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还在街头行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来了一个一身黑白灰英伦风的“女士”——大夏天的戴大口罩,既看不清脸也猜不出年龄。
不过现在伦敦街头空气真的差一点不假,最发达自然也是最早大面积排放污染,距离伦敦50年代令人恐怖的“杀人毒雾霾”已经不远了。
那位“女士”瞪了陆逐虎一眼,陆逐虎才发现自己占了太大的地方,搞得人家只能缩到一旁。迷迷糊糊觉得睡着的时候不小心一直蹭到对方吧,人家才会生气。
一直听歌词唱“轻摆中当肩碰着你”,结果真的就成现实了……
虽然陆逐虎并不期待这种艳遇。
缩到一旁,拧起眉头回想刚刚的梦境。
时间过去已经太久,梦到小时候频率自然越来越低。
陆逐虎不清楚为什么这次反而是汐儿说“你把我忘了”,明明是他过去一直担忧汐儿忘了他啊。
如何会忘呢?
少年时代永远是最美好的,越长大自然越觉得小孩子的感情幼稚而天真,可恰是这样,才那么单纯难以忘怀啊。
那个假期离别之后,陆逐虎开始学着弹吉他,因为他想在想念泛滥的时候能写首歌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结果还真的鼓捣出一支来,不过他自己歌词写得烂,就找高中班上文学修养不错的小美女李嫣紫帮他填一首词,表达他对“送别友人去很远地方后的思念之情”。他并不知道,那时候李嫣紫小姑凉偷偷喜欢着他呢,毕竟小姑凉除了文科还好,成绩一般般,而陆逐虎可是全校知名的“明星人物”,月考榜各科目霸榜的存在。更不要说,当时她哥哥跟女友“私奔”的时候,被陆逐虎不知道从哪个荒郊野外找回来并狠揍了一顿,扭送去当兵了——对她家帮助不小,连她爸妈都很喜欢、欣赏这男孩子呢。小女生又是羞喜,又是信誓旦旦地拍拍小胸脯:“包在我身上好了。”回去又是查资料,又是翻古书,给陆逐虎填了一首词来了。
当陆逐虎看到小姑凉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东西时,都愣住了:“让你帮忙写首词,你还真的写了一首‘词’啊!”——可能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竟然是照着课文抄,填了一阙《定风波》……
李嫣紫还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高兴道:“对啊,有才华吧,按照词牌一个字一个字填的呢!”
陆逐虎:“……”
嗯,不要跟喜欢玩文字游戏的女孩子玩……
李嫣紫又怎么会知道,她兴高采烈写成的东西,其实是陆逐虎并不在乎她用了什么典故,写得美不美,只要意思意思就行了,而且偏偏要唱给她的“情敌”听的呢……除了汐儿,那时候的陆逐虎眼里面根本没有别的女生……
在那一年学校的新年元旦晚会上,小学霸陆逐虎就展现了他另一方面的才能,自弹自唱,将这首他自己作曲,倾慕他的小女生作词的歌在学校大礼堂表现出来。虽然分别之后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到汐儿,但是面对大礼堂老师学生两千多人,他弹琴的时候只会想着那个他见不到的小仙女。
这次的演出是非常失败的。
本来,陆逐虎自己的曲写得挺委婉动听,李嫣紫仿古风的词写得也还行(陆逐虎还自作主张,改了几个字,至于他改动了哪些地方,下文见),可错就错在……
……
那天的大礼堂里,全是人,因为大家都急着来看高二小姐姐们排练了两个月模仿韩国女团的浪舞……这个开场的秀非常受欢迎,屋顶都差点被掀开了。欢声笑语中,整台晚会最后压轴节目——自然是由学校风云人物陆逐虎和他弹得还很蹩脚的吉他带来。
“接下来,请欣赏高一11班的陆逐虎同学,演唱一首——定风波!是他自己写的歌。”
大家听名字还以为是周杰伦新出的中国风呢,一听是他自己写(编)的,都有些意外,又想看看他胡编的东西怎么样……
陆逐虎唱第一句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先是一愣,然后就爆发出哄堂大笑了!
