接送到医院实验室，避免延误最佳的验尸时机。发生需要接医生去警局验尸的情况，要么是尸体太多运不过来，要么就是死者身份特殊不能被人知道。”
安洁卡抿了口水，难过地说：“联想到一些传闻，我立刻去工厂区找到马萨哥哥，想让他跟我一起劝说父亲离开诺萨克。”
马萨接过话头，颓废自责道：“都怪我。我当时没有听从小姐的警告，只是一味地强调卡兹先生不会同意离开诺萨克，等我们争论完，发现已经找不到你们了。”
“我们当时在罐头厂，那里有条密道通往郊外，您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莱茵叹了口气，心里为马萨能逃过一劫感到欣慰。
“那两位此行去首都......是要做什么？”艾伦没有亲身参与诺萨克郡的邪教徒事件，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去找我哥哥。”安洁卡笑得勉强，“尽管希望渺茫，我还是想劝说他回诺萨克接手父亲的生意。”
安洁卡的哥哥与卡兹理念不合，十年前负气离开了诺萨克。因为父子间早已断绝来往，卡兹在遗嘱中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安洁卡。
“就算哥哥不愿意回去，我也希望能分给他一些遗产。我用不上的股票、银行投资什么的，应该能缓解他的处境。”
不同于父子关系，两兄妹的感情很好，节日时常有书信往来。安洁卡知道哥哥在厄特沃什的郊区经营一家牧场，以诺萨克的传统方式养殖家畜，不过由于这几年工业化加剧，他的生意也落到了仅能维持生计的地步。
“相信他会理解您的苦心的，祝福您此行一切顺利。”
莱茵透过车窗，看着戴孝的两人相互扶持着离开月台，背影慢慢消失在远方。
一声长鸣后，添好煤的火车重新呜呜地上路了。凌晨的雾气略有消减，铁路两侧的田野开始出现不少劳作的农夫的身影。
“先生们，下一站就是终点站厄特沃什，大约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到达。”
包厢的门被乘务员打开，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性青年询问两人：“要来一份报纸吗？刚刚印刷好送上来的。”
莱茵和艾伦各要了一份《厄特沃什真理报》和《首都太阳报》。
历史学者简单扫视了一下头版，不出意外都是关于年末下议院选举的小道消息，没什么值得细看的。
正准备放下报纸的时候，他偶然瞥见了第二版关于下城区连环谋杀案的新闻。目前已有两名女性遇害，警察厅悬赏200克朗，向市民寻求凶手信息......
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只能排在次版，反而毫无营养的花边消息可以放在首页.....他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一会儿下车打算干吗？”艾伦也阅读完了无聊的政治八卦，皱着眉把报纸叠在桌边。
“先去警局登记一下身份，然后去神秘猫咖啡馆吃点早餐怎么样？”莱茵掏出怀表看了眼，“结束之后我正好去大学拜访修教授。”
“不要吧，又去神秘猫？”艾伦痛苦地捂住脸，“我求求您，换一家吧，今年还没过半，我们就去了二十几次了！”
“神秘猫”的老板养了一只灰白毛发的大猫，异常可爱听话，时不时会在厅堂中优雅穿梭和客人互动，因此这家咖啡馆格外得莱茵的青睐。
“那去‘维克多’吧。它家最近新推出的特调茶非常好喝。”莱茵遗憾地说。
两人正聊着天，窗外忽然传来雨滴敲击玻璃的声响，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水雾已经变成了水花，又进而晕开，将景物模糊成光怪陆离的斑斓色块。
不消片刻，淅沥的小雨已经倾盆。
“真是糟糕的天气啊，希望大雨不会延误火车。”艾伦捧着冰镇的姜汁汽水感慨。
火车果然放满了速度，用了将近四十分钟才穿越半个城市。震耳欲聋的汽笛长鸣传进包厢，很快，蒸汽巨兽吐着黑烟，缓缓钻进了市中心的联合车站。
