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站在电梯口,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头顶一闪一闪的白炽灯被蜘蛛网包裹,这个城市炎热,早已经有了蚊虫。有些刚粘上蜘蛛网的蚊虫还在苦苦挣扎, 却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这个小区算是比较老旧的小区,物业管理不好,到处都是张贴的小广告。一条走道又挤又窄又脏,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兽爪牙, 狠狠地扼住他们的喉咙,令人窒息。
走廊上偶有人经过,不过都是事不关己。
万思博是他们三个人当中个子最高的, 大学的时候他因为长得高挑, 总是能在人群中最突出。
那时候邬芳苓总是说:“万思博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了, 长得高, 长得帅, 打篮球还那么棒!最重要的是专一!”
而现在,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低着头, 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尘埃里。
邬芳苓那一巴掌甩得很重, 很快,万思博白皙的脸上就有了五个手指印。
以前他们几个总调侃万思博长得比女人还要白, 可现在看来, 他的肤色似乎变黑了许多。即便如此, 依旧比绝大多数的人白。
“你有什么想说的?”邬芳苓颤着声,逼着自己不要流眼泪。
万思博依旧低着头没有与邬芳苓对视,也让沈龄紫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很快,他挣脱了沈龄紫禁锢自己衣领的手,一副嫌弃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衣领,笑说:“你们大老远就来打我这一巴掌, 还蛮辛苦的。要不要进屋坐坐,我给你们道一杯热水喝。不然到时候别说我这人不厚道。”
沈龄紫蹙眉,感觉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万思博。
明明以前的万思博不是这样的,他这个人待人对事都很温柔。
可现在,他自己做错了事在先,却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万思博!”沈龄紫低吼,努力握着自己的拳头,“你是个男人吗!”
“怎么不是啊?”万思博看着沈龄紫,“我是不是男人,应该有些人更清楚吧。”
这话是说给邬芳苓听的,但他却看都不看一眼邬芳苓。
就连邬芳苓,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万思博。
为什么这个人会变成这样?
明明几天前,他们还在视频里憧憬着未来,明明万思博说起来时眼底还泛着期待的泪光。
可一转眼,他居然瞒着她出轨了半年。
万思博幽幽地说:“七年的感情,我对邬芳苓不算差吧。你们看看,有哪个男朋友做得比我好?还别说以前还是邬芳苓舔着脸非要追求我。出轨这件事我就认了,当我的错吧,没什么好反驳的。”
“什么叫当你的错?本来就是你的错!”沈龄紫气不打一出来。
万思博笑:“说真的,我腻了,腻了总不能怪我吧。我也有选择新鲜感的权利吧。你们不高兴就再打我咯,以后就别来打扰我了,真的,死缠烂打很烦人的。”
这下,不用轮到邬芳苓动手,沈龄紫一巴掌甩到了万思博的脸上。
“啪”的一声,在楼道上清脆响亮。
活了二十六年,这是沈龄紫第一次动手打人。
她在颤抖,不仅是手在抖,连声线都在颤抖:“老万。叫你一声老万,是缅怀过去的那个万思博。这一巴掌,不能出气,也弥补不了你们的七年。但是万思博,我曾经跟你说过,你辜负邬芳苓,我第一个跟你没完。”
“你跟我没完?你又是谁啊?管那么宽?男女分分合合不正常吗?你看看你们。”万思博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想怎么样?就你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想对我做什么?”
沈龄紫忍无可忍,拿起一旁的扫把就要往万思博身上打。
她终于知道,一个人被逼到一定的地步,真的会有冲动这一说法。
可邬芳苓拦住了沈龄紫,说:“别打了,脏了自己的手。”
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沈龄紫果断地带邬芳苓来这里,邬芳苓还会天真地以为万思博会回头。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万思博。”邬芳苓轻喊了一声他的名,“你能看着我吗?”
