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张大东被公社推荐上大学,只有一个学校,那就是上海第二医大,没有任何医学家传和个人愿望的他走进了医学殿堂。对于实际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大东,学习的压力很大。但对于有过抬大木头经历的他来说,一切困难都能战胜,无非是付出更多的努力。年后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大东被留校工作,成了附属的瑞金医院的临床医生。从普通医生到主治医生,大东干得很出色。1990年他被派到法国的贝藏松大学的医学院进修,在那里他学习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心脏导入手术。199年1月,学成回国的大东主持了上海第一例心脏介入手术。病人是一个6岁的司机,他心绞痛发作生命垂危,原因是心血管狭窄,还长满斑痕。大东用国外采用的从血管导入的方式,用球囊导管扩开血管,让血液流通。手术成功了,病人得救了,一项新的医疗技术通过大东在中国推广。作为这项技术的专家,他被请到全国各地进行示范手术,年的时间里,他奔跑在江苏、浙江、广东、福建、云南、广西、江西、湖南、湖北、山东、黑龙江和新疆等地的上百家医院。在奔波中,大东很辛苦,也很满足,在不断实践中他的技术更加娴熟,他要攻克心脏病的信心更加坚定。
在办公室的书柜里,我看到了大东被中华医学会授予“中国介入心脏病杰出贡献奖”的证书和美国牛津大学临床试验和治疗心脏病研究中心授予他的“研究证书”。这标志着他在中国治疗心脏病方面的成就和地位。也许他更在意的是他和那片大山里的乡亲们的情感,他给我看他回呼玛县和乡亲们的照片,还有他给大兴安岭人做手术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张大东常回大山为乡亲医病
1999年春节前,风雪迷蒙的大兴安岭迎来了久违的客人,告别大山年的张大东一行4个当年插队的战友,又回来了!从哈尔滨到加格达奇,他们
一夜无眠,下了车又换车直奔呼玛方向,翻过雪深林密的大兴安岭的脊梁,进入塔河地界,他们兴奋起来。“塔河火车站,储木场!”那是当年他们抬大木头装车的地方!大东的耳边又响起抬了大木头的号子声。“呼玛转运站!”那是他们每次回上海等车的地方,在那大通铺上他们留下欢笑,收获虱子,那是带回上海的最珍奇的礼物!在去呼玛99公里处,他们望见了窗外那片被大雪掩盖了的空地,楞场和帐篷都不见了,他们曾在这里干过活,也打过群架……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他们终于找到了路边“三间房”的路牌,这里是他们苦难青春的起点。他们走下车,面对着夜色里的田野和远处的树林,大喊:“我们回来了!”那声音消逝在风雪的呼啸中。他们夜宿新街基,这里是金山乡所在地一大东的发祥地,他和每一个见面的乡亲抱头痛哭,“年了,你们终于回来了!”他们都这样说。第二天,他们又从新街基下江道,顺着结冰的黑龙江来到江边山下的小村察哈彦,乡亲们拿出最好的山珍、河鲜招待他们,狍子、山鸡、飞龙、野猪、猴头、木耳、嘎牙子鱼都摆上了炕桌,每一家都免不了一顿好酒,一场通宵达旦的回忆。老乡说,你们当时才十六七岁,干活拼命,比我们都能干!他们还说,没有你们,就没有察哈彦的今天!你们创造了那么多财富,可是一分钱也没带走!说着,有的老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张大东被感动了,被震撼了!乡亲没有忘记我们,他们又是这样地需要我们。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许才是最好的报答!从呼玛一回到加格达奇,他就见到了地区医院的内科主任姜佩萍,一个帮助地区医院建设心脏内科的设想,在他们的讨论中有了眉目。大东的想法得到瑞金医院的全力支持,不长时间,这个计划全面实施,姜主任亲自带领全套人马到上海进修,大东帮助地区医院配备了先进的医疗设备,心脏介入技术就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医院里开展起来。重要的手术,大东飞进大山,亲自率自己的团队参加,并做现场教学。这样一来,让大山里的人“谈虎色变”的心脏病并不可怕了,因为他们有“神灵保佑”了。
那一年的春节,大东是在大山里度过的。回到上海,面对灯光璀璨的大都市,他很淡然,因为他的心留在了大山里,那山林中微弱闪烁的灯光,也让他动心。
在大兴安岭,许多人都会给你讲大东的故事。地区质量监督局王世成局长说,000年我患心肌梗塞,地区的姜佩萍主任让我顺利地度过危险期,大东又来电话让我到上海,他要亲自给我做手术。手术前,他告诉我不要紧张,尽量放松,然后指挥助手把我抬到手术台上,吩咐其他医生打针,做手术前准备。室内开始放轻音乐,又把荧光屏调到我的头上,让我自己看着心脏跳动的情况。大东坐在手术床旁边的椅子上,边操作边回忆同我当年插队的情景。不知不觉中0分钟过去了,无任何痛苦地完成了手术。出院后我和爱人请他到饭店吃饭,答谢他的救命之恩,结果他花钱结的账。我和爱人到他家看望他夫人和孩子,给他送的钱,他坚决不要。
地区实验中学的退休教师李祥富说,我得了心梗后,时常绞痛,一年要住两次医院。到上海找到素不相识的大东后,他仔细诊察后,亲自给我做手术,一次装了两个支架,彻底根除了病痛。当时带的钱不够,大东又安排让我先做手术缓交钱。我要请他吃饭,让他推辞了。我偷着塞给他的红包,他又托人给退回来了。
北山宾馆的副经理蒋阁才四十出头,患了扩张性心肌病,有的医院检查提出要给他做换心手术,精神压力很大的他找到了大东。大东为蒋阁做了认真的检查,说明他的心脏病没有那么严重,当晚还请他喝酒,打消了他的顾虑,还指导他们心脏保健的方法。
直接受到了大东诊疗的大兴安岭人不下百人,间接的就更多了。他们关于大东的故事是一时半会儿讲不完的。
结束采访时,他对我说,我是个医生,为每一个病人服务,这是我的天职。我又是大山里走出的知青,大山里的人有恩于我,为他们尽点心,这还有什么说的!
