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清这个天津姑娘是先爱上了鹿,还是先爱上了养鹿的英俊精干的小伙子。但是她的爱情受到了女同伴的反对,她们说:“那个小山东脾气不好!”小矫说:“他对鹿可温情了!”
知青们的不赞成和家庭的不表态,没能阻挡这神奇的鹿场姻缘。1976年
9月9日,刘宪成和矫淑梅在连队的大食堂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当时,大广播里突然传来的毛主席逝世的消息,让他们的婚宴不欢而散。但是老百姓的日子还要过。两个年轻人的幸福生活还是在全国人民的巨大哀痛中开始了。
洞房花烛夜,刘宪成对矫淑梅说:“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和孩子回天津!”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刘本超降生了,他的手脚竟像小鹿一样灵动。全家人陶醉在幸福中。
没想到,席卷全国的知青上山下乡的热浪开始退潮,国家为历经苦难的两千万知青出台了返城政策。宽厚的北大荒人做出巨大的牺牲,为愿意返城的知青提供了所有的理由一尽管大量知青的突然离去使他们遭受了釜底抽薪般的灾难。百万知青开始了“困退”“病退”的大返城。但“已婚”成了知青返城的一道坎,离婚是他们迈过这道坎的唯一办法,有的是假的,但许多弄假成真了。刘宪成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说:“为了你和孩子的前途,你必须回天津!”但是矫淑梅坚决不同意离婚。聪明的刘宪成终于想了个办法,他先把自己的户口转到另外一个城市,变成了城里人,这当然都是假的,再把矫淑梅的户口转回天津,他们就不用离婚了。
尽管这样,在矫淑梅抱着孩子坐着拖拉机上双山火车站返城的那一天,刘宪成的父母大哭,悲痛得都下不了地为儿媳送行。火车开动那一刻,老刘觉得自己的心被掏走了,他的家没了!
鹿场的鹿看见他落泪,都难过得低下了头。
和所有返城知青一样,矫淑梅又经历了一番苦难,又开始了一次创业。返回天津后,她被安排到一个副食商店当营业员。0岁的她,每月有元的工资。她先和全家人挤在一起,后来家里动迁了,她领着孩子搬进了商店的仓库。住了两年单位给她分的一间7.5平方米的房子,后来又分了一套14.8平方米的房子,她很满足了。
可是北大荒的孩子不适应大都市的生活,小本超总是生病,有一次住院,都下了病危通知单!没在北大荒流过泪的她,一次次泪洒天津。有时矫淑梅觉得在这个人山人海的大都市里,她是那样的孤独无援。刘宪成在每年秋收之后来天津和自己的亲人相聚,过了春节以后急匆匆地回农场了,他知道他不属于这个城市。他也实在放心不下他的鹿场。
亲人们不忍心再看着这一家人长久分离的苦痛了。1990年,他们千方百计总算把快40岁的刘宪成调到了天津灯具厂,当了一名安装工人。如散养在山林里的野鹿不适应圈养的生活一样,在喧嚣的大都市里,刘宪成度日如年。在熬过半年的试用期后,他毅然停职回北大荒了!
两年以后,矫淑梅也回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北大荒,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她已初中毕业的儿子刘本超。当她和儿子走下他们熟悉的双山火车站,看到站台上微笑着的丈夫和亲人们,她和儿子都流下了眼泪。他们扑向自己的亲人,矫淑梅说:“我总算叶落归根了!”
我是在九三农管局听说矫淑梅一家重回北大荒故事的。局宣传部的同志陪同我们到鹤山农场16队看望他们一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这是一个相当规模的家庭鹿场。房舍如别墅,场院阔大,圈舍成排,一切都被绿树环抱着。
老刘和老矫在像城里一样讲究的客厅里向我们讲述他们又一次创业的故事。这个已经创办10年的鹿场是全管局最大的,最多时养梅花鹿100多头,还养了0多头更有经济价值的马鹿。为了学习养鹿经验,老刘曾领着妻子和儿子到新疆考察,沿着天山脚下一直走到伊犁,每家鹿场都留下他们的足迹。他们还从哈尔滨特产研究所引进天山马鹿的冷冻**,对母鹿进行人工授精,培育新品种。他们用最新的工艺生产出口的鹿茸和加工鹿产品,经济效益相当可观。
老两口一个重要的战略决策是自费把儿子送到了农业院校,专门学习畜牧专业。现在他们一家已经成了当地的技术专业户和致富带头人。近几年他们先后无偿支持本队职工10多万元资金发展养鹿,还把7只价值5万元的小鹿送给别的职工圈养。现在他们所在的第六管理区的养鹿户从1户发展到1户,存栏数增加到00多只。
