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哈斯塔丝毫不受光线影响,裹挟着黑雾的镰刀,将克劳泽,和他的虫子抽得四处逃窜。
“第一,不要看到个灵体就以为是亡灵!”
奥术师最不擅长的就是近身作战。
克劳泽的左臂整个被斩断,尽管蠕虫们强劲的再生能力,不断在帮他修补,还是敌不过哈斯塔一砍一大片的消灭速度。
那些黑雾有着极为浓重的死亡气息,所到之处就连空气都会被它的不祥灼伤。
“阁下有本事就用法术啊!”
克劳泽狂怒地吼道:“对奥术师用物理武器算什么本事?!”
观战的莱茵腹诽:你以为这是骑士决斗么?打赢就是本事啊!这种时候要什么脸,哈斯塔你可千万......
哈斯塔停在半空,莱茵残念地看到,他利落得收起了镰刀。
一盏精致的银色铃铛出现在他的掌心,清脆悠远的铃声回荡在地宫,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神说应当有光指引——”
哈斯塔用一种不知名的语言吟唱道。
大厅中的日光照耀得更甚。
莱茵和克劳泽惊呆了——他这是在自杀吗?!
“阴影从光辉中孕育——”
鸟嘴面具下,有人勾起了戏谑的嘴角。
九座神像的斜影逐渐拉长。
“原来光与影交织,才是完整的权柄!”
无数粘稠的灰色触手从阴影处涌出,密密麻麻地扑向克劳泽。
令人作呕的亵渎之物越缠越紧,蠕虫嘶叫着扭动着,化成了乳白的液体被迅速吸收。
克劳泽就像被钉在蛛网上的蝴蝶,任凭如何徒劳挣扎,都逃不过被蚕食的命运。
“第二,非要灭灯,不一定是怕光,还可能是为了装逼!”
莱茵暗嘲:这肯定不是我人格分裂,我绝对不可能有个这么羞耻中二的人格!
“第三,你一个堕落奥术师,居然敢在充满神性的地方和我打,嫌自己命长么?”
“用镰刀,是想和你多玩会儿,居然还不领情。”
十年不见天日,他的恶趣味愈发深重。
哈斯塔的镰刀重回右手,黑雾凝成的锋利刀刃蹭过克劳泽的咽喉,殷红的鲜血蜿蜒而下。
“等等,哈斯塔,我有事要问,先别杀他!”莱茵猛地直起身,踉跄地冲过来。
没跑几步,又痛苦地跪倒在地。
“......小子,我不会给你压岁钱的。”
哈斯塔有些不忍直视他的惨样,用一根触手卷起莱茵,把他从大厅那头拎过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里不能久留。”
下面的菜鸡们要解决战斗了,他暂时还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哈斯塔松开两人:“而且他快死了。”
“那些蠕虫已经抽干了他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哪怕没有我,你再周旋一两个小时,他也会化成枯骨。”
莱茵低头看向金发青年,他左半边身体已经没有了皮肉,血管和白骨裸露在外。
“克劳泽,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莱茵握住他的右手,丝毫不拖泥带水地问。
“大祭司是谁?属于哪个学派?”
“我相信你是受人蛊惑......克劳泽,告诉我一切。你大可以一死了之,但活着的人还需要前行!”
“帮帮我们,帮帮你的朋友,也救救你自己!”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金发青年最终艰难地撑开湛蓝的独眼,低声回答道。
“他......既是意识......又是梦境......”
“他的标志......是看穿......一切的......真理之眼。”
“但......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大祭司......答应......只要我从......这座迷宫的第十层中带出一样东西......就......治好我.......妹妹......”
一提到妹妹,克劳泽的脸色回光返照般红润起来。
“救救她!莱茵......我求求你......她是无辜的!”
“你的神血是他给的?也是他把你安排进考古队的?”莱茵没有松口,继续问道。
“是,他说,如果担心打不过约瑟夫和拉图,就找个机会,服用神血。”
克劳泽眼中溢出悔恨的泪水:
“他还说......”
“在迷宫晋升......才是正确的......才是更贴近神明的做法......”
“是我鬼迷心窍,死不足惜......”他颤着声。
“但是.......救救我妹妹吧......”
