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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恋爱中的人总能在一点小事中品咂出甜味来, 在心尖上绕上一圈, 就是沁入心扉的蜜意。
回眸处沧笙趴在软榻上看医书, 榻下鞋子踢得东倒西歪, 案头的火光耀动在她灵动的眸子里, 亮晶晶的。
他只看了她一会,她立马便察觉了, 转头过来,眨眨眼:“怎么了?”
虞淮道没什么, 脸上除了温温的笑, 亦没有太多的表情,朝她走过去。
沧笙已经头疼很久了,这医书上好些字她都不认识, 正想要问一问虞淮的,只是看他在专注看什么书便没好去打扰, 这回见他走过来便一骨碌地从榻上爬起身, 半跪着要将书举到他面前, “你得空了吗?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字?”
虞淮笑说好, 但是要等等。
沧笙不明白要等什么,便见虞淮一只手抓住了她举来书的手, 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
这回的吻不比上次的一触即离, 唇齿之间或深或浅的纠缠叫她魂魄都被勾走了大半。他的唇要比平日摸起来的要更温热一些, 揽着她的力道也远比想象中的大, 支撑着她发软的身子, 叫她不至于瘫软下去。
沧笙脑子朦朦的,在他吻到她的耳垂的时候终于恢复了些意识,呆呆问:“虞淮,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突然过来就亲我?”
虞淮听罢,心中一烫,动作都慢了下来。这样的问题,叫他怎么回答呢?
那温软的触感停了下来,沧笙心中留恋又失落,早前的那点好奇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侧过脸吻了吻他的脸颊。
说是吻还太美化,她就是拿嘴拱了拱他。“不打紧,不打紧,我不急着知道的,你可以慢慢想,咱们再亲一会儿吧。”
虞淮因她这样直白的要求而愣住了,旖旎的气氛都被破坏殆尽,他笑得肩都在颤,躲避到一旁。沧笙的热情似火,这会子正在兴头上,哪里会依。谁晓得他一个劲笑什么呢?捋起袖子就是上,半拉半拽地将人按到了软榻上,俯身啃下去……
两人都是个中新手,但愈是如此,一旦体会到其中的奥妙便更易沉溺其中。就这么单纯的吻来吻去也在床/上折腾了一刻钟。
虞淮伸手抚摸着她若绸缎一般的长发,瞧她专心致志吻着他的脸颊,每一次轻触都是缱绻的温柔,渗进骨髓里。
她迁就他,他自然也不能让她觉得丝毫憋屈。
“往后你若是想要出去玩,便来同我说一声罢。这几日只能小心谨慎些,等过了段时间,府内人的注意力过去了,你便随时都能出去了,只是要注意不要给人尾随,好么?”
她说好,亲热过后,神清气爽,抱着虞淮不撒手:“我会小心不惹麻烦的。”
……
而今她这个心境,沧笙自以为同话本里头的新婚有些像。天天甜甜蜜蜜,乐得找不着北,偶尔亲亲未来准夫君的小脸蛋,日子美好赛神仙。纵然昨夜虞淮答应了可容她出去玩,可她现在却更挂着家里的人迈不动腿出门了。所谓有家室的人不爱玩,便就是如此了。
直到中午时分,趁着虞淮午休的当头,她才出去了一趟。打的是出去采集药材的幌子,过了街道也目不斜视,直奔山林。打算问一问她的同道中人鱼精,这仙凡结合的大问题。
今个的鱼精很是蹊跷,深深扎在水潭中,怎么唤都不吱声。沧笙跳下水潭,才瞧见他整个挤在洞里头,泪眼婆娑地捂着嘴,小声叫她不要说话。
沧笙纳罕了,问:“这是什么又把你吓着了?”
鱼精不喜欢她话里那个“又”字,非要她挑出去了再问一遍才答:“这林中冒出下来一个老道,一眼就看出我是鲛人,你说吓不吓人?”
沧笙看了看他如此昭然的鱼尾,良久才点了点头,“恩,真吓人。”
“他还说要我上岸同他一道去镇上,我猜他定然是个拐子,便没理他。这水潭奇深,我钻下去他就拿我没办法了。”他说罢得意地摇了摇尾巴,仿佛这次拒绝做的多么的机智超群。
“那你最后怎么躲在这了呢?”
