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济公上了湖堤正向前走忽听湖东掌号心里便记起一件大事。你道是件什么事呢?原来前日在刑部衙门听今日处决徐家父子并从乱各犯本同杨魁等有至时保护法场等情的话所以济公听见湖西营掌号心中便记起了这一件大事。暗道:这张钦差家里的那怪该因寿数未尽不知什么原故大凡遇着去捉他的时候偏偏总有非常大事将俺阻住。这倒也算是件怪事呢!想着正然走到西城门口就反转走进城去。但是临安东南西北四门独是西门最为落荒教场就在西门城里。济公进城的时候铺面上还不曾有一家开门便岔脚走到教场望望。但见一众溜雀子的每人手上拎着一个雀笼有柳穿的有画眉的有白舌的远远站在那城头上叫的那一派声腔真个又清又脆好听不过。济公便相了半天白眼见日光已经下地忽然来了七八个公差后面两个人抬了一捆绳索、芦席、竹子等物走进教场歇下。那些公差走上演武厅把那上宿的一众乞丐赶得尿滚屁流的往外逃走一些公差大嚷道:“你们这些狗娘养子一都不知进退。今日这里决人难道还能彀慢慢的睡早觉享福的吗?”就听里面讨饭盆、讨饭碗当啷啷的扔得怪响。济公此时才晓得徐天化等就在这里处决。
济公复行又四面转了一转暗道:这教场地方实在不足能容得一二万人。心中正然画算突然来了一个公差骂道:“讨饭的秃头你还不就快些滚了还要文恭加礼的在这里转难道候着开刀的时候做替死鬼不成!”济公摸不着头底被他跑得来一顿臭骂心里就同他有个过不去。忽然想道:俺也不至于同他一般见识的何不弄苦把他吃吃警戒警戒他以后不再骂人也就算了。主意想定搭眼见演武厅旁边有座关帝庙济公反转满面堆欢的道:“贵差不必动气俺并不是个乞丐花子心里有件事要请你们不论那一位走一趟可让你们个的财。”那差人见他个财便低低的问道:“你个财究属是为的一件啥事呢?”济公道:“但凭嘴你也不甚相信你同俺去一望就晓得了。”济公便把他领到关帝庙后面正殿便指着屋上道:“你看看这正屋脊上是两样什么东西?”那差人抬头一看见上面两锭亮铮铮的银元宝。济公道:“俺想这庙里又没和尚这个元宝大约总是汪洋大盗走屋上经过丢下来的你去拿两张梯子接起来爬上屋去将元宝取下每人一锭分了用用不是很好的吗?”那差人道:“用得用得。”随即拔步出庙就在左近瓦木作里借了一张木头高梯又借了一张竹梯扛到庙里接了头用绳子绑好支在檐口对济公道:“还是你上去还是我上去?”济公道:“你这人话好无见识俺要有上屋的本领俺不会一个人取用还要请你来分俺的肥吗?”那差人就此便踏着梯子一步一步上去心里暗骂道:你这秃头倒很会用人!这个银子谅情也不是你的你不过出了一双眼睛看见了累得我借梯子爬屋脊取下来还要同你平分大约这样便宜是轮不到你出家人买的。候我把银子拿到手爬下屋来你想要分我一毫一厘恐怕是不得能彀。单看你到什么衙门去叫屈罢!
就这打算的时刻已把梯子爬完跨上屋檐。可笑这个差人他又不是当瓦工的出身怎样就会爬屋?况且每凡庙宇正殿上的屋又高又陡难爬不过。他两只脚才上了房屋就同疟疾到了样子索索的抖个不住还勉强一步半寸的慢慢往上挨。那知济公故意的又来吓他便喊道:“朋友你不要大意哇!你朝下面望望哇!屋上的青苔滑得很呢!你看由屋上到天井地下足有五六丈高要是滑了滚下来那可还想有命吗?”那差人听得真切心中格外惧怕又听他道“由下至上有六七丈”便偏过头来向下一望真个吓得魂不附体。脚上踏的又是一个斜势不由得浑身骨头都起酥来了便觉立脚不住向屋上一伏直即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却又看着两锭元宝就在屋脊上再跑十步八步也就可以彀着。又叫见财难舍只得把两只手放下帮同着力就同狗子爬一样好容易才靠到屋脊离那银子还有一手多远。心生一汁左手便攀住屋伸了右手就想去毅毅来毅去总差着一寸只得拚命似的横爬了半步复行伸手去彀。刚刚才要彀到忽然扑扑扑扑的几声但见两只白鸽子冲天而去再看元宝连影子都不见了。那差人此时又气又恨恨不得暂时下了屋把这个和尚打他个七死八活才泄心头之痛。无如要想下屋那腿子可也奇怪却一步都不肯走了。先前上来的时候可算脸朝屋上糊糊涂涂的向上挶还能勉强得来;及至转身下来眼看着这个下水势要想走一步是不得能彀了。
