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机关里开始互寄明信片,凡是机关中人,你不必看日历,只要收到明信片,既是元旦不远了。
南河虽处沿海一隅,也未能免俗。
当元旦这一天上午,邓志高把所有季允祥的明信片交给文光斗时,开了句玩笑,“留着兑奖,去年兑出四套邮票来,今年看你的运气怎么样!”
文光斗接过明信片,见整理得整齐,数量挺可观,他略微一留意,就放到抽屉里,明年写明信片的任务可就是自己的了,具体发给谁,就依这些老明信片为准吧。
虽然心里着急,但文光斗依然还是在办公室待了一个上午,等季允祥离开,他才勿勿发动起面包车,开往云海。
邓志高上午依然稳坐在办公室,虽然他已经得到准确消息,元旦后任兔文件正式下发。谭俊杰见他在办公室里,也客气了一番,谭俊杰已从心里把他当作即将走出去的副科级领导了,而不再是自己的手下。
季允祥也看到了邓志高的“表现”,虽是“表现”,他仍然高兴,他把邓志高叫到办公室,说了一些自己刚从组织部到乡镇工作的感想,又讲了一些个人的为官经验,也是对这个服务了自己几年的老党委秘书的临别赠言吧。
程英杰见小柳到外面收拾车,也与文光斗约好元旦聚一下。文光斗答应得很痛快,毕竟到城里,不象是在南河,只要到了一个饭店就能碰到熟人,他也想借此机会表示一下感谢。
路过城里,他把车拐进五姐的手机店里,挑选了一款精致的漂亮的女式翻盖手机,又挑选了一个尾号“88”的号码。
五姐中午让他在那吃饭,他坚决拒绝了五姐的邀请,开着车直奔云海,他的车开得越来越熟练,不过一个多小时,云海中心医院楼顶几个大字已近在眼前。
他把车子在楼前找了个停车位停下,想了想,又在楼下买了点水果,提着水果直奔病房。
走廊里沿着墙全部是临时加的床位,陪护的家属、探望病人的亲友挤满了走廊,果篮、脸盆、板凳也挤占了狭小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沌的味道,文光斗暗想,“前天晚上真是太顺利,要不也要住到走廊里了。”
马上就要到郑佳卓的病房了,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怦怦”跳了起来,倒不全是因为再次看到郑佳卓的缘故,因为她的父母肯定也在这里,
曾经与郑佳卓一起设想了许多次与双方父母见面的情节,但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地方会面是文光斗包括郑佳卓做梦也没想到的。
仿似有心灵感应,郑佳卓正目不转睛地正盯着门口呢,见文光斗的身影出现,她高兴地抬起没有输液的左手挥了挥。一天不见,她脸上明显有了红晕,精神也好多了。
在她的病床两侧,背对着门而坐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见郑佳卓挥手,也转过脸来,她可能就是郑佳卓的母亲,朝门而坐的一个理着平头的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郑佳卓的父亲了。
文光斗把水果放到床头边的小柜子上,恭敬地打起招呼,“叔叔好,大姨好。”
郑佳卓往后靠了靠,坐直了身子,“爸、妈,这就是文光斗。”
以前两人在茶余饭后的时候,都说起过彼此的家庭,文光斗隐约记得郑佳卓的父亲叫郑国锋,是加油站退休,还曾担任过经理类的职务,母亲叫刘秀娥,则是当地企业退休的会计。
郑国锋和刘秀娥都站了起来,郑国锋从床的另一侧走过来,“小文,是吧?感谢你啊!”他伸出手来,文光斗赶忙把手也伸过去,郑国锋握手很有力度,这声感谢不是浮言潦草。
刘秀娥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小文,卓卓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晚上从龙城赶过来,卓卓的病就耽误了,我们全家都要感谢你!”
文光斗急忙说道,“叔叔,大姨,还是佳卓有福气,这才送得及时,也好得这么快,我不过是赶巧罢了。”他心里却隐约觉得他们不把自己不当作自己人,又一想,也难怪嘛,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郑国锋一听,小伙子待人接物还可以,说话也算中规中矩,他笑着说,“坐,坐,坐下说话。”刘秀娥赶忙把板凳往前一推,“坐吧,自己开车过来的,挺累吧?”她自己则坐在了床的另一侧。
文光斗忙说道,“大姨,你坐吧,我站着就行。”他正在推辞着,临床一位大叔拿了一把凳子过来,“你们先坐。”大叔笑着又走回到自己床前。
文光斗道了声谢,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见郑佳卓一幅笑意吟吟的模样,这才把刚才的疑问又打消了。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却不便直接说出来。
刘秀娥剥了一只香蕉递了过来,“卓卓得的是水肿型的胰腺炎,现在挺稳定的,你还要上班,就不用总往医院跑了,别耽误工作。”
文光斗客气地接过香蕉,“大姨,没事,今天是元旦。”
刘秀娥一下笑起来,“你看,我都糊涂了,忘了这一茬了。”文光斗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她,她烫着卷发,五十多岁的人两眉修剪得却细如弯月,两片薄薄的嘴唇显示着能说会道的本性。
郑国锋问道,“小文的父母作什么工作?”
