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宁将人送到之后, 就被打发走了。有情人阔别重逢, 难免会发生一些少儿不宜的事。
沧笙思夫心切,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回到院中便提来一个小厮询问:“虞淮公子去哪了?怎的不在家呢?”
问题一出, 沧笙便意识到这事尴尬了。她一个数年不归的人,从前回来都是偷偷摸摸的, 直奔着虞淮去, 之后也都化作玉跟在他左右。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和府里的人再接触,一个没留神捅了大篓子。
小厮手里抱着齐人高的扫帚, 见着她却没有诧异, 平静回:“回夫人, 公子今日去琳琅阁了。”
他这个态度整得沧笙有点茫然, 眨巴眨巴眼,哦哦应了一句好:“你退下吧。”
人都抱着扫帚走远了, 她站在原地仍是震惊。
想不明白, 她没时间想, 找夫君要紧。学乖了, 在面上戴了一条面纱,省得上街去寻琳琅阁的时候又遇上熟人。
同人一打听,琳琅阁是近年虞府新介入的宝石产业, 售出的货物有成品也有毛料。今日的虞淮过去, 正是去举办参加一项琳琅阁的活动——赌石。
翡翠矿石在被开采出来的时候, 表面有一层风化皮, 凡人无法凭借肉眼就可以探知出其内翡翠品相的好坏,全凭个人的经验与眼光,豪赌一番。赌对了,切开是上品,则赚得金银满钵。赌错了,万金变粉尘,什么都不剩。
沧笙去的时候,琳琅阁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都是人,她好不容易挤进去,掌柜的一看她便将人认了出来,哟地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来,恭恭敬敬领着她上三楼的雅座。
分明她还带着面纱呢,话本里面说这样就能掩人耳目的,着实是害人不浅。
掌柜的请她喝茶,道:“公子刚拍下了一块毛料,说是试试手,这会子正在后院等着切割后的结果呢。”言罢抬手一指后窗,“您在这座中就能看到。”
琳琅阁的主楼是拍卖的会场,站在三楼俯瞰下去,楼体中央是空的,让出巨大的展示台来,灯火通明,夺目无比。
二楼之上便是雅间,格局隐蔽,是独立的厢房。往前走是半人高的栏杆,可看寻展示台中的物品。栏杆前有珠帘垂下来,离远一些就看不清人的面目。往后则是可活动的半身窗,推开往下一瞧,是空旷的后院,衣饰富丽的人三两成团的站着,不约而同面向着中央的解石盘,议论纷纷。
沧笙听过了介绍,自是首要去看虞淮,推开窗,将手扶在窗沿,伸长脖子朝下张望。
掌柜的以为她是好奇赌石的结果,忙着道:“少夫人您请往那看。”他态度周到,不敢离得太近,只是拿手远远一比,“那就是公子买下的毛料。公子出手,从未有过失算的时候,他来做第一笔赌石,出了绿,也是给旁人开个好彩头,惯来如此。”
耳边听人说着,往下一瞄,找不见想见的人,沧笙有点兴致缺缺。
掌柜的不能为了献殷勤将正事放下,将人带到之后便带上门出去了,留沧笙一个人无聊喝茶。楼下的盛况她见识过,就算找得到人,能不能穿越人海地挤过去还是另一回事,只能先等一等。
权当消遣的看起来,趴在窗口支着头。
玉雕师的动作娴熟,在人瞩目中也丝毫不乱,一手托扶着玉石靠近旋转的圆盘钢刃,另一手不时舀起解玉砂和水浇在毛料上。
不时,毛料一分为二,玉雕师双手小心捧着。
公子的眼光向来毒辣,这一块半人高的的毛料的价值必当足以让他慎重又慎重。吹去残灰,沿着切面望去,大吃一惊。
一边是普通无奇的垮石,另一面则是整面的冰种飘兰花翡翠,通透水润。飘花呈纯正的天蓝色,分布在白净似冰的翡翠之中,宛如一捧清泉被鞠在了石中,显现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沧笙不懂这些,只看出人群的惊叹的反应,晓得价值不菲,更知道这是自家的,不由哈哈乐起来。原地庆祝地蹦跶了一番。见人又开始继续切,便又着紧盯上去,心神都牵动,浑然未觉屋门为人推开,有人缓步行了进来。
因为不懂,所以看的是气氛,别人的点评都落在耳朵里,跟着看过去,真学了些东西到手。
直待一双手环上她的腰际,熟悉的气息贴近上来。他垂着头将下巴搁在她乱晃的头上,眸光顺应着她的,悠远落在中间的解石盘上。紧紧抱着她后,满足安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回来了。”
一年零二十四天,终于,终于,终于熬到了头。
沧笙正乐巅抖着的腿一顿,翻身的动作快如脱兔。在两人贴近的距离中,愣是弄出了撞击的效果,一头埋了进去。鼻头的酸意涌上来,她哼哼撒着娇掩饰:“你走路都没声儿,吓我一大跳!夫君夫君,我想你都想瘦了!”