恰在此时，一街之隔的独立广场，黄昏钟塔敲响了六下磅礴悠远的钟声。
尚未进冬日，这几声回响本该伴随晨曦，一起叫醒大半个市中心的居民。遮天蔽日的大雨却阻隔了天光，让整座城市继续陷在黑暗的罩袍之中，只剩下煤气路灯在风雨中苦苦支撑。
不远处传来马蹄敲击地面碎石的闷响，混合着清脆的铃声，沿着只有零星路人的市政大道，蔓延到视线无法到达的地方。
栅格包裹的马灯拨开厚重雨幕，缓缓靠近车站，露出早班驱车人无精打采的模样。
厄特沃什的雨天总是很难叫到公共马车。幸好此时尚早，赶早班的职员们还未离开温暖干燥的床铺，无法与归来的旅者们争抢。
“是公共马车吗？”哒哒的手杖敲击声惊醒了车夫。两个高瘦的黑色身影钻出屋檐，穿过雨幕靠近他。
“去厄特沃什警察厅。”
“5便士。”车夫见惯了坐早班火车进入首都办事而乘坐公共马车的客人，对几个常见地点的价格烂熟于心。毕竟这个时间点，地铁和电车都没营业呢。
艾伦递给他一张银先令，没有索要零钱，随口说道，“很久不坐马车，涨价了啊。”
“今早下大雨嘛，客人少还辛苦。也就冲着多的那些车费我才愿意干。”
车夫意外得到两倍的小费，嘴角止不住地往两边咧，心底愉快地盘算起交完马车租赁，剩下的钱是不是还够给儿子买新学期的书。
莱茵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边徘徊着艾伦与车夫滔滔不绝的聊天声。三个街区很快过去，市政厅斜对面的古朴建筑映入眼帘，这是就是十几年前由治安官宅邸改建而来的警察厅。
两人穿过前院——那里停满了侧壁刻有警徽的马车——到达了陈旧但庄严的大厅。正对大门的墙上，金色锡箔勾勒出三把交叉向上的利剑。
整个大厅里只有一个看门大爷坐在咨询台后面翻阅报纸。
“我们来做非凡者登记。”艾伦直白地说道。
莱茵困惑又失望，在他原来的设想中，在禁魔的波恩登记超凡身份应该非常复杂，至少得有一套严谨秘密的暗语才对。
“哦，左手上楼，九楼司长办公室。”大爷抬头瞟了两人一眼，又低头继续看报。
这也太平淡了......就像在回答菜市场该怎么走一样。莱茵吐槽道，难道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先问一下非凡者是个什么存在吗？
还是说，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老头其实也是个非凡者？！
可能是莱茵的目光太炙热，大爷无奈地抬头回了一句：“别问，问就是老夫在警察厅看了半辈子大门，见多识广。”
......
“厄特沃什警察厅第九神秘事务司”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穿着克托夫式长裙，微卷的盘发固定在脑后，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眷恋的痕迹。
“您好，我们来登记身份。”艾伦翘起嘴角，露出两颊的酒窝。
“早安，两位绅士。请进来吧。”
女子名叫伊莎贝拉，是司长维克特的秘书，今天值早班。
她将非凡者登记表递给两人，“真是太幸运了，再晚一点我就要下班了，两位就得等到下午才能登记了。”
“夫人，据说管理非凡者的部门会发布任务，之后给予完成者积分奖励。不知道我们该去哪里看任务消息呢？”莱茵边写边询问。
“任务的话。”伊莎贝拉笑着从档案架上拿出一张报纸，“您可以订阅《预言者报》，上面都会刊登最近发布的任务和委托。完成以后到我们这里报备就可以了。”
她接过两人填好的表单，放进差分机归档。
“咦？”伊莎贝拉惊讶地问，“莱茵先生，您是第一次来登记？”
“是啊，怎么了吗？”
莱茵看了眼机器，一阵操作后，金属臂从档案柜中取出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袋放到女秘书面前。
伊莎贝拉皱起眉：“不对啊，我们这里已经有您的档案了。唔......记录显示，十年前您就来登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