因为陆逐虎用的是家乡方言在唱——一开口就是“喵名堂”“兴哒哒”“晓不得”这种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听起来实在是太土、太搞笑了……
也就没有人在乎他唱的内容是什么了。
如果当时有B站,那么靠“有感情地朗诵古诗词”走红网络的可能就不是梁逸峰而是他了……
其实他确实很固执,回想当时的想法,就是要“我手写我心”啊,我平时说话也不是用普通话说的,用自己家乡的方言才是最自然的啊。他当时觉得,为什么粤语、闽南语就可以有自己的歌,本质上也只是方言啊,中国那么大,拥有永久语言的可不止这两种,而且实话实说,任何发达地方的人认为自己的方言历史悠久,内涵最丰富的恐怕都值得商榷,因为方言自然都是老百姓用的,表达不了太文雅的意思,所以写来写去脱离不了惯用语境与词汇的限制,所以完全不必有优越感。但许多方言的好处是韵脚与声调比普通话好听啊,就好像有的普通话的歌听起来就挺“硬”。粤语、闽南语是因为他们有许多不错的人创作大量优秀的作品。本质上,都土,跟我们自己的方言又能有多大区别?我们不就是缺少能创作自己方言的音乐影视作品吗!
陆逐虎的中二时期,就经常抱着各种他自己奇葩的见解,这很正常,每一个自命不凡的人都会傻乎乎地觉得自己有高人一筹的见解。(直到他现在是一个球员了,也同样是差不多没怎么变——他争强好胜的缘由还是想跟日韩以及更大范围的白种人,黑种人比拼,到底中国人、黄种人是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是不能踢好球的。)
可惜,对于他这么“远大深刻”的见解,那天礼堂的同学几乎没有领情的,伴随着他的琴声和歌声,几乎一直是连片的大笑。
陆逐虎完全不理会外来的干扰,在自己的歌声里,只有日夜想念的小女孩子:
定风波
送别伊人赴远程,
莫如心事诉哀筝?
汐潮得无归来日?
儿女,
随风逐雨候半生。
心底愁思难自省,
所想,
欲随万里伴君行。
更漏欲残征帆尽,
美酒?
丽谯一夜忆曾经……
他每一个字都很用心,奈何同学们都觉得他的歌听起来更像地方戏,尤其看他认真的样子,更加乐不可支。
以至于陆逐虎弹到后面都有些愤怒,一方面是觉得你们这些家伙,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家乡的文化,等着这些东西都逐渐在历史长河中消亡吧;另一方面,更是想念的人却见不到、难以排遣的愁苦。
可是这时候却突然有个人打断了陆逐虎的琴声。
“呆虎,你……真的想我啦?”
陆逐虎放下琴弦上的手指,就看到台下,泪光莹莹的汐儿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啊,你怎么——你怎么——来我们学校啦!”之前的苦闷,愤怒,一瞬间消失不见,陆逐虎高兴地舞台上一跃而下,琴也不弹了,歌也不唱了,一下子把日思夜想的小姑娘拥在怀里。
汐儿皱皱鼻子,破涕为笑道:“我当然是想来看看你这家伙,是真的想我,还是假的想我咯!”
“我觉得是真的。”
“我也没说是假的呀。”汐儿咯咯笑道:“我从巴塞罗那到伦敦玩,到巴黎玩,到柏林玩,到威尼斯——总感觉丢了什么东西在国内,现在想起来了,是丢下了傻乎乎的呆虎你呀!“
汐儿听不懂同学们嘲笑陆逐虎土里土气的家乡方言,自然也就跟听”粤语歌、别的听不懂的歌没什么两样。无论他瞎唱什么,她只觉得呆虎这家伙,真的是很想、很想她呢……
当日在场,原本还在取笑陆逐虎这家伙这次“翻车”的人,被陆逐虎突然出现的小女朋友精致得不像话的面容惊讶得无以复加,甚至后来还有人传陆逐虎小女朋友惊人的家世。总之,陆逐虎在元旦晚会上的演出非常失败,可是他感动了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所以那也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以至于后来再分开的时候,想到这次汐儿突然回国来看他,他都觉得会不会有天在别的地方又会上演类似的情景。
可惜的是,再也没有。
……
他从巴塞罗那到伦敦,到巴黎,到米兰,到维也纳——总感觉遗失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把以前最重要的那个小姑娘给渐渐遗忘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好一阵难受。
陆逐虎有些惆怅地站起身,将东西全都收起来,准备下车了——地理上应该归于“切尔西”的地盘,不过陆逐虎已经没多大心思再挑战伦敦的球队了。
因为琢磨着梦里汐儿“反常”的话,心不在焉的陆逐虎走出自己座位时腿不小心蹭过身边的女乘客的小腿。
嗯,滑。
女乘客把口罩一摘,生气道:“Grobian!”(德语粗野的家伙)
“sorry,sorry!”陆逐虎连声道歉,赶紧侧过身过去,逃也似地到前面下车去了。
他挺讨厌这种令人尴尬的场面的。
陆逐虎下车了才向车上回望了对方一眼——
对方也正瞪着他!
