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平时1个多小时的路程,她走了个小时了,还没走到通往红旗的大道。她停在路旁的一座窝棚前呼喊,开门出来一个0多岁的男人,他被尹艳杰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问:“去红旗站怎么走?”他说:“向左拐到边道,傍着道一直向前走!”接着他又吃惊地问:“就你一个人?!”她说:“大队伍在后面,我是问道的。”顺着那男人指引的方向,一个多小时,她走上了大道。这时天已泛白,风寒刺骨,正是“鬼龇牙”的时分。4辆拉羊草的大马车的老板子,一^边在地上踩着脚一^边和她打着招呼:“小伙子,就是一^个人!”她粗声粗气地说:“大队伍在后面!”这段经历让尹艳杰刻骨铭心,每次回忆都让她泪流满面。
经过5个小时的急行军,异常勇敢的小尹终于赶到了红旗站。这时她看见“大部队”已经赶在了她的前面,她看见连部通信员小于正骑着马在车站转悠,那辆热特车也等在道上。她急忙躲进路旁的草垛,但还是被抓住了。天亮时同伴发现了她的信,连里派出了机械化部队,她插翅难逃。
尹艳杰梗起脖子,做出宁死不屈的样子。连里的干部并没有为难她,只是问她:“你不知道,这大甸子里狼多吗!不怕狼把你吃了?”尹艳杰说:“我死都不怕,还怕狼!”这个倔强的姑娘的出走让连里的干部有所反思,对知青是不是有点太左了?不能逼得太狠,出了事就麻烦了!连队的政治气氛有所缓和,但尹艳杰还是抬不起头来,她下决心离开这片伤心地。已经伤透心的她回到了哈尔滨,回到了父母身边。情绪低落的她觉得一切都完了,她同那个时代的每一个青年一样,有青春的激情,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可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她觉得无路可走了。这时岁的她盲目草率地走进了婚姻,然而她又失败了,4年半的痛苦换来的唯一安慰是两个漂亮的女儿。然而谁能想象她没有工作、两个孩子没有户口、个人相依为命的苦难岁月!
尹艳杰还是老知青的文艺骨干严冬过后是春天。1978年底,尹艳杰被招进了第二毛纺厂。穿上漂亮的工装,她仿佛又年轻了,其实当时她还不到0岁。她又恢复了活力,对未来充满了期望。有一天,那位女车间团书记看见小尹满面春风的样子,额前的刘海还烫过了,忙问她:“小尹你结婚了?怎么不告诉我!”尹艳杰笑着说:“我早就结婚了,我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呢!”当春暖花开的季节,她就把两个女儿领到了工厂。
接着发生的故事,尹艳杰说得很简略。厂里一个未婚的青年工人看上了她,他叫孙国新,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工人,年年都是厂里的先进生产者。也许是他看中了她的美丽,也许看中了她的才干,也许是同情她的遭遇……虽然他们的恋爱得到领导的支持,但多数人并不看好,因为她比他大,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谁也没能阻挡他们的幸福结合。以后凡是有人碰到小孙都问这句话:“怎么样,你们还过着呢?”小孙笑呵呵地说:“还过着呢!”是的,他们还过着呢,过得相当好!小尹还给小孙生了个胖儿子,她特别高兴,觉得生了儿子对得起深爱她的孙国新了。儿子今年6岁了,1米84的大个儿,提起儿子她满脸的幸福和骄傲。
生活舒心的女人总是很年轻。尹艳杰笑着告诉我,她的两个女儿都结婚了,都有工作,日子都过得很好。小儿子在珠海开了一家影楼,也快结婚了。孙国新在二女儿家开的门窗厂帮助打理。“最忙的还是我!”她给我看了她一周的活动日程表:星期一、三,参加知青联谊会的秧歌队;星期二,到老年大学学古筝;星期四、日到知青合唱团活动;星期五,到花园街社区活动;星期六,上声乐课。她还给我看了她的三大册剪报,上面都是精短的散文和知识性的文章。她说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停止学习。看来,学习让她有了知识,坚定了信念,她才变得坚强。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美丽曾让许多女人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是坚强让她们走出困境,结果生活得更美丽。美丽和坚强的女人,永远都会幸福的。当然这美丽不仅是形象。
8^诗人的非诗意生活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跨山过水到边疆。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大概每一个知青战友都会唱这首歌,它是电影纪录片《军垦战歌》的插曲。一群意气风发的背着行李的上海知青坐在大卡车上,他们高唱着这首歌向塔里木荒原进军。
这首歌曾让我们热血沸腾、激情浩荡。我们也唱着这首歌奔赴了北大荒。这首歌的词作者就是著名的诗人郭小川。
到了北大荒不久,有一首诗在知青中流传,也让我们豪情满怀—边疆啊边疆,每天都是你第一个迎接朝阳;
你打开祖国的东大门,让千山万岭洒满晨光。
每一个工作日的第一声汽笛,首先从这里拉响!
