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萧岑稳稳地送到床上后,楚临秋便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台阶边缘,费力喘息着。此刻他觉得周身的筋骨都仿佛被抽去一般,疲软得很。并且他大脑的晕沉也是一阵高过一阵,双目前黑雾重重,险些不能视物。
就这么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总算积攒了一些力气,撑着已经不受控制的腿,站起来走到不远处的美人榻上,颤抖着解开自己的衣袍,只露出完全被冷汗浸湿的白色中衣。
很快,他把中衣也褪了,只光裸着上身。如果萧岑醒着,便可亲眼见着他后背处尚未完全化去的一道道深色印记。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从几案上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瓷瓶,倒出少许膏状物体,把手伸到后面艰难地为自己上药。
此药见效奇快,一经涂抹即被吸收,只是在此过程中,伤者会突然疼痛难忍,个中滋味就如同万千只蚁虫在啃噬着鲜嫩的皮肉。
想当年他初入玄武卫,便曾见一前辈在地上四处打滚,最终竟硬生生地疼昏过去。
楚临秋自认定力非凡,却也在那一瞬间扭曲了神情,愈来愈多的冷汗顺着白如霜雪的脸颊滑了下来。他忽而挥舞双手,把几案上的棋盘狠狠扫落在地,然后整个人趴伏在上面,将头埋在臂弯中,默默咬紧牙关,等待这一阵过去。
他很厌恶这种感觉,因为这是他身体最虚弱的时候,随便一根指头便能要了他的命。他已习惯独自舔舐伤口,不让任何人靠近,却不知为何竟会放任萧岑留在自己的领地中。
哪怕萧将军此时正霸着他的床睡得人事不知,他也有种他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睛的错觉。
红桌上的香烛燃尽之后,楚临秋也总算结束了上刑般的疗伤。他身上早已使不出半分力气,连动动手指头都觉费劲,只能软绵绵地继续趴着,此外,他的眼皮也似有千钧重,挣扎了几次都未能将凤眼完全睁开。
最后实在无法,他只得借着眼前明明灭灭的光去看“没心没肺”的萧岑,神情一时有些恍惚,但随即又恢复了淡漠。
萧将军这时也不知正做着什么梦,眉心紧蹙,口中也不时发出几声呓语。
由于二人相隔不远,因此楚临秋能勉强听到几个破碎的字词,他的心就陡然一沉,眼神也逐渐由迷糊变得危险起来。
“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
两人仅仅相处了这么几天,萧岑便已经对自己这么不设防了吗?他敢在梦中自诩“才华出众的人”,对当下境遇表示不满……可想而知,此等大逆不道之语,若是落入第三人耳中,怕是圣人都未必肯留他到大婚之后。
正如同之前的“美人帐下犹歌舞”。这些前人的亡国之词亡国之诗,本不应该出现在本朝“忠臣良将”的口中,可它偏偏出现了。
是真的把这些事情藏在心中很久,一喝醉就“露了马脚”?还是只不过是另一种的试探?
楚临秋真想现在将他摇醒,质问他接受现状对他来说就如此痛苦吗?如果他回答“是”,那又怎样呢?
自己敬他是个英雄动了恻隐之心是不假,但也犯不着搭上一条命救他出所谓的泥潭。
世人都说楚临秋善权衡,不做于己无利的事。他自己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