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色已晚,院子的香樟树上挂着两只薄纱灯笼,门里也点了蜡烛,看起来甚是温馨。江嵋进了门,一眼看见天玑子,和当初见到的时候差不多,还是那么一副飘然欲仙的样子,瞧起来不似凡尘中人。
这屋子里十分的宽阔干净,地上铺着一块块长条木地板,门口还有道姑专门递来木屐,叫江嵋两人换上,那天玑子却是只穿着一双绫袜,坐在蒲团上。
见是江嵋,天玑子脸上一喜,立刻叫人上茶。江嵋面前那碗盏闪闪发亮,做绛红色,中间掺杂着银丝,一大团一团,看着似乎是晚霞下的大蓬芦苇丛一般,分外的漂亮。而旁边杨渔之的那只碗盏,则是在灯光下微微泛蓝,应是青色的。
如今江嵋经营了一段时间的酒楼,在就不似当初那么小白,见了这碗盏,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名贵无比的汝窑器具了。
家财万贯,不如汝窑一件。说的就是汝窑瓷器的名贵,虽然眼下汝窑还在生产瓷器,不弱后世变成古董那么难见,可这种瓷器,也卖得是十分贵的。再想到上次这道姑在山上请自己几人喝茶,拿出来的是兔毫盏,那东西也是非常值钱的。
看来这到道姑瞧着简朴风雅,其实也是个费钱的货色。上次她送给了自己的金子做的蒸馏器,居然是让皇后出钱的,那么现在用这么名贵的瓷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嵋淡然喝口水,道:“仙姑,我们这次进京,是来找我家小姑子的。她是你徒儿么?我们到了门前,却给赶出来了。”
天玑子听见她说起来杨卿儿,却脸现出苦恼之色,摇头道:“你说卿娘……哎!她哪里是真正出家,可是为了保住我和另一个徒儿忘朴子的性命,也只能任她了。而今她胡作非为,我也管不着啦。”
江嵋听了,脸色也有些难看,看这样子,天玑子难道是不愿意在管卿娘的事情了么?
天玑子一口气说完,又带着期盼的看向江嵋,道:“你家的大姐儿来了么?”
看天玑子直接就问江惜,江嵋还没回答,杨渔之便朗声答道:“没来!我们此行是有要事办的,便是讲家里两个老人接走,再和皇帝请罪,若是她再不悔改,便逐她出杨家,从此后两不相欠,便是诛九族也和我们没关系了。”
看这夫妻两个坚决的样子,天玑子叹气道:“实则是没法子。卿娘这样,我也劝过的。但是当时忘朴子请了她到宫中相聚,恰好遇上了高太皇太后犯病,哪晓得卿娘手中恰好有味丸药对症,高太皇太后吃了,身子变好。后来她又献上去几位汤药,高太皇太后身体居然给调理的康复起来,便对她信任有加。”
江嵋和杨渔之听了这说法,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肖婆婆”。除了肖婆婆还有哪个有这么大的本事,善于调理人的身体呢。
天玑子却是不晓得这个的,只是苦笑:“我在京里面,是因为忘朴子叫我留下来多陪陪她。但是卿娘来了以后,两个人却日日在一处,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回去山上呢。京城虽好,却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天玑子这下说的非常明白了,言中之意便是自己也怕惹祸上身。看眼下的局面,她也晓得,若是卿娘不出事便罢,出事儿了,就会连累她也死无葬身之地。
江嵋沉吟一下,道:“不知道仙姑什么时候走,走前着我们去见见卿娘,把家里两个老人接出来。这件事情我们不晓得你劝过没有,但是真正不是好事。”
天玑子深深叹口气:“哪里没有劝过,便是嘴皮子也磨破了。本来她住的那宅院是我的居所,后来她说动的忘朴子光收徒弟,那些女孩儿家听说是做皇后的徒儿,当然是蜂拥而至,便是有些当官儿的为了巴结她,也把家里女孩儿送来呢。如今简直把那幽静之处弄成了酒池肉林。真是……哎!我看不过,才搬了出来的。也罢,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起头,幸而那看门的几个还晓得我,明日你们用过午饭来,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江嵋和杨渔之点点头,告辞回去,一夜心里都是忐忑。
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怕的是打草惊蛇,叫杨卿儿觉得哥哥嫂嫂把她逼得太紧,反倒拿杨纪当要挟。若是能够将杨纪和赵姑父接出来,然后听了杨纪的意思,再去圣驾前请罪,却是有章程的多,也免得有意外。
第二日中午,两人早早的用过饭食,然后到了天玑子住的地方。天玑子已经备好了马车,三人一并往那大宅去。
到了偏门,那看门的却不是道姑,而是两个公公打扮的人,说话声音尖细,一看就是太监,想来是皇后拨用给她们的。这两个太监看是天玑子,立刻就笑逐颜开,道:“原来是祖宗到了,我们这便去叫仙姑来迎接。”
天玑子却端坐车中,连车帘都没拉开,道:“不用了。我今日来不是见她的,而是有些私事。你们莫要说我回来过。”
那两个太监应下来,卸下来门板,叫马车进门。江嵋和杨渔之的存在,他们两个却是知道的。
到了一处小院子里,天玑子下来,道:“我也不晓得他们在这里关在哪儿。但是照着你们的说法,既然能够传信回家,应该不是关的太严谨,也好接出去,我这就叫人问问,哪儿有两个老者吧。你们先在屋里坐着。”
江嵋和杨渔之也知道在这里他们不熟悉,贸贸然行动反倒会添乱,只是在屋中等着。过了有一个时辰时间,有人走了过来,杨渔之早就担忧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抬头望去,居然是杨纪,立刻惊喜道:“父亲大人!”
杨纪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和之前在家里的健旺不太一样,面皮更是有些发黄,眉宇间都是忧愁。他和赵姑父一并进来,立刻就道:“你们怎么来的?可能出去?”
“我们是承了咱们旁边山上的天玑子仙姑的帮助才进来的。父亲,这边有马车,等天玑子回来,咱们就出去。”杨渔之回答道。
“哦!不是靠着那请柬进来就好!真是荒唐,荒唐!”杨纪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气的只是跺脚。
江嵋一愣,杨渔之也不好问父亲,只是拿眼睛疑惑的看着杨纪。赵姑父却冷冷的笑道:“自然荒唐。人家都道你妹妹是大宋鱼玄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