全程,万思博没有看邬芳苓一眼。
邬芳苓装作轻松地说:“好歹交往了七年,让我看看你的新女友呗。你不是说对我腻了吗?我想看看她有什么新鲜的地方。”
万思博很干脆,抬头看着邬芳苓说:“好啊,这又有什么问题。”
他说完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接着语气温柔道:“亲爱的宝宝,方便来一趟我家吗……哎,还不是有些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嗯,快点哦。”
电话挂断,万思博又是一脸的冷漠,仿佛眼前不过是两个陌生人。
他伸手推开挡着自己的路的沈龄紫,拿出钥匙去开门。
沈龄紫拉住摇摇欲坠的邬芳苓。
邬芳苓朝沈龄紫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房门被打开,万思博朝她们喊了句:“进来坐坐啊,好歹也相识多年,总不能说我连个椅子都不给你们坐吧。”
邬芳苓冷笑:“好啊,那我们也不客气了。”
万思博租的房子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屋内和外头走道上的脏乱差形成鲜明对比,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他从来都是一个爱干净的男孩子,还记得以前和邬芳苓出去约会的时候,看到邬芳苓的白色板鞋上染了污渍,他就会蹲下身来拿出纸巾仔仔细细给她鞋面上擦拭干净。当时可把一百瓦的电灯泡本人沈龄紫给看得一愣一愣的,那叫一个羡慕。
其实邬芳苓不止一次来过万思博这个住处。
这一年他们异地,为了节省开销,每次邬芳苓来都是直接住在这里。她真的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关上房门,就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天地。
就连,阳台上的那盆含羞草,都是邬芳苓带过来的。
邬芳苓看着阳台上的那盆含羞草,二话不说直接拿起来扔在了垃圾桶里,质问万思博:“还留着这个干什么呢?”
万思博一怔,继而笑道:“别大惊小怪的,谁记得这些东西啊,放着就忘了呗。”
邬芳苓点点头,一脸自嘲的笑。
外头的天不知不觉已经变暗了。
这个城市的白天似乎也很短。
沈龄紫突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她接起,就听到那头于荣轩的声音:“沈龄紫,你在哪儿?我在你家门口。”
碍于是在万思博住处,沈龄紫走到门口接电话:“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于荣轩说:“昨天下午你跑什么跑?你以为我要追你吗?”
沈龄紫很无语,蹙眉:“你要干嘛啊?”
于荣轩呵呵一声:“没记错的话,我们的约定还有一个月吧,你可别过河拆桥。我现在有个局,你得陪我。”
想到到所谓的约定,沈龄紫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可她必须得承认,于荣轩这个人虽然很狗,但的确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帮过她。当时工作室走投无路时,还是于荣轩一番点拨。虽然他这个人总是大少爷做派,行事又像个暴发户,可有些话却实实在在帮助到了沈龄紫。后来于荣轩更是多次带着沈龄紫出席一些场合,让沈龄紫从中认识到一些投资商。
沈龄紫说:“我现在不在家,不能陪你。”
“那你在哪儿啊?我来找你。”
沈龄紫云淡风轻地告诉于荣轩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果不其然,于荣轩听后“靠”了一声,“你突然跑那边去干吗呀?那么远我可不来!”
沈龄紫切了一声,“呵呵,没事我挂电话了。”
于荣轩:“别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龄紫说:“我不知道。”
说完,沈龄紫单方面挂了电话。
那头的于荣轩捧着手机草了一声,咒骂:“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是吧!居然敢挂本少爷的电话!本少爷的电话是你想挂就能挂的吗!”
说着还对着手机一顿乱捶。
左右觉得憋屈,于是于荣轩又拨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直接被沈龄紫挂了。
于荣轩气得不轻:“行行行,你是大爷!”
