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鑫谦恭的态度和踏实的作风,让历海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他甚至一度认为,梁鑫很可能会成为他大河之行的重要臂膀。
可是当历海真的成为大河县纪委书记的时候,情况完全不一样了。那个谦逊的梁鑫,变的阴阳怪气起来。
这就是常务副书记和书记之间的天然矛盾。这种矛盾无论是在哪个单位之间都存在,因为常务副和正职之间有太多的职务重叠,正职能说的话,常务副有时候也能说,正职能做的事情,常务副也能做上那么一点。如此一来,一个把握不到位,就会出现龌龊。
更何况梁鑫跟着于向荣,目标明确,意图炯然,早就冲着纪委书记的位子去了。现在倒好,视察的变成了主管的,干活的还在原地踏步。梁鑫的失落,可想而知了。
失落是负面情绪,情绪总是要发泄的,若是不然,人就会生病。梁鑫认为最好的发泄就是在工作中给历海下绊子,找麻烦。能自己的做的事情,都让历海干,大家一起吃的饭,让历海一个人吃不到。只有这样,历海才能感受到梁鑫的失落,说不定他一感动,就会让出书记的位子也未可知。
若不是陈九江说梁鑫“很有上进心”,历海还真不知道梁鑫打着什么样的糊涂心思。看来是自己的履新伤害了小伙伴们的希望之路。
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这样的敌人也总是防不胜防的。你总不能为了小伙伴们的感受,就不进步吧。若是你真的为此不进步,退位让贤,只怕你连被恨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还不算,陈九江短短的两三句话,就将梁鑫的老根都扒拉了出来。组织是个玄妙的东西,它确确实实存在着。既是以群组的形式存在,有时候一个人又能完美的代表。
历海虽然年轻,但是在纪委他就代表这个组织。可是梁鑫对他忠诚吗?不忠诚。那么陈九江说的他对组织特别忠诚,这个组织只怕就是于向荣了。
想到这历海又想起了一个人来,他问陈九江道:“陈县长,听说纪朝先副书记也是你的老同事了,这个人怎么样?烦劳你帮我介绍一下。”
陈九江弹了一下烟灰,叹了口气道:“老纪这个人,在河西的时候还不错。谁知道进了纪委之后就变的不近人情起来,一心想着拿着手术刀治病救人。人倒是没见他救几个,杀人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手软。我说历书记,是不是你们纪委领导都是这么不近人情。谁进了你们的衙门,就会变的六亲不认啊?”
陈九江是和纪朝先关系不错,可是当着历海的面,他是不能认的。因为他和历海还只是一面之缘。他们的感情还不足以掏心掏肺的介绍朋友。
“和纪委书记谈感情,陈县长,我看你的脑袋真是坏了。”历海还没有说话,何志章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何志章很好奇,这两位年轻的领导怎么就走到了一起,看他们的样子,谈的还很投机,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看着简单实则复杂无比。即便是到了领导阶层也是如此。领导之间见了面,一般都是虚情假意的客套几句,嘴里说着兄弟嫂子,面上带着一样的面具,可是极少讲上一些实质性的东西的。尤其是初次见面就深入交流的,那更是少之又少了。看来,陈九江和新来书记之间投了眼缘,亦或者两个人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也未可知。
见是何志章到了,历海微微的挪了一下屁股,冲何志章点了下头。陈九江连屁股都没动,张口说道:“何县,还是你知我心啊。我可吃过不少纪委的亏,现在正跟历书记诉苦呢。”
历海委屈的道:“陈县,何县,你们这话可说的有失公道啊。咱们纪委讲究的是纪律,是组织原则。再者说了,我刚来,之前的事情都不大了解。”
“听着没,这就是无情无义。陈县,我看你还是离他远点。”何志章说着,就走到了陈九江的旁边坐了下来。
说来也是好笑,何志章在常委里的资历是要比陈九江老的多的,按理是应该坐在陈九江的上首的。可是陈九江在县政府里的职务是常务副,正好压着他的头皮。