“那老道后来又回来啦,还在我这水潭边睡了一晚。晚上的时候我听到他自己在那自言自语地嘟囔,你猜怎么着!”他一下瞪大了眼,语气森然,真将沧笙唬住了,跟着睁大眼,“怎么着?”
他无骨似地游过来,清秀绝美的脸凑到她的耳边,小声:“你们城里闹鬼了。”
沧笙打了个哆嗦,因为他突然凉了几度的语气,也因为他突然的临近,竟至于叫她觉得有点不自在。从前都不会这样的。
她其实被吓破了胆,可她是要面子的石头,岂能跟这胆小的鱼精一般。一伸手挡住了他的脸,将他往外推远了些:“你说个故事有必要这么抑扬顿挫的?当是在朗诵么?你就一般的语气好好说话,怎么闹鬼了?”
鱼精觉得没意思,摇摇尾巴游远了些,“说是一家王府里的小郡主被个女鬼缠了身。这女鬼啊原本是附在一块玉上,为一个公子所有。那公子从小就病着,身子不好,但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好看,被那小郡主瞧上了。两人互赠信物,好巧不巧,这公子就将随身携带的那块被女鬼附身的玉给了小郡主。这不,小郡主隔日就重病,那公子久病的身子却突然好转……”他黑白分明的眼将他瞧着,不留神又开始森森然,“那郡主请来了不少道士,我遇见的便是其中一个。可惜的是,那块玉已经被郡主丢到河里去了,连同她自己被女鬼扯走的一魂一魄。这魂魄都不全了,病自然就好不了。”
沧笙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这对视持续了颇有短时间,鱼精先怂了。抑扬顿挫过后,变脸似的继续泪眼婆娑,:“怎么办啊沧笙,我好怕,那个女鬼会不会被丢到我这个水潭里头来了?”
沧笙不知道怎么同他开口,含含糊糊道:“那都是谣言,我就是镇上的人,我岂能不知道。”
鱼精不信她的,思来想去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对策,巴巴同她祈求:“要不你将我带走吧,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待了。”
若是以往沧笙说不准还就同意了,现在她知道要做一个“凡人”并不容易,这鱼精还不谙世事得很,要是带走了不是专程给自己找麻烦么。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什么鬼?这么多年不都是好好的么?我再过一阵就要和虞美人成婚了,把你带过去养着,显得我不忠贞。”
鱼精豁然抬头,怔住了。
片刻之后,沧笙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颗泪从他的眼眶中溢出,化作一粒乳白的珍珠,悠悠朝潭底坠去。
“成婚?”他重复了一遍。
沧笙挑了挑眉:“怎么?仙凡难道当真是不能在一起的?”
鱼精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语气还是平和的,眼眶子里却像连了珠串,那圆润的珍珠不要钱似地颗颗往外撒,大有愈渐汹涌的趋势。
沧笙拿手在水里兜了两颗珍珠,有点傻了:“你这是干什么?眼睛坏掉了?还是为我高兴呢?”
鱼精从前也爱哭,动不动蹦两颗银豆子很正常,可平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干嚎居多。这一会会的泪水量敌得过从前的总和了。
鱼精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一致怀疑是他的眼睛里头进东西了,折折腾腾地捯饬一刻钟,一点效用没有不说,寒潭的水位都上涨了几分。鱼精的身下铺就了珠山,被水下的波纹一照,闪闪能亮瞎眼。
沧笙一个头两个大:“你……除了眼睛这么不受控制之外,还有哪里难受吗?”
“……被你一说,好像浑身都难受。”鱼精抽抽噎噎。
沧笙短暂一默,与鱼精同时开口:“你不会突发急症了吧?”
“我难道是被鬼上身了?”
沧笙本不是多胆大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又扫到他娘里娘气的卷发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可能,平生了几分退意。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寒潭之下互望。
“你是想丢下我?”
