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秋面对长碑,目光悠然,双唇紧抿,神情十分严肃,良久后,他才叹息着地朝一生刚烈忠义的老将军,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个标准的军礼。一为臣民,二为萧岑,三为......自己。
萧岑在一旁看得都呆了,过了一会儿他喃喃着问,“楚大人,你还会这个?”
“当然。”楚临秋对这个话题不肯多说,他只是学着萧岑在旁边的空地上盘腿而坐,然后换了副神情低头摆弄自己的下摆,可惜道,“好好的衣服就这么毁了。礼部李大人张大人他们,定恨不得生吞了我们。”
“那又怎样?”萧岑不甚在意地撇嘴道,“一生只成一回亲,自然要做点离经叛道的事。若都被条框束缚住了,人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
“......”楚临秋不说话了,他侧头看着眼前这个恣意张狂,充满少年气的萧岑,忽而生出了要守护这份“天真”的念头。
鸳鸯同心,白首成约,这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但楚临秋到底还是没有机会将此话问出口,只因萧岑已将他拉起,大步走向了正低头啃草的骏马。
“上去吧!楚大人。该回去拜堂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岑笑得极为好看。楚临秋注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日月星辰都不及它一分。
“上去啊?还要我抱你不成?楚大人。”
“今日过后,你我便是夫夫,何必如此生分?”这是昔日萧岑与自己说的话,今他原样奉还。
“好,九商。”
他们就这样共乘一骑,经小路下山回到了皇城,在西锦门处便被守在那里的玄武卫校尉们逮了个正着。众人起着哄,纷纷高举满满一篮子花瓣,兜头就往主子身上浇,须臾,楚萧二人的喜服上顷刻间落满了各色各式的残瓣。非但如此,便是连座下宝骑的鬃毛上都未能幸免。
楚临秋回头看了萧岑一眼,二人竟相视而笑,俯仰之间,自有一种默契在心头。
“驾!”伴着萧岑的一声轻喝,宝马绝尘而去,顷刻便将高耸挺立的城门楼远远抛到身后。他一手搂着楚临秋,做出保护的姿态,并低头去嗅这人颈间的淡淡清香,“夫人,你身上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第一次听人说药香好闻。侯爷这鼻子该去治治了。”折腾了这许久,楚临秋有些疲惫,他索性放松身子让自己完全倒进了萧岑的怀里闭目养神。萧岑顺势调整了姿势,使之靠得更舒服些,而后才去细看这人略显苍白虚弱的侧脸,忍不住心中暗自窃喜:就楚九商这体力,不消说,自己日后于床笫之事上,定然是主导的那一个。
两人一路疾驰,到了侯府门口,便被蜂拥而至的喜婆团团围住。她们先是说了几句吉利话,讨了喜钱,紧接着便一人一边将新人从马上扶了下来,推搡着进侧门拾掇去了。
“人来啦!人来啦!安心了!尔等速去禀告李大人!”
“诶!你!赶紧过来帮忙呀!吉时就快到啦!”
萧岑虽僵于此处被几个妇人任意摆布,形同傀儡,可这脸上的笑意,却怎么掩也掩不住。然笑归笑,眼角也是莫名地湿润起来。他遂借口被风迷了眼,抬手便想以袖拭去那莹莹水光,却不料有人比自己动作更快。
楚临秋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在他的眼角处轻轻摁了几下,低声问,“这又是怎么了?”
“没......”
“别动,有人在看。”
楚临秋目光往后一扫,忽而抬起另一只手环住萧岑的腰身,令他动弹不得。两人身形身量均同等,因此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像是正在相拥。
这萧楚二人,一是忠烈之后,一是御前红人,谁也开罪不起。今日大婚,满朝文武无论是否情愿,都得出现,若实在有事无法出席,也想着赶紧着人送来双份贺礼。
但人来得多了,也不见得就都是好事。
此时有些人便站在厅堂之中窃窃私语,一个个脸上浮现出或不屑,或惋惜的神情,举目望去,竟没有几人是真心祝福。
“定南侯爷真是可惜了。”其中一个摇头道,“依老夫看,这姓楚的手上定握有萧家的把柄,否则……”
“胡说!萧氏一门忠烈,怎会轻易被他把持?不是说……是……”
“一门忠烈?哼。”另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瞥了眼在不远处接待宾客的安乐侯。话虽未完,但其意已然明了。
“太子殿下到!请上座!”
“太子殿下来了!尔等退后,别说了。”
“臣等参见殿下!”
“臣等参见殿下!”
“不瞒诸位,老夫今日深思不属,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吉时到!请新人——”
伴着几声响彻云霄的呼喝,厅堂内的议论声渐渐停歇了。宾客们自觉分成两列,看着两个新人被喜婆牵引着一步步从小门进到前院,再合成一处。在跨过炭火盆时,有人唱道,“趋吉避凶,平安顺遂!”
在进厅门前,喜婆分别递给他们一个香炉,上插三炷香。旁又有人唱道,“拜祖先!”
“跪!”
“进香!”
萧岑在下跪的空档,拿眼偷觑楚临秋,见人面色苍白,额间渗出些细汗,不免有些担忧,便缓缓移动自己的膝盖,轻碰了他一下。
楚临秋原本有些恍惚的目光这才算恢复了清明,但他警告地瞪了一眼萧岑,无声示意,“别胡闹。”
萧岑不以为意地对他笑笑,反而幅度极小地扭动起身子,似乎跪得极为不舒服。
“天公为证,媒妁为凭,以告先祖,新人喜结佳缘!”
“起!”
可算是能起身了……萧岑迅速从地上爬起,将香炉递给站在一旁的家仆,便要伸手去扶楚临秋。
但还未等他松口气,便听得礼官又道,“拜高堂!”
二人只好又相携着跪了下去。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感情真好,一如孤与芸昭训。安乐侯……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