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夺位之事比天都大,永煋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敢于下如此决心,除了他胆大包天以外,最重要的是他手里除了有通州大营提督葛华杰以及尹继善裘日修外,在他手中,还有两个巨大的筹码:第一个,丰台大营提督毕力塔的嫡长孙额顺与其相交莫逆,而额顺别看刚刚二十来岁,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起码能打他祖父一半以上的主意.福康安随驾去了承德,有额顺在,虽然不敢保证能够争取到毕力塔的支持,起码能够保证永煋行事时毕力塔按兵不动。 .COM
第二个筹码,便是永煋暗中发展已经数年的隐蔽势力了,其中长老十数人,除了后来发展的刘全以外,其余皆是朝中掌握重权之人,其中保柱,章程昂,刘明喜三人更是在步军统领衙门担任重要职务,分别掌管着阜成门,东直门,崇文门三座城门的防务。
有了这两,永煋才敢于在乾隆发现他的秘密之后当机立断。平心而论,他并无弑君之心,更无弑君之胆,不过打的唐太宗李世民以及唐肃宗李恒同样的主意,控制住京城文武百官并后宫诸女,逼迫乾隆逊位,做李渊李隆基那样的太上皇。
既然打定了主意,永煋再不迟疑,当下便将自己的手下长老们尽皆召集到府中,又将尹继善永璇王氏等人请来,共议晚间大事。
梅臣在乾隆尚未离京之时便“投奔”了永煋,也不知道了些什么,居然得到了永煋的信任,在他的努力,以及富察系的暗中推动下,居然给他谋了个通州大营翼长的职务,响当当从二品副将,重权在握,也在受邀之列。
“十一弟胆略过人,八哥果然没有看错你。放心,今晚之事你尽管去做,八哥回去就跟门下奴才们,让他们倾尽全力配合你……”永璇一反常态,兴奋的脸上红光直冒,慷慨激昂。
瘦的如同秋风中摇摆的熟透的玉米杆彷佛的尹继善也将腰杆儿挺的笔直,慨然道:“虽然太过仓促了些,不过,俗话的好,有志者事竟成,十一爷雄才大略,上天必不负你……朝中之事十一爷务须担心,抱在老夫身上了,十一爷尽管去做便是,发其不备,定能一举成功!”
“一举成功!”
“一举成功!”
“一举成功!”
……
众人齐声附和,摩拳擦掌,大有一股荡平京城之势,让永煋激动的热血沸腾,豪气干云的喊道:“众人齐心,大事必成矣!来人呐,上酒!”吩咐既毕,早有下人端上白酒,每人倒了一碗。
给永煋倒酒的下人手中托盘上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永煋一把拿起,将寒光闪闪的锋刃攥在手中,狠狠心,咬牙一抽,顿觉掌心一凉,紧接着火辣辣的生疼,强自忍住,将鲜血滴在面前晚中,顺手将手中匕首递给旁边的永璇。永璇也学着他的动作,滴血入酒……
匕首依次传递,众人尽皆不语,气氛凝重而又神圣,良久,终于每个人面前的碗中白酒全都变成了红色,永煋端起碗来,遥遥一祝,朗声道:“来来来,今日歃血为盟,明日开创新世,大家皆有从龙之功,永煋若负誓言,天打雷轰,不得好死,干!”
众人端着碗围住永煋,用力将手里碗撞上去,一阵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血酒漫洒,酒香扑鼻,人人仰脖饮尽碗中之酒,随着永煋将碗摔在地上,纷纷用力,啪啪的脆响声后,尹继善为首,全部跪伏在永煋脚下齐声高喝:“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近子时,白日繁花似锦的京城陷入了巨大的黑暗之中,经过一日的操劳,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那些大户人家仍旧灯火通明,缀着黑暗,彰显着不凡。
这个时间东直门应该已经下钥,今晚却一反常态,巨大的门户依旧洞开,旁边一色身穿铠甲的兵士们分立左右,鸦雀无声,明亮的刀光晃眼,肃杀的气氛弥漫。空荡荡的大街上了无行人,静悄悄的,只有街上一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老的毛都快掉光的老狗,嘴里吊着一根骨头,在黑暗的角落中咯吱吱的啃,衬的益发瘆人。
一名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身穿镶蓝色亮银铠甲,大马金刀的坐在城门后的一把太师椅上,身后数十名戈什哈如临大敌,紧张的站在他的身后,刀出鞘,子弹上膛,翘首望着城门外边,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同样的景象也在阜成门崇文门上演,同时,十一阿哥府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大门紧闭着,门内穿堂到二进远门处之间的空地上,数百名身穿甲胄面罩黑巾的汉子擎着明晃晃的钢刀整齐的站着,前头十一阿哥身穿着明黄色的铠甲,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管家来福站在旁边,神色紧张,旁边就是刘全,面上却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街上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梆梆梆,梆梆梆,声音闷声闷气的,显得无精打采,听在永煋的耳朵里,却如雷鸣一般——按照预定方案,这个时候,城外的葛华杰应该已经带着通州大营的驻军开进京城了,怎么还没动静呢?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永煋烦躁的继续来回走着,梆子声却依旧一声又一声的传来,“来人啊,将打更的给我拿下!”吩咐一句,早有人冲了出去,少顷,梆子声果然停止,他这才吁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色,发现本来还很明亮的弦月不知被什么时候飘过来的一大团乌云遮住,明亮的星星依旧眨着眼睛,却让他的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永煋终于等不下去了,吩咐刘全:“吩咐弟兄们动手吧,你带人先将几位军机大臣的府上控制住,我亲自带人去和亲王府!”
