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丫鬟眼中透着疑问,望着莲儿,悄悄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姐姐,你适才倒在他怀里了?”
莲儿脑中翁的一响,羞愤交加,其时不容她多做解释,垂下了头,再没有半点勇气抬起。
那丫鬟咯咯一笑,道:“这位公子虽非俊俏小生,倒也刚毅过人,男子汉本该这般模样。嘻嘻,姐姐,恭喜你啦。”
莲儿斥道:“你……你别瞎说……”声音微弱,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另一名丫鬟在她腰间轻轻一搔,笑道:“平日里老说张生崔莺莺。又说甚么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姐姐,这下你可没法子再说啦。”
莲儿呀的一声惊呼,见几人都望着自己,眼中雾气朦胧,几欲哭出来。
三人隐在嫣红身后,小声说话,徐真半点没有听到,见嫣红长剑放在桌上,才放下了心。他浑身无力,一步一步,走到凉亭中,不敢就坐,道:“反正我就是查案子的,你们知道我是查案子的就行,别管甚么侦探了。对了,那个……”自己说话一不小心就错了,旁边有嫣红这么个凶神恶煞,不知如何开口,踌躇半晌,接着道:“我到底应该怎么称呼你们?我跟你们说,我都冤枉死了。一进城门,警察问我要暂住证,然后就要把我扔监狱去。我跑了,跑到小二楼,又有怪物在里面。警察刚跳进去就死了,然后又来几个警察,非说那俩警察是我杀的。我跟他们说是怪物杀的,他们就是不信。跟你解释……”一指嫣红,道:“跟你解释还没完,你就踢我几脚,差点儿踢死我,吓的我躲在墙角,想出去又出不去,等到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样罢,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徐真,二位怎么称呼?”
这番话极是真诚,虽杂乱不堪,语气中极尽委屈,莲儿心头一酸,小声道:“徐公子是被官差大哥冤枉的么?甚么怪物啊?”
徐真连连点头,只觉胸膛热血沸腾,说了这么久,仅莲儿没觉得自己是疯子,反而问是甚么怪物。他情绪激动,抢上一步,莲儿吓的几欲晕去,尚未决定是否后退,手上一暖,又被徐真拉住了手。她心跳加速,定定的望着徐真,只听徐真道:“谢谢,谢谢,来这儿一天了,只有你没觉得我是疯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接着道:“他们说我是江洋大盗,把我胳膊差点儿砍断,我跑进来想找点儿东西吃,警察又追来。这一天被这个打,那个骂的,我真不知道都惹谁了。莲儿,你心真好,谢谢……”翻来覆去,不住的说‘谢谢’二字。
莲儿猝不及防,又被他拉住了手,呆呆傻傻,任由徐真握着自己,鼓起勇气,低声道:“其实旁人不懂,自己只要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管他旁人懂不懂?我信你,相信你不是坏人。”
徐真鼻子一酸,再也无法忍耐,抽噎道:“谢谢,谢谢……”他情绪激动,只觉一生知己,除莲儿外,更无旁人,此刻莲儿不论有什么吩咐,徐真必会千方百计的办到。这便是徐真,生为知己而生,死为知己而死。
嫣红见徐真一个男子汉在自己面前流泪,心头微微一震,倒没有出言讥刺。望着莲儿,见她双颊晕红,娇媚难言,又看一眼徐真,笑容便有些儿古怪。
过了片刻,莲儿呀的一声,脸上红的便欲滴出血来,道:“徐公子,你……你手臂受伤啦。”
徐真一惊,放开莲儿,看看右臂,伤口裂开,流出鲜血,咧嘴笑道:“没事。小伤,没事儿。”
莲儿道:“不成,流这么多血,怎么办啊?我去找大夫。”说着急匆匆地便欲离去。
嫣红拉住她道:“我这里有些金创药。”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放在桌上。
徐真一凛,见嫣红神色如水,也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一时不敢便用。
莲儿道:“那可真是谢谢姑娘啦。徐公子,你快用啊。”
徐真犹豫,心想:“莲儿信她。我为什么就不能信她?”当即拿过。
哪知嫣红双眉微皱,一把夺过金创药,冷冷的道:“这是毒药!你要敷上,一时三刻便毒死了你。”
徐真大叫:“真是毒药!?我操!幸好我还没用!”
嫣红大怒,收起金创药,冷冷的道:“死秃子!我岳……我嫣红要杀你,长剑一刺便可,这毒药配制艰难,给你这小贼用了,太过浪费。”
徐真怒道:“你要杀我还嫌浪费药!?我操!你……你……先前看你漂亮的很,心怎么就这么毒?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说到这里,脸色一沉,接着道:“随你便,你爱说不说。莲儿就这么好,你就这么毒。”
那丫鬟拉了拉莲儿衣袖,小声道:“姐姐,咱们府中也有伤药,不如我去替你拿些来?”
莲儿看看嫣红,又看看徐真,好生难以决定。嫣红哼了一声,道:“我的不给他用,你们自己有,也用不着来问我。”
显然二人小声说话,她都听到了。
莲儿大喜,连声催促那丫鬟。那丫鬟施了一礼,便即离去。
嫣红眼神凌厉,瞪着徐真道:“你敢再胡说八道试试!?”
这话大有威胁之意,徐真看到桌上刀子,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敢还嘴,问莲儿道:“莲儿,苏固的事儿你全都跟我说了,我想法子,总要把他除掉才行。”
莲儿呆了一呆,柔声道:“徐公子,大恶人横行福州不是一两日,往日多少豪杰?都不能动他分毫,你还是……还是先把伤养好了再说罢。”
徐真正欲开口再问,莲儿道:“徐公子,莲儿说给你听,那是可以的。纵然莲儿不说,此事福州百姓知之甚众,明日你一打听,也就知道了。但莲儿想求你,求你纵然知道此事,也万万不可鲁莽行事。莲儿知劝不住你,但盼你思虑周全,再谋而后动。”
徐真心头暖烘烘的,寻思:“这小姑娘今天才见我,就对我这么关心,看来我挺有亲和力么,容易取得别人信任。”郑重点头道:“你放心,我不是个冲动的人。”
嫣红道:“姐姐,你也说此事知道之人甚多,那便跟我说了,我好有个准备。”
莲儿看着桌上长剑,道:“是。”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出口。
嫣红岂有不知?收起长剑,道:“我的身份不能跟你说,今日来此,也是受人之托。姐姐,其中为难之处,请你见谅。”
莲儿敛衽施礼,道:“婢子今日得见传奇人物,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怎会见怪?徐公子言语奇特,待我又是一片赤诚,他的心愿,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忙的。姑娘行事……颇为神秘,想也是一位了得人物,二位若能为福州带来福音,婢子在此,先代福州府百姓谢过二位大恩。”说着盈盈下拜。
她对嫣红自称‘婢子’,对徐真又自称‘莲儿’,其意不言而喻。徐真乃是自己人,嫣红却是外人。小小一个称呼的改变,凉亭中几女心思细腻,岂有不知?唯独徐真大老爷不懂,满心想的就是:“古代人干嘛动不动就下跪?让人跪你就能高人一等吗?操!”他心下极为不喜,伸手扶起莲儿,瞥眼见她脸上又红了,奇道:“你脸红个甚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