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吴老道的话,我又四下打量了一圈。
现在是八月,前两天才下了一场雨,花草树木应该还是繁茂的时候,可路两旁的花木好像受了霜打的样子,叶片沉沉,蔫头巴脑。有人家门前拴了条狗,那狗在地上刨了一个大坑,蜷缩在潮湿的泥坑内瑟瑟发抖……
吴老道望着吆五喝六打牌的人群,摇头叹息道:“尘世间,人虽为万物之长,灵性却远没有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来的敏锐,像某地地震前夕,昙花严冬鼓苞,冒雪开放,之后一夜枯死。村民家中畜生或撞墙,或投河,集体自杀,只有人,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灾难来了。”
说到这里,吴老道话锋一转,问我道:“程缺,你说这世间的山水及其万物,为人而生,为人而存,为人而用,为人而灭,人却为何没有它们有灵性呢?”
我一怔,“这么高深的问题,我哪儿知道啊!”
“因为人身在红尘之中,柴米油盐,儿女情长,功名利禄……被万千的俗事牵绊,掩埋了那份灵性。而万物皆为自己而生,无牵无绊,无拘无束,故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危险的来临。”
我点点头,“好像是那么个理,那我们要不要告诉村民,让大家伙早做打算?”
吴老道点头道:“你去说吧,告诉他们村中妖孽横生,让他们赶紧收拾细软跑路。”
“我这么说他们会信吗?”我嘟嚷了一声,白了吴老道一眼。
吴老道一摊手道:“所以我说不到最后一刻,人们不知道危险来了,不过事情还没到那种不可收拾的地步,咱们等等再说。”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动,“爷,你这话啥意思?难不成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吴老道说:“你忘了?咱们还有一张底牌。”
“什么底牌?”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底牌吗?我们不是以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吴老道做贼般四下打量了一圈,低声道:“你外公。”
不说外公还好,说起外公我心底不免又是一阵心痛。
外公这都去了小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在那边怎么样了,传说中地府有十八层地狱,内有百种残忍的刑罚,外公这个背叛者会遭受怎样的惩处呢?
吴老道看出了我心中的难过,拍拍我的肩膀道:“你放心,你外公肯定没事的,我跟他……”
吴老道说到这里,突然闭嘴,四下望了望,低头匆匆往家走去。
“你跟他怎么了?喂,你等等我……”
我跟在吴老道身后一溜小跑。
回到家,关上门,吴老道倚在门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了?你跟外公之间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我瞪着他问道。
吴老道又恢复了如常的样子,一边背着手往屋里走,一边摇头晃脑道:“不可说,不可说,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我心中认为,像吴老道这种吊儿郎当,邋里邋遢的人,心里铁定是存不住事儿的。于是我不遗余力的问他,撒娇,哭,磨蹭……可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他硬是守口如瓶,我才知道,合着他也挺有自己的原则。
我丧气的坐在桌前生闷气。
吴老道去了灶间,生火,做饭,不一会端上两碗面条来。
看着那面条,我苦着脸问他,“你除了煮这种连葱花都不放,盐放的齁死个人的面条,你还会做啥?”
吴老道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爷以前四海为家,没做过这些,你就凑合着吃吧。”
一想到往后我跟着吴老道,一天三顿就吃这清汤寡水的面,我死的心都有了,最后无奈,我自个洗手下厨炒了两个小菜。
外公虽然疼我,却也不惯着我,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教我洗衣,做饭。我的衣服向来是自己洗,外公不在家时,我都是自己做饭吃,现在想来,外公那么早教我学会自立,或许就是在为他某天忽然离开做准备。
吴老道饭做不好,吃的倒挺多,那吃相,就跟抢似的,一边吃还一边挑着大拇指夸我。
我被他夸的心里飘飘然,加上看他这些天也确实瘦了许多,于是我一冲动,就大包大揽了往后做饭的活。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吴老道所谓的不会做饭,就他娘的是个坑,就是为了坑我往里跳……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一番风卷残云后,我问吴老道,你刚才跑啥啊,那模样就跟后面有人追你似的。
吴老道抹了一把嘴,道:“不是人,是鬼!一个鬼附身在一只黑猫身上,一直跟着我们,是我太大意了。”
“会不会是姐姐。”我想起女鬼说过跟踪我们的话,推测道。
吴老道摆手道;“铁定不是,我们被人监视起来了。”
我一阵头大,“你这一会被鬼跟踪,一会被人监视,这到底是人是鬼?”