“不等葛军门了?”
“大概路上耽误了时间,不等他们了,本来咱们这些人就够,多上他们,不过多分保证而已,晚到也没关系,出发罢!”永煋高声道,大手一挥,大门洞开,一跃上了战马,当先冲了出去。
通州大营的葛华杰在做什么呢?时间要退回到三个时辰前起。
葛华杰是个大老粗,嗜杀成性,参加过大金川战役,战功无数,被乾隆钦赐世袭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委以重任,成为卫戍京城,地位仅次于丰台大营毕力塔以及九门提督福隆安的通州大营提督。他跟永煋的交情起源于一次酒后闹事,**杀人,惹得龙颜大怒,还是永煋求情,才算保下了他的一条性命,至此,他便认定了永煋这个主子,忠心耿耿,不然也不敢参与到今天这种掉脑袋的大事里来。
下午歃血为盟,紧接着他和梅臣便马不停蹄的回了通州,时间已经接近了酉时,他怕误了永煋大事,马上便将大将佐全部召集了起来,声明城内有乱贼造反,奉了和亲王王命,要进城“勤王护驾”。大清军功至上,通州这些将士们不明真相,早就盼着有个杀敌立功的机会,在他几个心腹将佐的鼓动下,顿时兴奋的嗷嗷直叫,就待他令旗一挥,便要杀进城去。
只是事到临头,葛华杰突然犹豫了。是,他大老粗,可是他并不傻,今天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就得人头落地。他手下只有两万多兵马,如今弘昼便在城中,万一永煋没能提前将他抓住,到时候只要他登高一呼,自己这伪造的口谕立马就会被揭穿。丰台大营那边毕力塔的态度也暧昧不明,一旦额顺打不了他的主意,带兵入城,里外夹击,自己这人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儿的——要不,再等等看?
正在葛华杰下不定决心的时候,忽听外边报裘日修来了,都是下午歃血为盟的人,他自然不疑有他,连忙吩咐将佐稍后,自己则亲出营,将裘日修迎了进来,请到后堂话。
葛华杰前脚刚刚离开大厅,后脚梅臣就将自己身后的一个戈什哈打扮的人扶到了葛华杰方才的座位上,在众将领诧异之际,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倒那人面前,高声道:“奴才万死,委屈王爷了,将士们都在,静候王爷法旨!”
众人这才发现,戈什哈打扮的人年纪足有五十岁上下,白净的面庞,狭长的眼睛炯炯有神,不少人觉得有些面熟,结合梅臣的话,早有人醒悟过来,呀的一声惊呼,翻身跪倒在地,口称和亲王,请安不迭。这一下,大家全都想了起来,请安的,问好的,打千的,道乏的,你一言我一语,将大厅里吵成一锅乱粥。有与和亲王相熟的,联想起方才葛华杰的将令,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急忙相问,弘昼却并不回答,而是抖手将代天行法的金牌令箭掏了出来,往正中香案上一插,众将已是呆了,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御驾赴承德举行木兰秋狝大典,临行前,委托本王处理京中一切事物,如今,居然有宵之徒妄图造反谋逆,本王不得不亲自过来处理……众将听令!”
“嗻——”
弘昼将头帽子掼在正中香案上,目光如隼,巡视着下边的将佐,大多能够叫出姓名,按着级别行赏,独独将葛华杰的那七八个心腹拉下,发布军令,命某某带所部人马移防何处,某人带兵随己带兵入城,等等等等,有条不紊,很快,就给大多数人全都派了差事,末了对着梅臣道:
“葛华杰图谋不轨,本王做主,摘去他的子,提督之任由你接任……听和珅你这人有些本事,如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带上两千人马,将八阿哥府给我围了,跑一个人,提着你的脑袋来见!”
“嗻!”弘昼一句话,就将梅臣从正三品提到了从一品,兴奋的满脸通红,答应一声,就要出门行事,不妨身后大厅外一声断喝“站住,谁敢动老子宰了他!”却是葛华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