看着刘秀娥也在盯着他,文光斗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父亲是教师,已经退休了,母亲在家务农,平时做点小买卖,现在在帮着我看店。”
郑佳卓插话道,“光斗现在连车都买上了。”
郑国锋看了郑佳卓一眼,刘秀娥却说道,“你渴不渴,吃完饭就喝了一次水,”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小文吃饭了吗?”
文光斗撒谎道,“我吃过了。”其实,他肚子里也开始“咕咕”直叫。
一个富态白净的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郑佳卓高兴地说道,“哥,这就是文光斗,”又朝文光斗说,“这就是我哥。”
文光斗脑子里马上对上了号,这就是郑佳卓的哥哥郑佳骥,是他们县市的信访局副局长,也是他们全家的骄傲。
郑佳骥马上伸出手,笑着说,“小文,你好,以前就听卓卓说起过你,今天第一次见面。”
文光斗也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感觉他的手绵软无力,与女人的手一般,“大哥,你好。”他这才看出,原来郑佳卓长得象她的父亲,而郑佳骥眉眼却长得更象刘秀娥,只不过胖一些罢了。
“我出去抽了支烟,”郑佳骥说道,仿佛在跟文光斗解释刚才为什么不在这里,这时,刘秀娥拿起暖瓶,笑着说,“我出去打点水,小文,你先坐啊。”文光斗赶忙站起身来,目送她出去。
“小文抽烟吗?”郑佳骥坐在了刚才刘秀娥坐的地方。
“抽。”文光斗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郑国锋。
郑国锋脸上没有什么变化,郑佳卓笑着说,“我爸也抽烟,不用看!”在一起三年,文光斗的一些细小心思和动作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里不让抽,我们出去抽一支?”郑佳骥说道,他依然笑眯眯的。
文光斗看看郑佳卓,虽有些不舍,但却不能拒绝。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郑佳卓身上,郑佳骥的话并没有引起他的警觉。
他站起来,这才想起包里的手机,他拿出来递给郑佳卓,“以前一直打宿舍电话,这两天才感觉太不方便了,一直联系不上你,”他看看郑国锋,“你先用着,号码我替你选了一个。”
郑佳卓接过来,一只手在输液,她却想用另一只手打开,见无能为力,她对郑国锋说道,“爸,给我打开。”一幅在父亲面前娇嗔的小女儿态。
郑国锋客气地说道,“小文,这不合适吧?”
文光斗笑着说,“就是为了联系方便。”他对郑国锋的印象不错,下意识地却对刘秀娥有些抵触情绪。
郑佳骥笑笑说,“先这样吧。”不知是说给郑国锋的还是说给文光斗抑或说给自己。
两人来到外面南侧走廊一处窗户旁,这里已然成为烟民们的抽烟区,不知谁在这里摆了几个纸杯,里面全是满满的烟蒂。
“小文,在乡镇工作?”还没等郑佳骥往外取烟,文光斗率先掏出烟来,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并给他点上,“谢谢!”郑佳骥接过烟,并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文光斗点烟的手,以示感谢。
他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顺势低头看了看烟的牌子,他这个下意识动作,可能连他自己也不觉得。
文光斗却是有些不舒服,抽烟再看牌子好象看人穿衣吃饭一样,多少有些计较分别的意味。
“我刚毕业就分配到南河党政办,现在是党委秘书。”
“党委秘书?”郑佳骥打量了一眼文光斗,“你现在不是在试用期吗?”
“是试用期,昨天刚宣布的。”文光斗还是感觉很自豪的。
“乡镇工作头绪很杂,党委秘书干几年就是副科。”说起官场,他的语气开始有意无意摆出领导的架式,态度也有些微妙的改变,文光斗敏锐地把握到了。
“大哥熟悉乡镇工作?也在乡镇干过?”如果有共同的经历,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文光斗深谙这一点。
“没有,熟悉罢了,我是从信访局直接提起来的,现在信访稳定这一块我们直接考核乡镇,”他志得意满的样子,“跟乡镇干部打交道比较多。”
郑佳骥注视着文光斗,暗道,“眼前这个小伙子,从相貌到谈吐,从待人到接物都还不错,怪不得卓卓看中,工作不到半年就成为党委秘书,是块做官的材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