“我任务失败.......大祭司不会放过她的......更可况,她还......生了重病......”
莱茵叹了口气:“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克劳泽。
“艾琳娜!艾琳娜·卓卡。”生怕他记错,克劳泽又连名带姓地说了一遍。
他颤抖着右手,从口袋中摸出一枚吊坠——轻薄的齿轮造型,当中交叉着几根金属轴,整体来看像一个车轮。
“看到这个,她就会相信你的。”克劳泽的声音小下去。
“打开大门的方法是什么?”莱茵抱着试试的心态,又问了一句。
“.......是咒语......‘奥术之光照亮通向真理的大道’.......”克劳泽微笑,脸色惨白如纸,“我好羡慕你啊,莱茵,自由地.....知识......”
他的右手一沉,湛蓝眼睛再没有一缕光彩。
“他杀了那么多人,甚至也想杀你。”四处溜达的哈斯塔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身边。
“我知道。”莱茵小声回答。
“但他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背后操纵的棋手,才是最该被谴责、惩罚的人。”
“我劝你最近小心行事。自身都难保,还想着行侠仗义,白日做梦。”
哈斯塔复杂的神色被隐藏在面具后面,轻声喟叹:“......时代变了......莱茵......”
历史学者站起身,扶着墙走到大门前,念出咒语。沉重漆黑的石门缓缓打开。
“谢谢你......哈斯塔,我会小心的。”
黄袍下的触手蜿蜒,稳稳地跟在他身后。
一行苏美尔楔体浅浅地刻在门扉上,之前竟无人发现——
“闯入囚笼者,唯以死谢罪。”
稀薄的黑雾包裹住他的额头,几乎撕碎神智的头痛,缓解了稍许。
“十年了,你还是那么菜......记忆.....”
耳畔的声音骤然飘忽,莱茵再也无力支撑,脑袋一歪,利落地昏死过去。
“老天啊,十年以后,我得继续当这小鬼的保姆么?!”
哈斯塔无语地扶额,左手掌心出现了一只丑陋小巧的人偶。
拇指长度的人偶五官扭曲着,额头上有四只眼睛,穿着惊悚的红裙。小孩看一眼,大概就会吓哭吧。
哈斯塔割断了一根触手,用法术变成银线,将人偶和克劳泽交给莱茵的吊坠穿在一起。
“命运之轮......命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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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的圆盘永远那么明亮,绯色的月光倾泻进屋子,在落地镜中折射出一片光华。
黄袍鸟面的身影从中跨越而出。
“您回来了。”
银月抬手接住哈斯塔抛过来的镰刀。
对方随性地点点头,扯下皮手套,扔到一边。
银月注意到,原本枯瘦如百岁老人的手掌,正在慢慢恢复年轻的活力。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哈斯塔高亢的语调里笑意明显。
注满酒液的矮脚玻璃杯,稳稳地飞入两人手中。
“祝贺您重新联系上肉体。”银月举杯,眯眼享受香醇的美酒在喉头激荡的快感。
即使是自欺的幻术,能够在同类残杀相食的永夜喝上一杯,也足以令人感到身心舒畅了。
“恰巧在我消化神性眷者的档口出事,差点赶不上。”
哈斯塔哼笑一声,鸟嘴面具被丢到沙发的一边。
银月不敢直视那张令人心生恐惧,无比憎恶狰狞的,由触手构成的面孔,敬畏地低下头。
尽管他知道,要不了多久,眼前男人就会重回初见时的俊美。
可十年与外界隔绝,被迫不停猎杀怪物,占据它者肉体的过往,让他再也变不回当年温和谦逊的青年。
就如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一样,疯狂和冷酷,也被烙印在了哈斯塔的精神深处。
“既然事态有变,先前的计划就先放一放吧。”
哈斯塔抿着酒,漫不经心地扫视细腻光洁的手指。
“银月,有件事要麻烦你留心。”
“您请说。”
“暗中关注一个自称‘大祭司’的学派高层。他应该在35岁到40岁之间,出身梦境或者意识,颇有天赋,擅长蛊惑人心,聚集了一批拥趸。”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银月好奇地问。
哈斯塔咬牙切齿,组成肌肉的细小触手一一弹起:“解放那群,该死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