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绥对于贺老太太目前的状况, 既没有报复的痛快也没有晚辈的怜悯, 听过就算, 心情毫无波动, 甚至这个人都没有让他在脑袋里多思考半秒,“好,到时候我会直接去墓地。”
贺峰坐在后车座上,拿着手机扭头看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一酸, “阿绥, 我明天过来接你, 你陪我在路上说说话吧。”
贺绥沉默不语, 自然听出了贺峰话语里的怅然, 片刻后,贺绥回了个“好”字, 犹豫一秒,还是住了嘴。
原本贺绥是想要劝贺峰找个女人自己组建家庭, 这样他就不会觉得亲情无处可寄托了, 惆怅自然也就被家庭的温暖弥补了。
不过贺绥总觉得这样的话题太过亲密, 不适合他说出来, 算了,回头给贺峰请一张红鸾神鸟符算了。
红鸾主人间婚姻喜事, 比之桃花符更为正式。
桃花符催的是桃花运,甭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而红鸾神鸟符则是只会招来一人, 那便是姻缘薄上命定之人。
贺峰一来身体健康二来也事业有成,也不知为什么今年都要满三十了还是棵不开花的铁树。
贺峰可不知道自己看着外面万家灯火,一时想到自己家里如今家不成家的模样,惆怅一叹,却引来了贺绥如此想法,第二天亲自开车去接贺绥的时候收到了贺绥送的一个精致小玉符还很事激动,郑重其事的将玉符挂在了自己没戴手表的另一只手腕上。
那玉符也就一个指节那么小巧,上面却刻了一只展翅仰天握爪的红色神鸟,鸟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周身的火焰腾腾燃烧,看起来就很有气势。
贺峰不知道这就是红鸾神鸟,兀自认为应该是什么保平安主守护之类的神兽,心里喜悦至极,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带了一路的浅笑。
贺绥送了东西也没多说什么,实在是这样的私事说了就过分亲呢了,贺峰高高兴兴的收了什么也没问,让贺绥反而松了口气。
要去给贺家老爷子扫墓,贺峰自然是提前安排下去了的,等到贺绥跟贺峰抵达他们贺家那一片墓地的时候,守墓员只是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并不打扰兄弟二人。
贺老爷子的墓碑就在他儿子儿媳的上面一点,对于父母,贺峰并没有多提让贺绥顺便去看看之类的话,小时候还不懂事,可很多事记在脑子里了等到长大了再去琢磨,就能想明白了。
当初或许父母对于奶奶的行为,并不是毫不知情,贺峰是无法理解那种为了家族发展就能伤害至亲的思维。
就像爷爷说的,如果想要贺家越来越强,为什么不自己去努力?说到底,还是野心太大了又对自己不够自信,所以走上了歪路。
贺峰特意带着贺绥绕了一下路,没让贺绥经过父母的墓地,直接去了贺老爷子墓前。
“爷爷应该已经投胎很多年了吧?阿绥,人死后投胎,也是在这个世界吗?”
贺峰默默的花束摆上,又擦了擦墓碑上爷爷的照片,而后跟贺绥一起朝墓碑鞠了鞠躬,看着墓碑上爷爷的照片,贺峰突然好奇的问。
自从知道如今弟弟的身份本事后,贺峰偶尔也会认真的思考这方面的问题,那么就出现了一个很别扭的循环了。
如果死去的人投胎都在这个世界,那岂不是千百年来不断轮回,人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儿子的父母,还是儿子前世是自己的某某长辈?
如此子子孙孙循环不休,辈分怕是已经不足以捋清了,说不定哪天翻看族谱,上面的谁就因缘巧合投胎成了自己的子女,那多别扭。
贺绥冷不丁被贺峰问到这个一个问题,失笑道,“人世间,并不是只有这一方世界,佛说一花一世界,道说三千小世界,一方大世界,诸多小世界如同齿轮一般围绕作为大世界的天界,于是又有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
贺绥看了看天空,碧蓝如洗,“我们目所能及之处,于大千世界,不过寸光,而地府的轮回台,可通诸方世界,一个灵魂,便是投胎数万万年,怕是也不一定能够投到同一个世界。”
所以贺老爷子投胎,也应该是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出生成长了。
贺绥以为贺峰是思念祖父,隐约希望他能帮忙看看祖父投胎转世去了哪户人家,贺绥解释一番,也表了自己无能为力之意。
两人理解相岔了,却又歪打正着各自都算是达到了目的,一个松了口气解开了那个别扭的推论,一个见贺峰不再多想,应该是放弃了那个想法。
既然人已经去投胎了,贺峰也没有什么祭拜后再说说话的意思,所幸这次还有个弟弟陪在身边,今天天儿好,周围又没人,难得放松一天,贺峰干脆在爷爷墓碑旁的石墩上坐下,又指了指墓碑另一边的石墩,“来,咱们坐会儿,也算是一左一右陪着爷爷了。”
贺绥看贺峰难得这么放松,也不扫他的兴,提了提裤腿也坐下了。
因为今天是来扫墓,贺绥没带小黑跟贺夜,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偶尔的鸟鸣。
“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前两天跟江爷爷一起去野钓露营来?玩得怎么样?”