想之至再只得权且就屋脊上坐下定一定神再作道理。就势用了一个跨马势骑在屋脊上还愁滚下跌死两手便抱住屋上的正预向下面喊道:“和尚请你到南瓦木作里叫他着个人来拿梯子顺便搀我下屋罢!我一个人是再也不敢走了。”济公也便向上喊着道:“俺喊瓦匠是容易得很你要把分我的那锭大元宝扔下来俺才走呢!俺晓得你这人存心不良一上梯子的时刻就想独吃独吞。俺若去喊瓦匠你就此爬下来带着银子飞跑大吉那俺不是就上了你的骗吗?”那差人在上面听了便急道:“你可不听我话那就不怪我下了屋把你这秃头打碎了的了。”济公道:“无论怎么打法你总要先把一锭元宝扔下来然后俺才同你喊人去呢!”那差人听着实在气闷不过暗道:这秃头委实可恶我输赢已经是上了他的当了我且把他秃头砸开了花杀一杀我心头之恨。计较已定随手就抓了一块三角砖头道:“你这和尚真个厉害站近些请拿银子罢!”扬起手照准济公额角上就想砸来。济公忙跑了几步道:且慢!”那人见济公走动深愁砸不着反为不美也便留住了手问道:“既要元宝就来接元宝罢了又装腔做势的干什么呢?”济公道:“不怪俺装腔做势俺谅定你这人心肠不好绝不是扔银子把俺一定是要想拿砖头砸我的头的。俺也不想财了俺也不同你做对了且请你在这个屋坐坐听凭你怎样狠去罢!”罢对着屋上远远的拍手跳脚打了几个哈哈向外走了。
可怜这个公差因骂了济公一句提心吊胆的就吃了一顿死苦。见着济公走后格外不敢下来深愁跌死了连人都没得知道只得泥兽头似的坐在屋脊上一直候到犯人已上了杀场专守开刀就有那站不动的人进庙歇脚这才看见一个熟人央他喊了瓦匠上屋去将他扶下。一径出庙却见济公到已经来救法场演武厅上的文武官员皆站起身同济公谦礼这才晓得吃的这场苦是因为得罪的个和尚就是济公圣僧也就只好罢了。我做书的也就不多赘言了。
单言济公将公差耍了一阵走出庙来见法场已经收拾得齐齐整整信步出了教场走到街口却然就是一爿双开间的酒馆中间挂了一面招牌写了五个大金字是:“醉莲轩糟坊”;上一牌是“代整酒席”下一牌是“零折碗菜”。济公一看见这店前面是街后身一排的吊窗看见教场暗道:这个地落倒很对路!岔步就往里走。忽然一个堂倌走出拦着道:“和尚你来做什么事的?”济公把他望了一望道:“你家做什么交易的?”堂倌道:“我家的交易是卖酒卖菜。”济公道:“俺到你家来是吃酒吃菜就是做这件事的呢!”堂倌见他这种邋遢形像又见他话挺硬的不由得无名火起就仗着自己有力量要想把他拖出店去。那坐柜的倒很有些见识暗道:今日赶这杀人场的交易他叫做午时三刻我的生意还只得一时三刻经不起门前弄一个人相证相打的那我这些预备卖钱的菜只好带回去吃“合家欢”了。想罢看见自家的堂倌正想动手连忙喊道:“阿三不要放肆你好好对这位和尚明就我家的座头皆被刑部里面的书差包去了请和尚到旁的人家去罢!”济公一听更加作气道:“你这人话越分无礼难道他们包的俺不作散坐的吗?既然如此俺还偏要在你家吃呢!”那坐柜的见他不肯受劝也就气冲冲的道:“你偏要在我家吃我家就偏不卖了你吃单看你有什么法子想罢!”济公道:“好好好你即要想法子俺和尚就想个法子你望望是了。”罢用手向他菜架上一指道:“俺想的就是这个法子你看罢!”此时堂倌同坐柜的朝菜上一看不觉叫苦连天的道:“这会子完了!”但见那各样菜上没一样不是蛆虫扒扒的。济公在门口拍着手笑道:“你叫俺想法子俺想的这个法子可好不好呢?”
就此看闲的人门口也围了一个圈子。但见店里伙计两个嘴里骂着每人拿了一双毛竹筷子在这样菜里拈拈那样菜里拨拨和尚指着他两个笑个不了大众皆看不出为的件什么事情。也有那好事的挤进去向菜上看个实在见菜上并没丝毫的瞧相那伙计两个活像了疯痰在那三鲜里把虾仁都拣了扔掉了在那炒里把蟹黄都拈了甩掉了那人忍不住的道:“你们这两人什么糊涂?把些好好的菜拈了掼得满地这是什么道理呢?”二人定睛再看却见菜上并没蛆虫自己拣了扔去的都是悄头的好菜。二人晓得上了和尚的套着把筷子一放奔了柜外纠了和尚便打。那知才动手忽由人众里挤进一人喊道:“打不得打不得!”但不知来者究系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