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济公因菊氏父子坚不肯带李彩秋回家正要勾他们出去试试李彩秋的心。忽然从屋上蹿下一个人来济公一瞧正是刘香妙一落庭中就举着刀径奔李彩秋。济公用手一指把定身法将他定住刘香妙就像木头一般呆呆立着只能口中话脚底下不能动一步。济公问道:“你又来寻吾们做什么?你照直了吾就放你;如若不吾就结果你的性命。”刘香妙虽然凶恶到此地步就无可如何了只得央道:“吾此来并非寻你们是寻李彩秋的。因为昨夜吾把邓素秋抢到古庙中就要与他成亲。他庵里还有个李滚的妹子九圣仙女李彩秋人才出众比他胜十倍叫吾抢来同他成亲他情愿在他肩下做吾次妻。素闻李彩秋美貌恨不得同他一见听邓素秋一吾就带着刀跑来想抢他回去成为夫妇。不料你这和尚同姓菊的也都在这里这是已往之事。”李彩秋在屋中听了脸上红来红去想要拔出剑来把他杀了又恐怕菊氏父子看了他杀人不闭眼嫌他残忍。他是一心要嫁菊文龙所以此刻把平生武艺收藏起来做出文文雅雅、柔柔顺顺的新娘态度来。济公回头瞧了李彩秋一眼又瞧了瞧菊氏父子把手一指道:“吾不杀你你去罢。”刘香妙抱头鼠窜越墙而去。菊天华道:“济公你既把他定住何不就杀了他以除后患今天放他一走他明天准来害人。”将公道:“他虽作恶禄命未绝今天还死不了哩。他的宝剑已到你手中同没有牙齿的猛虎一般害不了什么人了待他禄命绝了吾再取他性命也不迟哩。”罢就催着菊氏父子一同起来回头对李彩秋道:“你好好儿在此居住吾过一天就叫他们来接你就是了。”罢即嘻嘻哈哈的走出庵来一指手道:“那边就是村镇有的是酒肉吾们去吃酒罢。”菊天华有心不去无奈拗他不过只得跟在后面。
济公在前面东歪西倒口中唱道:“多疑男子性最毒妇人心。”唱了又唱何止数十遍只是唱这两句。菊文龙好笑问道:“师傅肚里难道只有这两句吗?”济公道:“不是吾因为天下的男男女女都逃不出这两句话儿丧命的也为此离异的也为此反目的也为此。吾想着了他心中实在气闷所以把他多念念。”还未了已到东市梢见北向一家两门紧闭一股怨气直冲霄汉。济公按着灵光三击掌就算出其中缘故道:“这事吾和尚如若不管再管些什么?”抬头见那家隔壁就是一座酒铺门挂着酒旗风中飘荡显出三个大字是“醉仙居”。济公一脚踏进铺即在门拣了一个座儿跑堂的过来揩抹桌面问道:“三位吃些什么酒?”济公道:“你们有什么酒?”跑堂的道:“吾们这里有黄酒、白酒、桂花露、荷花露、女贞、陈绍各色俱全任凭客人拣选。”济公道:“你去打三斤陈绍一个肉丸子三个饽饽。”跑堂的道:“吾们这里是卖路酒的没有热菜。”济公道:“既没热菜就带二斤牛肉来罢。”跑堂的答应顷刻取到。菊天华、菊文龙父子两人他本不愿饮酒被济公勉强带来只是呆呆坐着想待济公吃完就抽身回家。济公一个人大饮大嚼吃个不了。菊文龙因为昨夜一夜同人家厮斗没有睡觉一时困倦就倚桌子矇眬睡去。
睡梦中忽觉自身已到店外。刚一出门只见两个公差从街东跑来一抖铁链把他头颈锁住。文龙道:“吾又没犯王法如何要锁吾?”那公差道:“吾们奉着上命来提你你犯法不犯法吾们不知道。”文龙道:“你们是那处官府差来的?”公差道:“你到那边就会知道。”罢就催着走路。文龙一想:吾何不把他二人打倒趁空逃走!主意算定就要伸手打去那知浑身气力全无两手有千钧之重一些儿也动不得不知不觉就跟着公差往西走去。走了半天约有三十里之遥大已昏黑两个公差即带他投宿客寓。进了寓门把他锁在檐前柱上也不给他吃也不准他睡。他眼望两人在堂上高烧红烛桌上排着热腾腾香气触鼻的菜在那里饮酒大嚼自己饥肠辘辘饿火中烧连一勺水也吃不着。央告道:“吾今颗粒没下肚二位赐吾一碗饭吃充充饥感恩不尽。”两公差如不听不闻了数遍只是不理。后来跑堂的走过又向哀求跑堂的倒肯了无奈两公差一定不许喝住跑堂的不许睬他心中好不气愤。自己想:自到大丰衣足食从没吃过这般苦今天不知被何人控告受这磨折?想到伤心之处不禁掉下泪来。过了一刻见跑堂的收拾残肴两公差把灯火吹灭进房去了外面只剩他一个人锁在那里。好容易挨到天明两公差起身梳洗吃饭他仍是饿着。临行时又因没钱还账就来脱他衣服解他宝剑他心中虽然不愿意无奈两手不能动转只得任其搜刮而去。算账已毕就把他的大氅、宝剑作抵解了铁链拖着上路。文龙此时已饿得两眼直不能言语幸而足还健尚能走路两旁的见了他都诧异交头接耳指指。文龙此时也顾不得羞耻只是垂着头跟着两个公差一路前行。