转个屁股,于荣轩联系了自己的那帮狐朋狗友,准备今晚去嗨个够。
等了整整半个小时,万思博那位女朋友才姗姗来迟。
对方是个小个子的女生,看起来怯生生的模样。齐耳的短头发,大大的眼睛,目测大概不到一米六。
人一到,就被万思博一把揽住肩膀。
万思博朝人介绍:“呐,我前女友和她的闺蜜,今天特地来找我闹分手的。”
女孩子轻轻地哦了一声,问:“大家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万思博说:“吃什么饭呀,你上了一天的班,辛苦了吧。”
说着在女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女孩子一脸害羞,说:“别闹啊。”
几乎是这个女孩子刚把话说完,邬芳苓就直接从万思博家里冲了出去。
沈龄紫连忙追着她。
邬芳苓几乎半分钟都待不下去了,她感觉窒息又无助。甚至连等电梯的时间她都待不下去,急匆匆地从楼梯间往下跑。
11楼的高度,邬芳苓一股脑地往下冲,不管不顾。
她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体力耗尽,甚至在这一刻想过轻生。
曾几何时,邬芳苓还嘲笑那些分手后要死要活的女孩子,可眼下,她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美好甜蜜一帧一帧地倒带,继而像是有一只恶魔的手将这一切全部捏碎。
就好像一切都是假的,现在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候。
沈龄紫追在后面,体力不支,祈求道:“芳苓,等等我好不好,我跑不动了。”
终于,在第六楼的时候,邬芳苓停下了脚步,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差点摔下去。
沈龄紫急急忙忙拉住邬芳苓。
邬芳苓反过来抱着沈龄紫就哭了:“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啊。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变得我完全不认识。龄龄,我今天来的时候我还抱有希望的,我觉得我们还能复合的。我居然还想着复合……”
“不复合了,不复合了。我们不要他了,我们再找一个比他好一百倍,好一千倍,好一万倍的好不好?”沈龄紫像安抚一个孩子似的,紧紧地抱着邬芳苓。
邬芳苓点头:“我不要他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走出来的,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两个人从小区里出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街边的路灯亮起,小区旁的商户招牌在闪烁。
这附近聚集了五湖四海的人,有些杂乱,也有些破旧。似乎大多数的人都用过了晚饭,开始闲暇漫步。有推着小孩出门的老人,有手牵手的年轻情侣,也有一起买菜的中年夫妻。
沈龄紫觉得自己像是迷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不知该如何前进。她和邬芳苓不同,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可眼下,邬芳苓比沈龄紫更加迷茫。
她们两个就像是战败的俘虏,满身伤痕。来的时候抱的是一腔的热血,现在却无比颓废。
沈龄紫打起精神,收拾好情绪,笑着对邬芳苓说:“人是铁饭是钢,我带你去找好吃的。凭什么人家抱着小三美滋滋,我们再这里哭啼啼的。”
邬芳苓挤不出笑容,却也说:“是啊。”
事实上,邬芳苓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了。早上吃得匆忙,中午那点带下来的飞机餐她就只吃了几口。
沈龄紫挽着邬芳苓的手,带着她走过一间间苍蝇馆子的门口,感受着这个城市的烟火气。最后,沈龄紫挑了一个环境相对比较好的拉面馆,带着邬芳苓往里面走。
邬芳苓最喜欢吃面食。
然而沈龄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拉面馆的老板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邬芳苓,笑着说:“啊,是你啊,好久好久不见你了。”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长得白白胖胖的。
邬芳苓闻言抬头,朝老板挤出一个微笑。
老板说:“你男朋友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他上午还一个人在我这里吃拉面呢。”
邬芳苓说:“是吗。可是他已经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老板闻言怔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
最后沈龄紫点了两碗拉面,静静地等待。
梁焯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给沈龄紫的,他开口就问:“你现在在哪里?”
语气带着淡淡的,专属于他的磁性低哑。
沈龄紫被问得莫名心跳加速,说:“我还在这个城市呢,今天真的回不去了。抱歉,下次请你吃饭吧。”
“是吗,发个定位给我。”
沈龄紫说:“真的,我没骗你。”
那头低笑:“等你定位。”
说完,他挂了电话。
沈龄紫轻叹一口气,给他发了自己的定位。
今天是真的回不去了,沈龄紫查过航班,最快也只有明天一早的航班回去。所以今天晚上得在这个城市住一晚。
不过现在沈龄紫还没有找到落脚点,她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附近的酒店。酒店倒是有不少,不过看起来层次不齐。
拉面馆的老板娘很快上了两碗拉面给她们。
看着眼前的拉面,邬芳苓突然开口说:“之前他经常带我来这里吃拉面,他说附近这家店的老板娘最爱干净,东西最干净卫生。刚好我也爱吃拉面,所以每次来的时候都点这一家的拉面吃,一天三餐吃拉面都不觉得腻。”
“要不,我们换一家店吧。”
邬芳苓摇摇头:“不用了,又关拉面什么事呢?”