作者和矫淑梅以及她的丈夫刘宪成我们在老刘一家的鹿场参观,不仅看到了一圈圈活蹦乱跳的马鹿和梅花鹿,还看到了场院里的大型农用机械。老刘说,儿子的理想是建设一座机械配套农牧结合的大型家庭农场,做一个有知识有财富的农场主。现在他们一家除了养鹿,还耕种10多垧土地。
可惜我们没有看到在外深造的这位有抱负的新一代北大荒人。如果说,他的上一辈是被政治运动卷到北大荒的,那么他这一辈是自觉献身北大荒这豪迈的现代化大农业建设的。他们当然是大有作为的。
我看到了小小北大荒人^躺在年轻的母亲怀中的刘本超的女儿。年轻母亲是在北大荒和刘本超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女儿的目光和她一样的晶莹清澈。
010年夏天,为了给《人民日报》写《仰视你,北大荒》那篇报告文学,我又一次来到了鹤山农场。和上次来采访只隔了年,这里再也寻不到旧模样了。在城乡一体化建设中,这里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过去的一栋一栋的泥草房被一片片造型新颖的楼房代替了,过去分散的生产队被一个个撤并,职工都搬到场部集中居住。“耕种在广袤的田野里,生活在现代化的城镇里”的梦想正在变成现实。
在场部,我们参观一个叫“鹤园”的小区,真是太漂亮了。层层4层5层的楼群顺山坡向上排去,中心广场是座不锈钢的鹿形雕塑,四周被花园和喷泉环绕。小区左右为稻田,背后为青山。这种颇具田园风情的居住环境,在大城市肯定是看不到的。
广场正有一群来参观的北京老知青在拍照留念。我问起他们的感受,他们笑答:“知道北大荒能建设成这个样子,我们当年就不返城了!”说着,我和他们一起笑起来了。
这时场宣传部的同志指着一个正在卸车的小伙子,对我们说:“他就是矫小小北大荒人很可爱淑梅的儿子刘本超!”
年前,我到他家采访时,他奉父母之命在外地学习畜牧专业,没有见到。没想到在鹤园小区见了。
“这是帮谁搬家呀?”
“是我们自己家!刚买的一套别墅,00多平方米!”
他用手指着那层的小楼,满脸的喜悦。
宣传部同志说,这小伙子特别能干,他不仅成了当地有名的养鹿专家,还花00万买了一台进口的大型收割机,能收大麦、小麦和油菜,除了为本场的农户服务外,还远征到内蒙古的农场服务。现在他们家是养鹿场兼农机专业户了。
本超开着自己的轿车领着我们去见他的父母。还是当年那个养鹿场,场地上停放着那台像变形金刚式的大型收割机。矫淑梅和老刘热情相迎,他们一点也不见老,黑红的脸膛挂着微笑。
“祝贺你们乔迁之喜呀!”
“是呀!是呀!从来没想到这辈子能住上别墅!”老刘满脸幸福地说。
“我们要住的那个小区有76户,住进去的就是当年不知楼为何物的老职工和他们的后代!”矫淑梅又多了许多感慨。
看着他们正在收拾杂物,我问:“你们的鹿场也要搬走吗?”
老刘说:“鹿场还在这儿办,农技场也留在这儿。以后我们白天坐儿子的小车来上班,晚上再回场部。”
“这就是‘耕种在广袤的田野里,生活在现代化的城镇里’了!”我说,站在院子里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我和老两口开玩笑:“怎么样?返城以后又重回北大荒对了吧?”
“那当然!那当然!”老刘和老矫一个劲地说。
儿子本超说:“本来就不应该回天津!”
是呀。历史不能重演,但大势不可逆转。几经风雨,几度春秋。北大荒毕竟走进了新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人人都有劳动的权利,都有为自己的祖国尽力的机会。人人可以享受到有尊严的幸福生活。这正是几代中国人奋斗的目标,在这片曾经荒凉的土地上实现了。矫淑梅作为这伟大历史变革的参与者和见证人,她和他们一家是幸福的。
18.—个人和一条河我想说的这条河叫库尔滨河,它是地处黑龙江边的逊克县境内的一条河。据县志记载,“库尔滨”是满语,汉译为“晾鱼场”,本河因此得名。它发源于小兴安岭北麓的伊春的白鹿山,向北流经本县克林、大平台、宝山、新兴、车陆等5个乡,在车陆乡注入黑龙江。干流全长48公里,流域面积500多平方公里。河源的白鹿山高795米,河口与黑龙江会合处海拔100米,落差颇大,水流湍急,河道束狭,有良好坝址多处,此河已成为本县新兴的水电工业摇篮。
我想说的这个人,名为张强富,是位来自黄浦江畔的上海知青,却和库尔滨河生死相依了0多年,致力于这河上的水电站建设。那像珍珠一样串联在这条美丽的大河上的库尔滨、白石、宝山和乌宋坐在我面前的张强富健壮的身材和纯朴的衣着如同当地的乡镇干部,眼镜后闪放的智慧的目光又好像个乡村教师,只是言语中还偶尔冒出几句绵软的沪语,才让我确认他的真实身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