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以后当尽心侍奉主子,不得懈怠才是。”太后微微颌首,侧头吩咐一声:“来喜,叫他们送进来。”来喜如今仆从主贵,看打扮已是太后宫的掌事宫女,当即朝外面拍了拍手:“将太手的赏赐送进来。”
门帘掀开,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式珍奇宝物,一名小太监手拿礼品单,一样一样地报:“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枚;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一对;玉如意一柄……”那些个捧礼物的太监宫女便依次送进来,放下礼物,再依次出去,一时间,寝宫人来人往,从来没见过的热闹,不一会儿,桌子上的礼物堆满了,珠光宝气,叫人眼花缭乱。
末了,窦涟漪少不得跪拜谢了恩,就连秀珠也得了几样赏赐,满心欢喜地跟在主子后面倒头参拜谢恩不迭。
“哀家这一来,倒让你不得安生,罢了,等哀家走了,你也好生歇息,伤好之前不用来太后宫请安了,一切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见太后也乏了,窦涟漪便没有挽留,执意将太后送至殿外,临走前,太*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宽心。”
“是,臣妾记住了。”她知道,这是太后在给自己吃定心丸,想必她是不会受到牵连的,一时间,喜忧参半,就怕爹爹这一关难过了。
送走太后,主仆回到屋里,合宫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氛,皇上天天来,如今太后也来了,还打了赏,看来皇后难保的谣言不攻自破,他们这些奴才少不得沾沾光。
“娘娘,孝仁太后赏赐的东西比之前的还要好。”秀珠在她的吩咐下,一边清点记册,一边指挥其他人一样一样搬进库房,喜不自胜。
没错,孝仁太后送的这些比当初德安太后送的又贵重了许多,单说那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不单累金衔宝,双鸾所代表的意头更是说出了太后希望帝后琴瑟和鸣的心愿,这个时候之于她来说可谓弥足珍贵,可是,这些礼物中却少了一样意寓早生贵子的和田玉枣,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按说太后这把年纪了,皇帝至今尚无子嗣,最应该着急的便是她了,而帝王家最讲究嫡子长孙,何谓嫡子?皇后所生的皇子才是。
窦涟漪觉得其中必有内情,想是与德安太后还有爹爹有关。
“娘娘,您怎的不大高兴似的?”终于张罗完了,秀珠来到床前,见她眉头淡蹙,并不如相像中的开心,想了想,神色也不免一黯:“您是不是在担心老爷,别太忧虑,奴婢相信老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一日不出结论,担心便不会消失。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门外小映子高声通报:“娘娘,李公公求见。”窦涟漪忙让秀珠宣他进来,门帘子一掀,李莲成走了进来,至跟前打了一个千儿:“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他是皇上的心腹太监,窦涟漪也得给几分薄面,便让人搬了凳子来,道:“李公公怎么不在御前侍候着,倒跑这里来了。”
李莲成不肯坐,他自幼跟在皇上身边,已有二十余年了,可以说主子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去,皇上性子冷,跑后宫的时间并不多,之前媚嫔虽然得宠,也不过像只小猫小狗一样地待着,如今看来,皇上应是爱上皇后了,不说先前如何地紧张皇后的伤情,也不说天天往皇后宫跑,单单他现在手中托盘中的东西,还有让他带的一句话,便胜过世间无数了。
“皇上今儿个既要处理前朝政事,还要安排德安太后的葬礼,恐怕没空过来,让奴才过来代为问候,听说太后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皇上特地挑了一件礼物,还说皇后见了必定喜欢。”
窦涟漪这才发现他左手一直托着一个托盘,浅蓝色丝帕下有样东西若隐若现,却也猜不出是什么物件,因笑道:“皇上宜发小孩心性了,神神秘秘的,秀珠,拿过来,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
“是。”秀珠笑嘻嘻地接了过来,送到她跟前,窦涟漪便伸手挑开丝帕,双眼蓦然一亮,绘有鸳鸯戏水图案的托盘中,赫然是一对通体剔透的玉枣手串。
“这是皇帝特地命人为皇后定制的和田早生贵子玉枣手串,还让奴才带一句话:不与旁人生。”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不仅是希望她能为他早诞皇子,誓言除了她,不会与其他妃子生孩子,还含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意思吗?