沈龄紫朝邬芳苓笑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因为邬芳苓喜欢吃面食,这些年,万思博带她去吃过很多的有名的面馆。他们曾经有个目标,那就是去全中国所有的城市吃当地最有名的面食。
沈龄紫到现在都不不太敢相信,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根本不相信万思博居然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难道以前的万思博是假的吗?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细致都是假的吗?
装了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一点破绽都没有?
趁着邬芳苓低头吃面的功夫,沈龄紫打开手机寻找落脚的酒店。
难得出一趟门,沈龄紫决定选一个环境较好的酒店,不想委屈了邬芳苓。
可不巧的是,这个城市也算是一个旅游城市,马上就要五一了,现在好一点的酒店也都被订满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层次不齐的宾馆和挂着酒店名号的宾馆。
邬芳苓吃着拉面,突然又是泪流满面。
说触景伤情也罢,说她脆弱也罢,只是眼泪真的无法控制。
但凡想到曾经的美好,现在就万分痛苦。
老板娘见到邬芳苓在哭,走过来安慰:“情侣之间闹闹别扭都是很正常的,好好把话说清楚了就对了。”
邬芳苓摇头:“不是闹别扭,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老板娘一脸不敢置信:“他不像是这种人啊……”
邬芳苓:“是啊,我曾经也不信,可这就是事实,我亲眼所见。”
从拉面馆出来已经是一个半个多小时后。
沈龄紫挽着邬芳苓的手,对老板娘说了声再见。
或许是再也不见。
这个世界那么大,有些人一辈子只能见一次,好比这个拉面馆的老板娘。
老板娘满脸遗憾的苦涩,劝邬芳苓往好处想想。
沈龄紫和邬芳苓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悠悠地往外走。
走了几步,沈龄紫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有些意外。不久前她刚给他发了自己的定位,他现在又打电话给她干嘛?
本来是想挂了的,但邬芳苓提示她:“接电话吧,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龄紫硬着头皮接起电话。
梁焯问:“吃完拉面了?”
沈龄紫疑惑:“你怎么知道?”
梁焯笑:“你给我的定位不是拉面馆吗?”
沈龄紫说:“嗯,刚吃完拉面。”
“可是怎么办,我还没吃晚饭。”
“那……你去吃啊。”沈龄紫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接听,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都在发烧。
梁焯说:“你呢?准备去哪儿?”
沈龄紫说:“随便走走吧。”
梁焯说:“大晚上的随便走走?”
“嗯……”
“走路看路,别低着头。”
正低着头的沈龄紫一惊:“你怎么知道!?”
梁焯:“那你抬头看看,说不定就知道了。”
沈龄紫闻言抬头,怔在原地。
不远处,在街道的尽头,梁焯就站在那里。
周围是不甚明的路灯,他就站在那里,仿佛给四周蒙上了层神秘的色彩。
他比一般的人都要高出一大截,不仅长相出众,气质也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沈龄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着手机里的他说:“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你吗?”
梁焯低笑:“你走近看看,就能看清楚了。”
仿佛是两个迷失街头的小孩子遇到了出门找寻的家长。
家长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一脸的宠溺和耐心。
梁焯开着车。
沈龄紫和邬芳苓坐在车后排。
“你……你怎么来这里啦?”沈龄紫问。
梁焯一脸坦然,“刚好公司有业务要在这里处理。”
说话间,街道旁的路灯光线照耀在他的侧脸上,忽明忽暗。一个转弯,他微微侧头,看了沈龄紫一眼。
沈龄紫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邬芳苓侧头看着窗外,原本最八卦的人这个时候一言不发。
东梁鼎盛在这个城市有个度假村酒店。
他们现在就要去这个度假村。
其实沈龄紫对于他的这个解释信服程度不高,她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来的,业务什么的都是个幌子借口。
一想到他来这个城市的可能性,她的心底忍不住一片酥麻。
从南州市来这个城市的航班一天只有两趟,也就是说他刚落地就向她要了定位,直接过来的。
他是特地为了她而来的,对吗?
