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一直在门外观看,见许文舌绽莲花,尚高兴没找错了人,这少女一出现,立时反击的许文哑口无言,他心急之下,朗声道:“宋志成不能说话,先把他关起来也行。不过蓝月人骑马踢死了人,那是大家都看到的。蓝月人在苏家工作,大家都知道罢?”一边说话,一边走上公堂,接着道:“蓝月人说张老实替沈熙做媒,苏固恨到极处,这些事儿大家也是知道。大人,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情,还用审判么?不是苏固害人,又是谁?”
王道和森然道:“你是何人!?见本官不跪,咆哮公堂,来呀!拖下去重打三十!”
左右衙役往上一挤,水火棍从徐真腋下交叉穿过,便欲架了他出去。许文本已慌急,见徐真上来,正感大喜,眼看徐真就要被拖出去打板子,忙拦住衙役,朗声道:“这位公子身有秀才功名,按律可入堂不跪!”
明时功名可不仅仅是个名声,而是很有实惠,可行走四方不需路引,可见官不跪,朝廷定时有俸禄可拿,已算是半个公务员了。相对而言,查验亦极是严格,除证明身份的户籍注册,穿绸衫,配长剑。早晨徐真换衣,许文感激之下,将自己绸衫给了徐真,这时穿在身上,便是一层证明。王道和头晕脑胀,并未看清。得许文提醒,吃了一惊,细看徐真果然穿着淡蓝绸衫,吓了一跳,倘若今日打了徐真,又是祸事一件。他不由得暗暗心惊,挥手道:“原来是秀才老爷,对沈熙一案,你有何见解?”
徐真朗声道:“那天橘河苏固溺死月蓉,不仅许先生,我也亲眼看见。许先生一个人不能证明什么,那我就再加一个人。两个证人亲眼目睹,大人,你说说这案子该怎么判?”
那少女盯着徐真,淡淡地道:“你是何人!?”
徐真见她鹅蛋脸型,肌肤白腻,身材窈窕,婀娜多姿,倒是一个美貌可人的小姑娘,便想说:“哇!又是一个美女!妹妹,还是别说什么案子啦,没事我俩一起去喝杯茶,聊聊人生。”心知身在公堂,又替沈熙翻案,这等无聊言语只能吞入腹中,摆出一个微笑,道:“我叫徐真。小姑娘,苏固在福州做下多少坏事,你是他妹妹,比我清楚。今天包拯亲自审案,那是天要亡你苏家,你苏家就算再怎么厉害,难道能胜过老天吗?”话声不大,一字一句,凌厉已极,说到“天要亡你苏家”之时,这少女脸色大变,连退两步。
门外百姓无不静悄悄的,只闻微风呼呼。
一时之间,数千人众,均默不作声,落叶可闻。
王道和咳嗽一声,道:“你言之灼灼,说是苏固杀害月蓉。秀才公,你可知诬告他人,是要反坐的?本府念在你功名来之不易,你且退下。此案扑朔迷离,重要人证蓝月人、苏固不在堂上,如此宣判,岂不草率?待本府寻到状告二人,再行审理不迟。”他一番话甚是有理,许文一时语塞。
徐真朗声道:“苏固谋杀月蓉,我徐真亲眼所见,难道不是人证么?在堂上还有许先生,我们二人一起作证,算不算是人证?橘河岸边,月蓉被强压水中溺死,她腹腔里一定有大量积水。你们法医呢?尸检报告有吗?噢,你们这个时候应该是叫仵作,月蓉是被人杀死,还是被人溺死,仵作检验不出来吗?”说到这里,将背上包袱往地上一掷,当啷声响,一把沾满鲜血的菜刀跌落出来,接着森然道:“杀害沈熙,凶器就是这把菜刀,前天晚上城外敬婆庙,又是我亲眼所见。要不是我跑的快,就被他杀了灭口,算不算的上人证物证俱在?请问大人,这样你要怎么判?”
果清河道:“凶器在你手上,当时你也在场,焉知不是你杀了人,却来栽赃陷害?”这句话甚是厉害,直指徐真杀人害命,再来诬告。
王道和道:“着哇!秀才公。前日劫法场的就是你么?倘若不是你,那沈熙被人救走,现身城外敬婆庙,你如何知晓?凶器何等要紧的物事,怎又出现在你手中?遮莫是你杀了人,故意颠倒黑白,陷害苏掌柜么?”顿了一顿,啪地一响,猛拍惊堂木,喝道:“你杀害沈熙,嫁祸苏掌柜,是也不是?从实招来!”
两旁衙役齐声道:“威武……”
徐真面不改色,这一份气度定力,在场之人无不钦服,倘若杀人罪名坐实,他诬告不成,反被治罪,按大明律,反坐之。换言便是腰斩之刑,并剥夺秀才功名。他哈哈一笑,道:“我哪有本事劫法场?你想诬赖我杀人,请问我与沈熙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干嘛要杀他?至少有个动机罢?要说谁有动机杀沈熙,福州百姓有谁不知?除了苏固,更有何人!?”