“秀珠,快赏。”窦涟漪激动地吩咐一声,收了一上午的礼,唯独这份礼物最珍贵,也最合心意了。
秀珠取了一只金锭来,李莲成双手接了,称谢不迭:“谢皇后娘娘恩赏,皇后娘娘且休息着,奴才回去复命。”
“去吧,好生侍候着,替本宫也带一句话给皇上:皇上的心意臣妾知道了,让他别挂心。”她挥了挥手帕,道。
李莲成恭行退出,秀珠小心地取出一只手串,用丝帕穿过去滑入玉腕,一粒粒枣红色的玉枣用羊脂白玉串在一起,十六粒玉枣儿红得剔透,且形状栩栩如生,叫人爱不释手。
“娘娘这下不用担心了,皇上的心意再明白不过了。”秀珠也为主子高兴。
她是不用担心了,可是家人呢?
“秀珠,你悄悄地去打听一下,德安太后的葬礼是如何安排的。”三十六响钟鸣,看来皇上有意风光大葬,毕竟母子一场。
秀珠不觉搌了一下眉头,“娘娘,您身体还没好,这些事自有太后皇上各宫妃嫔们管着,您只管落个清闲便是。”其实她的意思没有明说出来。
窦涟漪自然听得出秀珠没有明说的那层意思,这个时候还是别沾德安太后才好,如今家族的命运全系于她一人身上,万事须得小心,可是德安太后毕竟是她的姨母,又待她不薄,她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去吧。”她有些疲累地闭了眼睛,口气却很坚决。
秀珠无奈,“那奴婢让人传早膳,这就去打听。”说完,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早膳很丰富,据说是皇上特地叮嘱开了小厨房,专门为她做的,不光要口味好,营养好,还要对她身上的伤有治愈作用。
可是她实在没有味口,将就着用了一点便叫人撤了,刚漱完口洗了手,秀珠便回来了,便命其他人回避了,急忙问:“可打听清楚了?”
秀珠用力点点头,挨着她蹲下,小声将打听来的情况一一告诉她:“太后的灵柩停在保成殿,皇上请了法师为太后大做法事,看样子是打算风光大葬,只是……”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见主子示意自己快说,唇无奈地一弯:“只是那些妃嫔大臣害怕惹祸上身,个个避之不及,竟然没有一个人前去吊唁,更别说守灵了。”
“秀珠,帮我找身素净的衣服出来。”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便要下床,被秀珠急得一把按住了:“我的娘娘,您不能乱动,小心伤口撕裂了,皇上会要了奴婢们的命的。”
自己是急了一些,伤口确实扯得有些疼,窦涟漪便小心地挪到床边,“我知道了,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娘娘,您这是要去保成殿吗?”秀珠不但没有动,还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窦涟漪点点头,近似于自言自语地:“我不能让德安太后一个人孤灵灵地走。”
扑通一声,秀珠跪在她面前,令她的动作一滞,言辞更是少见的激烈:“娘娘,您今天就算治秀珠大不敬的罪秀珠也不让您去,这个时候别人躲还来不及呢,您还主动往上贴;有些话奴婢没有告诉您,是怕您担心或是生气更不利于伤口复原,如今奴婢再不能隐瞒了,前朝已有废后之议,只是皇上一直不作声,便压了下来,娘娘,您千万不能予人以打击您的口实啊。”说到动情处,秀珠落下泪来。
窦涟漪呆了一呆,原来真有人拉她下马,甚至欲置她于死地的也大有人在吧,只是她若不去,良心上如何过得去,沉默良久,她抬眸,眼神坚定得令秀珠绝望:“去找了衣服出来,先叫小环来帮我梳洗吧。”声音更是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秀珠只得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起身办去了。
在小环打了水来帮她洗漱的当口,秀珠找了一件藕荷色滚雪纱裙来,小心地帮她换上了,坐在镜前梳妆,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脸上只扑了一点霜,未施胭脂唇膏,一张素净的脸愈发肤白胜雪,毫无颜色。
“娘娘?”出发前,秀珠最后一次提醒似地唤了一声。
窦涟漪自顾走向门外,乍一见到太阳,双眼被炽烈的光芒刺到了,她本能地低下头,眼泪还是涌出来了,过了好半天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在秀珠与小环一边一个的扶持下坐上撵轿,四位抬轿的小太监便抬着她轻车熟路地往保成殿方向而去。
一路上都有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突然看到她,俱是愣了一下,迟疑之间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问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