按照规矩,陈九江应该是他何志章的顶头上司了。可是何志章却不这样认为,大家都是副县长,都是给县长服务的。你有常委,我也有啊。所以咱俩是一个级别。一个级别就比谁先进的常委吧。
陈九江还是乡党委书记的时候,人家何志章就是副县长了,是他的老领导。当你搞民选的时候,老子常委会都开了许久了,资历自然比你老的多了。所以何志章就大大方方的坐到了陈九江的前面。
陈九江倒没啥大感觉,开课时何志章却依然郁闷的很。这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常委的资历在职务的面前简直不堪一提。
常委里的资历再老,也不过是举手时候的一只手。但是职务上的全覆盖,让何志章很明显的成为了陈九江的下级。可是即便如此,何志章依然不死心,想着法子的体现自己高出陈九江一等的地位。
这不,终于逮到了一次上常委会的机会,何志章毫不犹豫的坐在了陈九江的上首,让他体会被欺压的感觉吧。
陈九江挪了一下屁股说道:“是该离他远点。”
陈九江也觉得刚才和历海之间聊的太过酣畅,很容易让有心人起了误会,借着这个机会,他掏出了笔记本,低着头看了起来。
陈九江这么做,并非是对历海有意见,也不是借着机会说纪委的不好。而是不想让其他人说他和历海当着常委搞串联。
历海也不是傻子,当然也开过会。见何志章一来,陈九江就正襟危坐,做起了功课,说明陈九江和这个常委副县长之间只怕也有那么一点不和谐。所以他也有样学样的抱元守一,低头不语。
何志章坐下后,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每个进来的人都和何志章一样,看似随意却又精准的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虽然位子上没有姓名,可是谁都知道那就是他的座位,再也不会错的。大家相视无言,轻轻点个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陈九江虽然没有抬头,可是也知道来的人一个比一个级别高,一个比一个的资历老,只待富春生和于向荣一到,就可以开会了。
这种情景可比乡党委开会严肃的多,没有东拉西扯攀交情,也没有嘻嘻哈哈瞎胡闹,没有人强调纪律,但是会场的气氛比那严肃活泼的课堂都要安静的多。
不一会儿,富春生到了门口,习惯性的咳嗽了一声。陈九江急忙抬起头,笑着叫了声富县长。
陈九江本以为这是礼貌性的打招呼,谁承想富春生拿着个茶杯子,站在陈九江的面前不走了。他拍了拍陈九江的肩膀,亲切的说道:“小陈啊,来的早啊。”
这下陈九江闹了个大红脸,他立刻站了起来,陪着笑道:“也没多早,就是刚到。”
“坐坐,别那么客气。”富春生示意陈九江坐下,然后向他身边的历海伸出了大手:“这不是历书记吗?以后可要多沟通,多交流啊。”
富春生在那面表演,搞的在坐的几位都满腹的牢骚。好你个富春生,搞交流都搞到常委会上了。这是公然的拉票啊。可是临阵磨枪有个屁用,关系是要平时的水滴石穿。也就是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能吃他那一套。
富春生聊完了交情就将手上的大茶缸放到了办工桌上。和大部分官员一样,富春生也喜欢喝茶。他喝茶不是因为附庸风雅,而是听说喝茶可以减肥降血脂,减血压提精神。所以富春生喝茶,不是品味儿,而是牛饮。
富春生刚坐下,于向荣就走了进来。于向荣走路,向来是龙骧虎步,步步生威。进了会议室更是如此,只是节凑比平时要慢上那么两拍。
慢是需要,更是权威。不管你是背对着他,还是坐在他的对面,无不感受到随着他的脚步而来的威压。
陈九江虽然低着头,依然感受到了于向荣凌厉的目光从他的背上一扫而过。他知道于向荣的目光不是针对他的,依然让他觉得不大舒服。
在于向荣的眼中,常委桌上的这些人更多的不是工作上的伙伴,而是圈养在围栏里的一群猎狗。他想要他们咬谁,他们就会摇着尾巴攻上去。所以他对待他们不需要什么同志的温暖,而是骨头加鞭子。故而他的扫视是威严的,是超越的,就像主人对待他的看门狗。
像所有的领导一样,于向荣坐下之后,先是扫视了一周,然后干咳了一声,这才问王贵云道:“人都到齐了吗?”
王贵云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一遍众人,然后说恭敬的对于向荣说道:“书记,人都到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