贺峰没刻意打听的意思,不过是知道阚山湖出了桩怪事,那事一传,里面有哪些人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贺绥双手随意的搭在拱起的膝盖上,转头看了贺峰一眼,贺峰正盯着他手腕上的那枚玉符看,手指还偶尔拨动一下,浑身气质很是温和,整个人看起来都更显年轻了,像个普通的兄长。
“还不错,那里的鱼很好吃,可惜离开了阚山湖就会很快死去,没办法带回来养着。”
贺峰心里拐着好些个弯,转来转去想问贺绥对于江旭是个什么想法,不过嘴上还是又随意聊了些别的。
比如贺绥在社协办工作,同事领导下属好不好相处,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案子,若是遇见了一定要小心谨慎。
另外比较敏感的比如政府国家首长对于他社协办是个什么想法之类的问题,贺峰没问。
现在贺绥只是对他的态度稍稍和缓,看着不像是对待兄长家人,反而像是对待一个不算反感讨厌的朋友,贺峰心里就已经很庆幸了,万万不敢仗着血缘关系就过分干涉对方的生活。
所谓浅交言深的忌讳他也要注意,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小心掌控好这个度,再慢慢的改善跟弟弟的关系,总归他们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几十年。
不过若是等到去世的时候贺绥依旧不愿意喊他一声大哥,贺峰也不觉遗憾,造成过的伤害,并不是一句道歉一句原谅就能抵消的。
贺绥发现跟贺峰聊天其实也算是一种享受,想来也是,贺峰怎么说也是掌控贺氏的人,这可不是只靠着冷脸高傲就能坐稳那个位置的。
就算贺峰平时看起来冷漠寡言,语言能力却依旧高于常人,若是他对一场谈话付出了耐心努力真心,自然是能够让这场谈话异常美好和谐。
贺绥并不反感与这样的人交流,之前给他这种感觉的也只有江旭,如今又多了一个贺峰,坐在石头上聊性被贺峰很好的激发了,因此当贺峰以朋友的态度笑问他对感情生活的规划,贺绥考虑片刻,把自己昨晚努力思考后却不得头绪的那些问题挑拣一番说了一些。
若是贺峰一开始就点出江旭,或者直接问贺绥对于江旭的看法,贺绥必然会为了保全江旭身为女性的名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贺峰不过是换了一种问法,却没想到还真让贺绥愿意说出来了。
“最近确实是准备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我修的道追求的是本我真我,顺从心意,不违天道,并没有强制灭七情,克六欲……”
“……上一次的案子,看见了很多东西,让我开始迷惑男女之情究竟是如何的,有人跟我说男女之情是短暂的,更多的是从男女之情转变为亲人之情,而后就是彼此信任依靠,所以说,如果有一个人让你想要跟他/她成为一家人,那就是男女之情了?”
这个逆推让贺绥更迷惑了,此时说起还眉心一皱眼露迷茫。
若是从这一点上去考虑,无论是江爷爷还是江旭,若是成为一家人,似乎也并不让他感觉抵触,甚至有一点好奇那样的生活会是如何的。
贺绥说着话,却好似找到了一个思绪的线头,又是引经据典又是说佛论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论述解释,听得贺峰从一开始的认真深思到最后的大脑放空两眼迷茫:阿绥说什么呢?