吴老道低声道:“是人,那个抓走临河众鬼的黑衣人,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派出了鬼监视我们。”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监视我们?现如今外公死了,就咱俩这样的还能有啥作为?有监视的必要吗。”
吴老道往外瞥了一眼,低声道“他监视自然有他监视的目的。咱俩往后谁都别提这事儿,你外公临走前虽在房屋周围设下了禁制,但那人的道行深不可测,想进来也不是啥难事,万一让他知道我们察觉了他的行为,说不定会,咔!”
吴老道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子,我一缩脖子,咽了口唾沫道:“你怎么知道那人道行深不可测?你知道那人是谁对不对?”
“我……”
吴老道听了我的话,一拍脑门,满脸无奈道:“程缺,你外公说你有三大毛病,一,爱凑热闹。二,爱瞎琢磨。三,爱刨根问底。爷今儿算是领教了。你看要不这样吧,咱爷俩先说好,爷再告诉你最后一个关于他的问题,其余的你都不要问了,问多了对你没好处,我也不会再说了,成不?”
我想了想,吴老道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想必我真是问不出啥了,于是点头道:“成。”
吴老道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道:“一个风水宝地埋进去一个人,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对后代产生效应,一个地界即便气数尽了,要没落最短也需要三年的时间,可为何鬼门关才开了一个月,临河镇就眼见着衰败了呢?”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有人利用阳桥倒,鬼门开这件事,在整个临河镇坐了手脚,加剧了临河镇衰败!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人为的,从阳桥倒下的那一刻开始,到大头,太爷,老村长的死,到小六好巧不巧的,正在我们跟前开口说话,一直到后来老叫花子浮出水面,你外公死去等等一系列事件,都只不过是有人在背后导演的一出戏。”
听了吴老道的话,我直接懵逼了,那脑子里就跟被人塞进去一个囫囵个的大馒头似得,一时真是消化不了。
吴老道看我那样,附在我耳边道:“爷再附赠给你一个消息,那幕后之人做那么多的原因,是为了让你外公死。”
外公虽然已经死了,可听到让外公死这种话,我的脑中忍不住还是‘轰’的一声,半天无从思考。
呆愣了半晌,我问道:“他那么厉害为何不直接杀死外公,这般费尽心机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吴老道给自个倒了杯水,问道:“你认为你外公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我认真的想了想,如果单凭自身实力,外公都不是老叫花子的对手,可外公能调来阴兵啊,阴兵战力如何我不知道,可单单一个鬼将军,抬手间就灭了一个厉鬼,如此看来,外公还真不是好对付的。
“那他为什么要要置外公于……”
“停,你的发问权利已经用光了。”吴老道抬手阻止了我的话,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水。
我瞪着吴老道,这货就是个坑啊,早知道我还不如啥都不问呢,现在可好,除了没有得到最终答案,心中疑惑反而更大了。
“有些事爷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别急,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见分晓的。”吴老道见我没精打采,劝了我两句,随后又道:“咱俩再出去瞧瞧还有谁家出事儿了,帮着处理一下,可别再跟田老四家那孩子似得,被折腾死了。”
“田老四家的孩子死了?哪个?是不是田麻子?”我大吃一惊的问道。
吴老道一怔,点头道:“嗯,面上是坑坑洼洼,八成就是你说那麻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田麻子是我同学,因为小时候得了某种慢性病,常年吃药引起过敏,身上生了好多赖疮,疮好了之后,面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疤痕,我们一群孩子背地里就给他取了‘麻子’这么个外号。“他怎么死的?好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吴老道道:“也是被黄鼠狼缠上了,鬼门一开,此地阴气大盛,一只自称黄二爷的老黄鼠狼,带着它的后辈子孙跑到此地蹭阴气修行来了。”
吴老道这一说,我想起在小顺家时,那只白毛黄鼠狼拿‘黄二爷’威胁过吴老道,当时吴老道说起黄二爷,言语间也满是恭维。
“难道那个黄二爷很厉害?”我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