他这样说出来,她很没面子:“怎么会呢,要不你跟我去虞府待两天吧,等你眼疾好了再回来?但是也说不准,得先问一下虞淮。府里头心眼多的坏人可多,我怕反而害了你。”
鱼精矜持点点头:“我听你的。”在水中撒下一溜儿珍珠,跃出水面,走上岸鱼尾便化作了人腿。那腿倒是修长笔直挺好看的,就是那鳞片化作的衣袍格外不济,一如他做鱼时的品相,华丽而骚包,腰带上叮当挂着五色的珠宝。这样高调的华贵,在她眼中原本该是艳俗的,给他那一张脸一衬又加分了不少,勉强只有点刺眼睛罢了。
沧笙犹豫了一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递给他:“把你的眼泪装起来吧,往后我还能多收集一点拿出去买灵玉呢,都挺贵的。”都要成婚了,她更是要处处为虞淮着想。这珍珠她知道,蛮值钱的,带他回虞府其实也不亏。
出了水,眼泪没那么多。鱼精边走边哭,刚走到密林外头,停下来跟她说他眼睛干得有点痛。
沧笙给他喝了几口水,果然又能顺畅哭出来了。
……
沧笙如今的“人类身份”算是寄人篱下,没有那个能力将人带进虞府去,旁的不说,虞府家大业大,秘密也不算少。便让鱼精在外头等一等,她先进去与虞淮通好气,让他点个头发个话。
虞淮这会子刚从午憩中醒过来,见着是她不似对旁人的戒备,神思还未太清醒,眸中润润朦朦的,听她说完,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往后就是咱家的女主人了,自然有权利从外头领人回来。”
沧笙觉得他这话说得倍儿给她面子,顿时大喜,应句那好,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要起身跑出去。
虞淮慢条斯理唤了句慢着。不高不低的腔调,却叫她生生止了步伐,回头:“怎么呢?”
虞淮支起身,悠悠远远将人望着,“带人回来可以,但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男女大防要放在心上,省得么?我心眼小醋意大,要辛苦你多担待些。”
沧笙连连点头,“省得省得。”谄媚的话张嘴就来,嘿嘿笑道,“毕竟我就好你这一口嘛。”
虞淮渐渐习惯了她言语动作上的撩拨,勉力也能坦然接受,不似从前的局促了:“恩,那便好。”
而后才想起来,她其实还想问虞淮一句,她长得如何,有没有他十之一二的好看。
虞淮初见她时表情之中甚至一丝惊讶都无,而她忙着惭愧,便就这么不着痕迹的带过去了。叫她不禁想,莫不是她长得太过于平凡普通,看了跟没看一个样?
……
虞淮见到沧笙的第一眼,便明晰过来:他还记得她。
虽然只是一些莫须有零散的记忆碎片,时不时在睡梦中浮现。长期以来他都奇怪,为何自己的梦中会出现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
沧笙曾告诉他,凡人所在的三亿凡尘其实是破碎的第十天,灵气散了,红尘浊气太过汇聚,导致生活在这的人之寿命难以突破百年。但人的魂灵较之肉体要更坚韧些,运气好的便可以撑到轮回转世的机会到来,再世为人。
只是前世身死之际,魂灵脱离肉体也会受到损害,记忆一般都会在飘荡间被消磨清空。
“还是有些人会记得的。做梦的时候看到一些今生从没有见过的人亦或景,那便是前生的记忆了。只是大多人醒来之后都会忘记的,也因这些记忆是杂乱甚至毫无意义的。人并不会因为前世执念什么,就单单记住什么。正相反,最执念的,在人死后会最先被忘记,因为执念是魂灵最重的负担。若不肯忘了,兴许魂灵就会支撑不住地散了。”
虞淮因为沧笙相信了鬼神的存在,也因她这一番的言论猜想,他和沧笙,大概前世就认识了。
……
虞淮两日后才能下床行动,这突如其来的急病在旁人眼中便多了几分旁的意味。他卧病在床的时候,甚至老夫人都不再过来探视过什么了。
华夫人昨日刚到九灵山来迎老夫人回府,路上便听说了虞淮的事,“家丑”不可外扬,这事还未在外头说透,也不晓得那“小郎君”还在不在虞淮的房中。
她明面上陪着老夫人焦心焦肺,心里不以为然又深觉腌臜,本以为此事一出,终于能叫老夫人对虞淮彻底失望,结果等了几日老夫人始终没什么安排,难免有些心焦。
华夫人晨起后来与老夫人请安,想要顺带的主动提一提这事。一进屋便见老夫人坐在桌前,仍在为虞淮合孙媳妇儿的生辰八字,一副浑不似有半点在意的形容,准备好的笑容有一瞬的裂缝。片刻后才上前,屏退众人,柔声道:“老夫人,您还是多歇会吧,这生辰交给儿媳来看便好。“
老夫人摆了摆手,对她的到来并没有多热切,“坐吧。早饭吃过了吗?”