虞淮被她撞在胸口,猝不及防的力道不算轻,仿佛直直撞进了他的心底。这样的活力让他失笑,再深刻的相遇都会被她打搅,变得阳光温暖。
虞淮伸手揽过她的腰身,少女体态纤细婀娜,该丰腴的地方却也一点没少。拿手细细比量,当真是瘦了,这一分两分的差距,落在他眼里便似扎心的细针。
别人家怀了娃的夫人少说都要胖上几圈,养的白白胖胖。他不能时时在她跟前护着,连远远看一眼都不能,哪里知道她在外头吃了多少苦,竟至于消瘦下来。
心中怜惜,轻轻一使力,便能将人囫囵的抱起。
从窗边走到屋中,虞淮将她放在桌子上,细细轻吻着她的眉眼,倾身覆压上来。这样的角度,彼此的依偎更贴近一些,有种灵魂都相贴的熨帖:“不要太瘦了,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两个人在一起,感触就是这么玄妙。沧笙懵懵懂懂,觉得只要被他抱着,亲吻着便全身暖洋洋的,道不出的舒服:“那你多亲亲我,亲亲我,我就胖起来了。”
又是一年不见,他正二十一岁的光景,风华正茂,美得愈发惊心动魄。尤其那双眸,沉淀了时光,又更寂黑深不可测了些。
相互宽慰般的轻吻,带着治愈的力道,沧笙正忘我,忽而扑了个空,眼见着虞淮抽身站远了些。
她对虞淮的印象停留在数年之前,少年本矜持,多次都是被她带领着半推半就,显得抗拒。她以为他又要临阵脱逃了,欲要跳下桌子追上去再战三百回合,却见他两步走到门口,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拨,便将门栓带上了。
虞淮回头,见她跳下桌子,愣了一愣,脸颊微微泛红道:“我去关窗,你将栏杆前的帘子放下来好么?”
那含情的眼波瞧得人心肝儿一颤,沧笙发觉自己很喜欢他这样的反转,嗳了他一声,故意不去拉帘子,缠上去逗他:可是夫君,这是在外头,拍卖的会场差不了几个耳朵好的……要不咱们忍一忍,等回家吧。”
虞淮将缠在腿根的人捞起来,红着脸就是不吭声,自个过去将帘子拉下来。
他拉帘子,她就抱着他的腰身,在旁边细细的叫唤:“天啦,人家好害羞。”隔了一阵又换了词,“在外面就是这点不好,夫君不知道要忍住不发出声音有多难。开心了不许人说,多压抑啊。”
她来来回回,将他脸红的模样瞧得够本,心里只管笑翻了天。
被抱上了桌后就没词了,外头的喧杂都顾不上了,整个人化成了一滩水,融化在他的怀里。有时候想,要不然干脆这样钻进他的心,再不离开好了。
……
这夜,沧笙与虞淮是最后走出会场的。
沧笙晓得主持拍卖的那位姑娘定当是听到什么了,毕竟是要分毫不差听取报价的耳朵,自然要灵便一些。姑娘主持拍卖的时候接连出错,脖子根都通红一片了,沧笙回头想想,还真是没脸见人啊。
宽敞的街道,过了热闹的时候,只有酒家门前的灯盏幽幽亮着,空旷而幽静。
这样的环境,就算不守礼数一些也无妨,虞淮说要背她回家。
沧笙被折腾得没劲了,开开心心趴在虞淮的背上连手指都不愿动弹。半闭着眼,听他的脚步声沉稳,一步一步领着她回家,有种晕染上烛光暖色的安定感。
夜风袭来,他轻轻唤了她一声沧笙。
沧笙迷糊嗯了一声,听他低低地笑:“夜里凉,不要睡着了。”
沧笙哼哼笑了:“才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仙女,不怕冷的。”话说着,还是依言端正了脑袋,“夫君是不是想我陪你说说话,这么黑的天,多可怕呀。”
这一分一秒有多珍贵,眼下的每一步仿佛都是奢侈,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
他失笑:“嗯,我好怕啊。”
月下的人影纠缠成双,拉长了,像是冰糖葫芦。修长的腿是他的,被他手臂扶住的,较短的那一对是她的。她不敢置信自己的腿同他一比这样短,努力晃了晃,从影子里看到铁证,终于承认现实。
颓唐道: “那说什么呢?”
“什么都好,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