将至午时见前有一座大屋赫巍巍的墙高矗霄汉。一公差道:“到了到了。”言还未了已到墙边文龙抬头一望见是一座大街门。两公差带着打从边门而进见大堂庭中人山人海有带着锁的有披着枷的;有笑的有哭的有嗟叹的有愁怨的纷纷不一。大堂檐下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地府”两字。文龙见了大惊道:“吾今天莫非已死了?这是地下阎王。”再看堂上见红罗帐中坐着一位老者浓眉大眼黑脸长须头戴黄金展翅乌纱帽身披红缎金绣袍下身被案桌遮着瞧不见;两旁站着的都是牛头马面兽人身手中带着刀叉异常凶恶。正在瞧看之际忽闻堂上传呼:“带菊文龙上堂!”公差如狼似虎答应一声拖着文龙就走。到阶石上两旁的人齐声喝道:“跪下!”文龙方欲屈膝忽见左跪着一女子仔细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正是九圣仙女李彩秋。就问他道:“你来做什么?”彩秋白着眼道:“你许收吾做次妻又忽然翻变吾特来控告你。”文龙一听方才明白。那官问道:“你就叫菊文龙吗?”文龙答道:“正是。”那官道:“你怎么忽然不要李彩秋?”文龙道:“吾并没有答应他收他作妻子。”李彩秋道:“你莫要诬赖!你在妙莲庵跪在地下设立重誓不收吾身受刀斩。这句话不止吾一个人听得就是庵中老尼同邓素秋也知道的。”堂上官道:“既有见证就去提老尼、邓素秋来。”下面答应正要出去旁一个年老的书吏上前道:“这事只消请出照心镜一照便知分晓何必拖累多人?”那官头:“对。”就差两个牛头马面进到堂后不到片刻就抬出一面圆桌大的铜镜来放在堂前上面遮着红罗。那个老书吏走上前把红罗给他揭起叫文龙自己瞧着。文龙一看见镜面显出一座佛堂下面庭中有一个女子手中带着宝剑一个男子跪在地上仿佛自己在庵中设誓的形象。那官道:“菊文龙你此刻还有何?你既背了他身受刀斩吾今就给你个报应。”回头对站立的人道:“拖往刀山受罪!”毕即见堂上就走下两个牛头马面来拖着就走。走到一处见一座高山山上都仰插着尖刀锋利无比。文龙一想:倘把吾甩上去准得穿心透腹。只见一个牛头马面一伏身掰住两脚一个牛头马面一把揪着头用力扛起就要望着刀甩去。
文龙吓极大叫一声张眼一瞧见济公坐在右正在那里吃酒。父亲菊天华坐在上面呆瞧着见儿子忽然大叫忙起立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文龙一身冷汗心跳不止一时不出话来。济公哈哈笑道:“报应了!报应了!”文龙茫然不解。菊天华问道:“你到底为着什么忽然大叫?”文龙未及回答济公笑道:“他在阴司刀山上受报应。”文龙失惊道:“师傅怎会知道?”济公笑道:“你锁在客寓柱上的时候吾同着两个差役同坐堂上吃酒;你在地府跪着的时候吾就在阎王爷爷案桌底下怎么不知道?”菊天华道:“你们两个的话没头脑吾实在不懂。”济公道:“这些事不必你管你只消把李彩秋娶到家中做了媳妇就没事了。”菊文龙道:“济师傅不是吾不要他实因他心术不正闹妖怪不敢娶他;现在吾如若能够真知道他贞节就立即娶他回去无妨。”济公道:“你要真知他贞节不贞节吗?这是容易得很。”罢立起身望着菊文龙面上呵了一口气用手一指念道:“唵嘛呢叭迷吽。”菊天华在旁边瞧着忽见儿子的脸如肥皂水的泡儿一刻儿红一到儿白一刻儿黑一刻儿黄及至变换定当竟与刘香妙的形状一般无二。大惊道:“师傅用什么法子把他变做刘香妙了?”济公笑道:“你不必管。”菊文龙呆呆坐着不言不语。济公走到门外把了一枝芦柴念了几句用手一指忽然变成一枝宝剑递给文龙道:“把他悬挂腰中晚间好行事。”
正在话的时候忽见隔壁人家“呀”的一声大门开处走出一个人来头戴宝蓝缎员外巾身穿青缎员外氅腰系鹅黄丝绦脚登乌缎粉底靴两道细眉一双长目鼻正口方脸色微紫额下一部花须长有四五寸面带愁容背后跟着四五个家丁急急忙忙往东行去。济公跑出酒店把这人一手拉住道:“且慢且慢先把吾的债还清了再走不迟。”那员外一想:吾平生没欠过人家的债这和尚未得作怪?便止住脚步道:“大师傅吾同你素昧平生那里会欠你的债呢?”济公道:“你明明欠我五百两银子还是前年借的怎么就赖了?”那员外道:“吾前年在什么时候借你的?”济公道:“你在前年四月里因为娶王氏媳妇没钱到吾庙里哀求吾。吾因为这不过情把肥田三十亩卖了五百银子借给你害的吾自己倒没饭吃。你现在倒赖得干净来来来吾给你两个人到玉山县去打场官司罢。”那些跟着员外的家丁起初听了和尚的话都穷和尚诈人;后来听他的有凭有据就大家信以为真。其时瞧热闹的人也不少了大家也相信那员外弄得没法道:“你既肯借给吾银子必定知道吾名姓的。你倒看吾的姓名叫什么?吾儿子名叫什么?吾媳妇是什么地方的人?你的对了吾就还你五百银子;如若不对你今天诬诈吾是何道理?”济公道:“你姓陈名叫瑜庆号叫辉卿你儿子叫文若你的媳妇是孔家村王伯俞的次女对不对?”员外一听就呆了心想:他怎么知道这般仔细?真是奇怪!正在凝思间忽远远一人跑来手拉单刀冲着济公就是一刀。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