华夫人依言坐下,顺从的贤良模样:“尚未,先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这才抬头看她一眼。或许真是母凭子贵,自打虞生鲤鱼跃龙门之后,她娘的行止也再不似从前的上不得台面,令人顺眼了几分:“那一会便陪我用些吧。”
华夫人低眉:“是。”
老夫人坐着没动,手中拿着媒人送来的帖子并不撒手,一看便是一刻钟。细细看得久了,眼前有些发花,兼之流言的事,身体心上皆有些疲惫。闭了闭眼,抬手捏上眼角。
华夫人忙起身为她揉额角:“老夫人可是累了?”
老夫人摇摇头,道还好,语气中的惫态却掩不住。良久之后,不经意般慢慢道:“你对虞淮的婚事如何看?”
华夫人有点受宠若惊。老夫人独自持家这般久,独断专行惯了,从前哪里会询问她的意见。
隐下一丝道不清的笑意,华夫人佯装思忖了一阵方开口:“儿媳省得老夫人信佛道,那玄道也确是个高人。人道虞淮得寻个好姻缘才可破如今的命格,可这一个好字,各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老夫人尽心尽力,何不问问虞淮与他而言什么是好?我听闻这三月来,他从未接受过哪怕一位女子。”
老夫人将话在心中斟酌,道理是有几分,叫人听着却不大爽利。华夫人自来胸无点墨,浅白不晓说话,兴许自个觉得有所收敛,可在旁人耳中听着,那针对嘲讽之意简直直白若揭。什么叫“从未接受过哪怕一位女子”“对他而言的好”?,老夫人也算见多识广的人,就算虞淮当真有那方面的癖好,也不见得说死了的娶不得亲罢!
老夫人在桌边拿过茶盏,低头饮了一口,未言。适时门口丫头唤了声:“老夫人,虞淮公子前来请安了。”她才开口,应了句进来。
虞淮今日刚刚能下床,沧笙劝他在床上再躺上半日,他不忍让长者再误会焦心,这才勉强起了。如今面色苍白若纸,唇色稍淡,虚弱都能从面上瞧得出来。
“给祖母请安,给娘请安。”他欲俯身下去,被老夫人搀扶住了。
他是自个一个人来请安的,华夫人看着人空荡荡的身侧,神情微妙。
老夫人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你身子不好,拘这个礼做什么呢?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虞淮浅笑着,在长者面前显出几分少年乖巧的模样来:”好些了。”
老夫人见着他便疼到了心窝子里,温声道:“来,先坐着吧。”她着手朝椅边一指,桌面上层层摆放的纸张便落入虞淮眼中。
华夫人施施然起身,稍稍扶住了虞淮的手臂,将他往身侧带了带:“你来得正好,来看看,可有中意的姑娘?”
虞淮顺从坐下,随口般笑问:“我倒是不挑的,依祖母的意思便好,而今瞧来,可有八字合的?”
华夫人眸中一闪而过的诧异,笑着整了整桌上的纸张:“这般多,还怕会找不到合适的?”
“娘说的是。”
华夫人心里头拧着,虞淮愈是不痛不痒的模样,她便愈是不痛快。她等了这么久才抓到他的把柄,晓得他竟然是个断袖,不借机踩上两脚怎舍得轻易罢休!她翻看着纸张上的内容,状似随意:“这成婚啊,讲究的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性子过得去,婚后处着处着就好了,给虞家延续香火便是头等的大事呀。”言罢,朝老夫人一笑,只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是顺应老夫人的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