这首曾让每个兵团战士充满自豪感的《兵团战士爱边疆》的作者,就是郭小川的儿子郭小林,当时兵团师0团的战士。他和父亲是点燃我们一代人激情的人,他是兵团知青爱戴的诗人。他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生活了1年,经历了许多艰辛和苦难,在那毫无诗意的生活中他却写出许多充满浪漫情怀的诗歌,至今还留在我们这些老知青的美好记忆中。
1964年暑假的一次报告会,点燃了北京景山学校一个17岁少年的心,报告人是来自北大荒85农场的一个转业军人,他讲到了那片土地的壮美,也讲到了那片亘古荒原在呼唤着英雄的开拓者。此刻这个少年想起父亲郭小川去年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诗《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继承下去吧,我们后代的子孙!
这是一笔永恒的财产,千秋万古长新;
耕耘下去吧,未来世界的主人!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人间天上难寻……
郭小林记得这是父亲196年底到196年初采访北大荒时写的,那里有他59旅的许多老战友,他是奉老旅长王震的命令,来看望他们的。小林也想到了196年10月7日父亲在新疆写给他的信:
“亲爱的小林,我现在塔里木河北岸的阿克苏城,刚刚从塔里木回来。在那里,我们看到很多上海青年,他们大都十六七岁,从上海远道来此,就热情参加了祖国边疆的农业建设,很令人感动。我希望你也能像他们那样……”就是在这次对新疆建设兵团的访问中,郭小川和贺敬之、袁鹰一起完成了纪录片《军垦战歌》的创作。这部极富艺术性的电影最先感动了作者的儿子郭小林,他也登上去北大荒的列车,尽管他已被景山中学的高中部录取,作为在校中学生的他并不是动员下乡的对象。
那一天,胸前戴着大红花的郭小林在东城区中学生的热烈的锣鼓声中登上了火车,正在参加《东方红》音乐舞蹈史诗创作的郭小川和夫人、《光明日报》的编辑杜惠赶到火车站为儿子送行。可是没等他们挤进站台,火车已经开了。本来小川是要想和儿子好好谈一谈的,他知道儿子也想写诗,他想告诉小林:毛主席说,学校是不能培养文学家的!
小林是“满怀热望满怀理想,昂首阔步到边疆”的。那北去的列车日夜兼程,窗外的呼晡而过的山林,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让他心潮澎湃。到了密山他们换乘了闷罐车,那车厢里的木头椅子、铁皮炉子和悬挂的马灯,使他想到了奔赴前线的战车,不禁又是一阵激动。然而到了他日思夜想的85农场,到了他渴望的战斗岗位良种队,他看到的是低矮的土房、臭烘烘的畜舍和望不到边的黑土地。
欢迎新战友的热情和对大诗人儿子的偏爱,像秋风一样很快就过去了。接着就是北大荒漫长的冬天和那连续不断的暴风雪,刮得天昏地暗,刮得小林的心中怎么也涌不起诗的灵感。他跟着农工到地里收苞米,沿着两里地长的垄沟,把苞米一穗穗掰下来,再装进筐里背到地头,他的肩膀都压肿了。那时他只有1.64米高,体重还不到100斤。北大荒不相信眼泪,小林咬牙挺着。他又到了水利工地,抡起大镐,地下只刨出一个白点,虎口震裂了,血滴在雪地上,如红色的花。他又参加了积肥的劳动,真还写了诗《积肥谣》:“健牛拉车肥堆堆,银装素裹肥点缀。”他把诗寄给父亲,可父亲并不欣赏,让他好好劳动,更深刻地体验生活。“一定要树立彻底为革命而写作的动机和态度。”小林没有把父亲的指示当回事,他还是把自己写的一组小诗《催春潮》寄给了当时的《东北农垦报》,很快被采用了。当时艾青、聂绀弩等大诗人也羁押在北大荒,但他们是不能发表作品的,这就成全了郭小林这样的业余诗人。
诗人郭小川一家人自己写在纸片的几句小诗被印成铅字而广泛流传,这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刺激,小林一发而不可收。一年以后他所在的85农场收到了调郭小林到农垦报工作的调令,然而被他所工作的良种队给回绝了,他们的意见是:郭小林的小资产阶级世界观没有改造好,不适合到报社工作。结果他们推荐了比他早来一年的另一位北京知青。现在看来,真的太可笑了,一个17岁的孩子,世界观还没成熟,却被打上小资产阶级的印迹!那时小林的“群众关系”不太好,他很孤僻,也很内向,不善于和别人相处。有人和他开玩笑:“你爸叫小川,你叫小林,这不平辈了吗!”他立刻和人家急眼。后来谁也不待见他。他平时话不多,可一开会给领导提意见,他总是振振有词,不免有些偏激。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也卷到了北大荒,充满革命理想的郭小林理所当然地冲锋在前,虽然并无什么过激行动,可还是成了队里的“炮轰派”,还被关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