门外百姓齐声道:“说的对!”“秀才老爷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有条有理。”
徐真又道:“你不信我说的,那没有关系,证据总该相信罢?”跨上一步,森然道:“苏固害人无数,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你是一方知府,却处处袒护,难道是收受贿赂,有意包庇么?”
王道和眼珠儿突出,瞪着徐真,几欲将他瞪死,厉声道:“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不足取信。”顿了一顿,温言道:“秀才,律法无情,本府念在你功名来之不易,你且下去。此案牵扯甚广,牵连苏、许两家大户,轻忽不得。”
那少女正是苏固唯一的妹子苏兰儿,她走上两步,瞪着徐真,恨恨地道:“我苏家与你有何冤仇?你百般污蔑我兄长,究竟是何居心?”转向王道和道:“大人,此人来历不清不楚,所言诸多漏洞。福州府谁人不知?哥哥善使剑术,怎会用什么菜刀杀人?前日法场遭劫,沈熙下落不明,这人偏说沈熙已被哥哥杀死,他从何得知?他若不会武艺,又怎能从我哥哥手下逃得性命?我兄长两日未归,民女心急如焚,只怕已遭毒手,这人颠倒是非,非要将月蓉之死嫁祸我哥哥,民女以为应将此人拿下,查问我兄长下落!”
沈熙之事许文只听徐真说过,倒未见到,便也插不上话。徐真转身望着苏兰儿,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个矮矮胖胖的人?是不是还有个书生,叫王斌的?这两个人哪里去了?苏固是不是真杀了沈熙,去敬婆庙看看不就知道了?尸体现在还在树林里,前天晚上下雨,树林偏僻,没多少人去,脚印一定还在,我现在说完,警察肯定就去查看。提取脚印,收敛尸体,是谁做下的案子,难道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再说前天夜里,可不止我一个人看到苏固杀人,是不是要我把这些人证全都找来,你才肯伏法?”
徐真说一句,踏上一步,苏兰儿只觉他眼神凌厉,正气凛然,不自觉的便退一步。她知苏固有多恨沈熙,如能亲手杀死沈熙,苏固决计不肯让人代劳,前日法场遭劫,她曾怀疑是苏固使人捉来沈熙,是以徐真所言,她并无一丝怀疑,先入为主之下,竟不知如何反驳。徐真一番话说完,踏前七八步,始终站在苏兰儿身前一尺左右,苏兰儿竟一路退让。
旁观众人无不称奇,苏固自幼极是疼爱这个小他十九岁的妹子,平日娇宠,苏兰儿性子火爆,往往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有苏固照拂,出生之日起,何曾吃过一丝苦头?如今日一般处处退让,又哑口无言的情形,熟知她的人,怎也不肯相信。
衙门外百姓看到,有无聊闲汉笑道:“他奶奶的,四两金认输啦。这是不是就算红鸾星动?秀才老爷年轻有为,定然妻妾满堂,四两金纵然瞧上秀才老爷,也只能从角门抬进去,做第九房姨太太……”从角门抬入,意指为人小妾,不得从正门而入。‘四两金’乃是苏兰儿绰号,因她剑穗吊饰,为真丝所制,颜色杏黄,轻如无物。平日提及,苏兰儿定要说这是黄金所铸,坊间百姓听闻,便取了个‘四两金’的绰号。福州土话,四两即青人,讥刺她满身铜臭,不知礼、不知羞,是青楼妓女。
久而久之,这绰号就传开了,苏兰儿听闻之后,也曾哭闹数日,但苏固恶名在外,她又不能杀尽福州百姓,只索罢了。在她面前,众人无胆提起,此时百姓聚众,说话之人身材矮小,快速说完,便即缩头。苏兰儿气的脸色通红,四下一看,却看不到是谁说的
众百姓齐声哄笑,均道不错。苏府家丁连连喝骂,拳脚交加,众百姓不知是谁,发一声喊:“苏家欺人太甚!咱们拼啦!”随着话声,有人挥拳反击。苏府家丁登时恼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衙门口顷刻之间,打成一片,鲜血飞溅,不住有人倒下。
王道和连拍惊堂木,叫道:“住手住手!全都给我住手!”吩咐两旁衙役道:“快快快!快出去拦着他们!”转向苏兰儿道:“苏小姐,请约束府上家人,不能乱,不能乱啊!”
苏兰儿两日找不到哥哥,已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兼之又羞又恼,果清河说过的话早已抛在脑后,怒叫:“约束什么!?果清河!叫大伙儿抄家伙,今儿不找到哥哥,谁拦着我杀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