4^长眠在你的怀抱里我站在久违的站台上,等待并不相识却十分亲密的朋友。
9年前,我在这里登上北去的列车,走向那遥远的荒原。8年后,我又从这里走下火车,回到家乡。
今天,他要从这里路过,然后再次走向荒原,永远也不再回来。我们一四五十个哈尔滨的老知青列队在站台上,手里举着沉重的标语:“两鬓已秋,情怀如旧”、“北大荒精神永驻我心”、“情系黑土地,魂归北大荒”、“高志强一路走好”。
列车徐徐地进站了。车厢上走下一个年轻人,他双手托着父亲的照片,后面跟着他的母亲,她提着一个大旅行袋,那里面装着的就是他一北京老知青高志强的骨灰盒。看到从未谋面的我们,看到我们手上的标语,她哭了,泪流满面。我们迎上去,和她及一行的十几位北京战友握手拥抱。我们的心都在流泪。
“诮打射你们来接送高志强。谓丨1射!”在哈尔滨火车站贵宾室,当年和高志强一起到北大荒下乡的战友、妻子傅玉玲对来接他们的哈尔滨的知青战友说。“我们是来完成高志强的一个遗愿,没想到这么多的战友来接我们!”
哈尔滨知青联谊会会长李淑梅代表我们讲了这样的话:“高志强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北大荒,如今他的亲人和战友又把他的骨灰送回北大荒,这代表着几百万知青的一种精神,一种永不褪色的奉献精神。”
半个多小时后,傅玉玲抱着高志强的骨灰和战友们又登上了141次列车,他们要去建三江,那是高志强的魂归处。我的耳边响起了歌声一啊,北大荒北大荒,我把一切都献给了你!
你的江河里有我的血液,即使明朝我逝去,也要长眠在你的怀抱里。
列车在歌声中渐渐远行了,留在站台上的我们在向远方招手。我没有走,在静静地等待那一列记忆中来自北京的客车。那是40年前的大雪纷飞的1967年1月,那列车在歌声中进站,那歌声是一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唱歌的是来自北京西城区1中、丰盛中学和8中等学校的104个中学生,他们是自愿报名到北大荒的“红卫兵小将”,他们是“文革”中上山下乡运动的先驱,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指示是在第二年的1月。当列车在北京站启动的那一刻,许多知青哭了。激情燃烧后总要冷却,他们有些茫然地望着冰冷的东北大地。高志强是这帮知青中的老大哥,他是老高三的学生,一路上安慰着小同学们,领着大家唱歌,为他们送饭送水。这时,一个丰盛中学女知青正注视着他,她叫傅玉玲,也是老高三的学生。她被这个1中男生的行动所感动,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感动变成了深沉的爱。还有一个叫于光的小伙子跟着高志强跑前跑后的,他是1中初三的学生,却比别的孩子更坚强,因为他的父亲于宝合是位抗联老战士,是赵尚志、赵一曼的战友,在白山黑水之间,打过仗,流过血。到前辈战斗过的地方去革命,是于光长久的心愿。而坐在傅玉玲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林东升,也在注视着他,后来也把这种感动变成了爱一那是以后的故事。
满载着青春梦想和革命激情的这列火车,1月8日上午,停靠在双鸭山火车站,那100多个北京知青成了集贤农场〔后来的师9团)的职工。傅玉玲回忆说,那一天刮起猛烈的“大烟炮”,风声呼啸,大雪铺天盖地,冻得我们浑身发抖,脸上像有刀子在刮。看来,我们要在北大荒的风雪中成长了。我和林东升被分配到了良种队,高志强和于光上了8队。于光回忆说,到了队里,高志强当上拖拉机手,他文化水平高,又对物理感兴趣,动手能力强,很快成了连里的技术高手。我也当上了拖拉机手,开胶轮拖拉机,给队里跑运输。那时农场也在搞“文革”,开始我们这帮红卫兵也跟着闹腾,后来干活一累,我们也没那个心思了。一到休息日,我们北京这帮学生总是互相走动,我和老高常到良种队看傅玉玲和林东升,她俩也到我们队来看我们。我们到了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虽然远离家乡但并不寂寞。开始队干部和老职工看不惯北京知青的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可我们干起活来,都争强好胜,一点儿不比别人差,他们也佩服我们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