贺绥兀自觉得说了一大通后已经有了一点点思路,终于一扫之前对于“认真考虑”的茫然,精神都为之一振。
两人一直到中午才离开墓园。
贺峰看贺绥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精神不错,也只能暂时就假装自己也听懂了。
都已经一起扫墓了,中午两兄弟找了一家安静的私厨气氛和谐的吃了个午饭。
贺峰想要送贺绥回社协办,贺绥却说自己就随意走走,路程远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贺峰见他坚持,也不愿意坏了弟弟的好心情,自己开车离开了。
贺峰看了看时间,也才下午两点,贺峰准备回公司,路过一段公路的时候路况实时导航说前面大桥堵了,贺峰方向盘一转绕进了一条岔路,准备走小公路绕到另一坐桥过江。
海市作为众多河流汇聚的入海口,城市里也有两条江穿过,把海市分成了几个区域。
贺峰从十八岁开始开车,虽然平时更多的时候是让司机开车,他本人的开车技术却一点不生疏,选取了路况最好的一条路线。
前面一个y形分路口迎面有辆红色轿车打了方向灯要从主道转入贺峰所在的这条路上,贺峰本来就行驶在靠右边的车道,不需理会。
谁知两辆车刚要擦过的时候贺峰只感觉右手手腕一阵难忍的烧灼之痛,就好像瞬间被高温火焰燎了一下。
贺峰原本就是双手搭在方向盘两边,右手一痛左手不自觉握紧一滑,迎面那辆红色轿车的司机就看见迎面而来的那辆车像是疯了一样突然就转向朝她撞了过来。
虽然对方在最后关头踩了刹车,可两车之间本就是即将擦肩而过的那种距离,车子的惯性整个儿撞了过来,女司机反射性往右一甩方向盘,那辆车的车头就撞在了她的车后座车门那里。
女司机当场就给吓懵了,陡然一撞她的车就被撞歪了出去,还好旁边就有护栏,既不是高空也没有人行道,就是一排健壮的绿化树以及绿化带灌木。
女司机只觉得眼前一黑脸上一痛,安全气囊瞬间弹出糊了她一脸。
饶是贺峰此时也是惊出了一额头的冷汗,来不及多想,贺峰解开安全带揉了揉被安全带拽得闷痛的胸口,一边打开车门急急走了过去拍打红色轿车的驾驶座车门。
里面满脑子“我是谁我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女司机被敲车窗的声音惊醒,然后就是满腔怒火腾腾燃烧,打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对着贺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可惜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也不知是吓得没力了还是本身就没力气。
“你是怎么开车的?找死你就一个人去死的,不要随便连累无辜路人好吗?”
贺峰看对方还挺有精神的,率先松了口气,然后就是打电话叫交警,又给生活助理按了个电话叫他尽快赶过来,打电话的期间贺峰就任由女司机时不时捶他一下踹他一下。
对方显然也没有打人的经验,尽望贺峰胸口手臂小腿上招呼,也不知道望贺峰脸上挠。
“抱歉女士,我刚才一时出神,你身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们再等片刻,交警跟我助理到了我就送你去医院检查治疗。”
贺峰挂了电话,这才真诚的道了歉。
女司机刚才也是吓坏了情绪崩溃,一股气撑着,此时见贺峰态度好又安排得当,怒气消了接下来蹿上来的就是后怕恐惧不安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而且还是莫名其妙被一辆车突然拐过来撞死的,那也太冤了吧!
“你呜呜你太过分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女司机还想要指责贺峰,谁知再开口,却是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太可怕了,吓死她了。
刚才被捶被揣尚且能够镇定自若,此时对方一哭贺峰却是头皮一麻为难至极。
一看女司机似乎是腿软要往地上坐,旁边陆续有车经过,还有对面人行道上的行人,纷纷围拢了过来。
贺峰心下尴尬无措,又见女司机穿的是及膝西装裙,要是任由她坐到地上,必定是十分不雅的,动作快于思考的顺手一把将人给抱住了。
说是抱不如说是拎,箍着对方的肩膀硬是把女司机往下瘫软的身子给勉强稳成了站姿。
这姿势十分费力,贺峰转而一手揽着对方肩膀一手握着对方臂膀,做搀扶状,这才算是省力了不少。
过了两分钟,交警跟助理都过来了,助理叫了司机另外开车过来,贺峰就带着人去了趟医院。
女司机冷静一点后就打了电话,说是要叫家里人来。贺峰虽然知道一会儿自己少不得要被对方家人训一顿,却也不阻拦,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错,对方平白无故遭来这么个无妄之灾,要对他发泄一番怒火也是应该的。
贺峰捏了捏眉心,抬起手腕盯着那枚玉符微微出神,原本火红的神鸟火焰越发旺盛,似乎连神鸟身上的羽毛都能红了。
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贺峰确定自己那瞬间感受到的强烈灼烧感不是错觉。
贺峰并不认为弟弟拿这个给他是想要害他,想了想,贺峰还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贺绥打了个电话坦然询问。
贺绥还在回去的路见随意的走着呢,居然就接到了刚分开不久的贺峰打来的电话,听贺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贺绥也是哑然失笑,“抱歉,我不知道那玉符的威力这么大,那是红鸾神鸟符,主姻缘的,应该是在你们要错过的时候触发了,所以强行让你们相遇。”
这种相遇也太直接粗暴了吧,贺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过这种符他也是第一次做,怕效果不好,昨晚还供奉在了祖师爷的祭坛上。
早知道祖师爷不靠谱了,贺绥捏了捏眉心,很是愧疚,虽然红鸾神鸟不至于把两人弄残弄死,可伤到了也着实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祖师爷:我怎么不靠谱了?不就是给你加持了一下下嘛!
天道:...咳,我也加持了一下下【心虚
ps:
最近作息一点都不规律,上午眯一下直接把午饭都睡过了,睡醒了也毫无胃口,啊...
再坚持几天,下个月我需要调整一下了,下个月开始本文就更六千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