可沈龄紫又不敢过于揣测,她怕自己自作多情。
车上放着舒适的音乐,不知不觉间邬芳苓闭上了眼睛。
梁焯看了眼后视镜,对沈龄紫说:“车上有毯子。”
沈龄紫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盖在邬芳苓的身上,顺便对他说了声:“谢谢。”
梁焯却说:“不接受口头的谢谢,我会找个机会跟你讨的。”
他看后视镜的双眸对上她的,眼底晦暗不明带着暧昧。
沈龄紫闻言瞪了一眼他,示意他小声。
其实梁焯说话的声音很轻,车内安静,他开得也很稳。
他是一个很知道分寸的人,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稍显轻佻的神色,其余时刻给人的感觉总是很稳妥。
刚才在街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沈龄紫莫名觉得安心。即便他才是那个看似“最危险”的人,可在那一刻,他突然出现在这个让她陌生的城市,他就成了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梁焯专注开车,单手掌控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上,懒懒地撑着自己的太阳穴。
莫约一个小时候,抵达度假村酒店。
一到酒店门口就有人贴心接待。
一切似乎早就被安排稳妥。
沈龄紫和邬芳苓住的是一个很大的套房,还自带一个游泳池。她们两个人来的时候没有带很多行李,但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
到了房间之后,邬芳苓问沈龄紫:“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你说的梁朝吗?”
沈龄紫害羞地点点头。
邬芳苓欣慰一笑,说:“龄龄,我很累了,先去休息了。”
“好。”沈龄紫欲言又止,“芳苓,不舒服跟我说,我随时都在你身边。”
邬芳苓摇摇头:“来到那么舒服的地方,心情都好了一大半,我没事,真的,不用担心我。”
放在以前,邬芳苓肯定拉着沈龄紫问东问西,没有谁比她更八卦。
可今天的邬芳苓真的很疲倦。
等邬芳苓进了房间休息,沈龄紫才一个人走到阳台上透风。
这个度假村似乎刚开发不久,夜里的灯光璀璨,绿树成荫,花草葱葱。
晚风轻轻吹动,一整天的炎热和疲倦似乎都随着这股凉风被吹散。
时间已经不早了,沈龄紫去洗了个澡,换上度假村准备的衣物,再把自己的衣服和邬芳苓的衣服都让服务员清洗烘干。
忙完这一切,时针已经转向了晚上十点。
沈龄紫拿出手机,点开“l”的头像,想再跟他说一声谢谢,但打出的字删了又重新打,最终还是选择放下。
原本还有些困倦,可这洗漱完毕之后,沈龄紫倒是没有了什么睡意。
她犹豫了一番,推开房门,走出房间。
其实沈龄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只是在当下,她突然想出来碰碰运气。
至于碰什么运气,碰到了再说。
度假村很漂亮也很大,处处透出细腻和精致。
宅院、小湖、亭台,一步一景,不仅安静,更显雅致。
可当真的的碰到了他,她却转身想要逃跑。
像是一只落入了陷阱的小羔羊,迷途知返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她穿着白色的短裤,双腿白皙修长,穿着一双露趾的棉质拖鞋。
整个人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警惕。
梁焯坐在一副巨大的人像油画下,那幅油画沈龄紫认得。
沙发是墨色的,他身穿一身的黑,像是要隐匿其中。
不知是刻意,还是巧遇,他眯了眯眼,慵懒地掐灭了自己手上的烟。等他缓缓起身,四周还有一团朦胧的烟雾。
他看着沈龄紫的眼中闪烁,仿佛燃了火,不是浓郁的,而是带着压抑。
窗口洁白的纱帘被清风拂起,恍若隔世。
沈龄紫无路可走,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