可就一眼,因为对方刚刚在车上已经摘了口罩,看清楚了她的脸,陆逐虎一下子被惊住在原地!
他只记得当年汐儿的样子了,也曾幻想过小女生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可刚车上的这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分明就像是汐儿长大后应该的模样啊!
眉目中似乎还全是小时候的影子!
“等等!”陆逐虎伸手想叫对方,可是巴士这时候却关上车门,一溜烟远去了!
怎么可能?
汐儿竟然出现在196年的伦敦街头?
难道她跟我一样穿越了吗?
难道她生气,是因为我在车上跟她肩并肩了,却都没有认出来她吗?
陆逐虎大叫“Tai”!匆匆忙忙上了一辆Lo Loader就急着去追跑远了的巴士!
他的头在发晕,血在往上涌,腿脚都忍不住一直在发抖,完全没有想过再见到汐儿是这种场景,自己之前说好的“坦然面对”呢!
说好的笑着说“好久不见”呢!
他现在能确定了,如果他当时一眼就发现对方是汐儿,肯定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女孩子,你可知道我已经找了你多少年?
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间被抛得无影无踪,他只想快点撵上那辆该死的巴士!
“老哥,能不能快点!”
“连车影都不见呢,往哪里追?你知道那是去哪里的车吗?”
陆逐虎被问楞了,他瞎上的车,当时根本就没管车是要去哪的!
出租车司机只能根据他模糊不清的描述在伦敦茫茫车流中穿梭!
头都要贴到车窗玻璃上在外面找,陆逐虎心中还在不断思索为什么会在伦敦见到汐儿,《不能说的秘密》那样情节的电影也不止几部,可陆逐虎想到的是另外的可能!
今天,是7月19号!
还记得,当时在泗水的时候,他和李惠堂们完成了一个“战胜从来不败球队”的任务,获得了一个“SS”级奖励!
难道这个“SS”级是指的将汐儿从下个世纪送到现在的自己身边吗?
如果真的是汐儿,对他而言,何止是SS,一千个,一万个也比不了!他很早就不奢求还能跟汐儿在一起,唯一的愿望就是哪天哪怕两人只是匆匆地重逢一面,说上几句话!
终于,那辆巴士又出现在眼前!
“不用找了!”陆逐虎蹭地就从车上跳下去了,往停下的巴士狂奔而去!
“不要关门!”
眼见着车门即将合上,陆逐虎几乎将自己抛在半空,在车门即将合璧的时候跃了上去。
车上的乘客几乎都是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陆逐虎感觉自己似的力气简直比世界杯上冲刺时还卖力了,扶着膝盖直喘气。
向车厢尾端一看——她还在!
陆逐虎脚下又走不动了,好容易追上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半晌,他才笑了笑,轻声道:“好久不见。”
他以为,就像那年的元旦晚会那样,她会突然露出笑脸,承认这不过是她对自己的一个恶作剧。
可是对方看着陆逐虎,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嗯,我觉得我们俩可能在哪里见过?”陆逐虎见她不答话,只能用“陌生人”的语气再试探一下。即使这个百分之八十像汐儿的其实并不是,那这面容也应当是——中国人吧?
对方眉头却锁得更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