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报》上的内容大都是篇幅短的文章, 几百字到一千字左右, 和他前世看过的微型小说差不多,内容一般是才子佳子的短篇话本,或是些志怪小说。当然,最多的还是一些警醒世人的小故事, 劝导人们要保持真善美。
内容丰富,题材多样, 用词简练直白,很少有生僻字, 能把一个故事讲明白, 让识字不多的人也能无障碍阅读……种种优势下, 加上报纸的定价低,这才让《故事报》慢慢生存下来,拥有一批为数甚多的读者。
穆子期看着报纸中缝上的收稿条件出神,这稿酬不错呀,新人价格是千字一百文,想到以前修路时他给别人记账, 工钱也才十五文钱一天, 虽然这是不同的工种, 不能比较。
“子期, 你也喜欢看这份报纸?”严日初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蹴鞠回来,一头的汗,他掏出布巾擦擦汗又胡乱地塞进抽屉里,拿起桌面上放着水壶, 仰头便把里面的水喝完,接着探头一看,就忍不住问起来,“我也喜欢看这个,就是最近几期家长里短的故事太多了,我不耐烦看,你看看这篇,全文下来就是几个女人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还打闹不休,里面的男主人该有多蠢啊,竟然看不出这些女人不是真心喜欢他。”
穆子期循着他的手指看向这篇文章,下意识草草看完一遍,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这篇话本写得挺不错的,很有现实意义。有时候啊,男人的确不能太过于自我感觉良好。”
前世他见过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活得潇洒,他所在单位的一位已婚男同事,本来脚踏两船春风得意,结果一朝被原配得知,最后被打发净身出户,整个人变得颓废不已。
谁要是小看了女人,认为女人成不了大事,那历史上发生过的事足以教他们做人。再看看他这一世的亲爹穆怀恩,生前对章姨娘多么宠爱,事事为她着想,连后路都给对方找好了,可他一朝出事,对方连替他收尸的想法都没有,就那么直愣愣地把他丢在原地不管。
情势真的有那么紧急吗?连收尸的时间都没有?穆子期不信。而且乱兵乱民入城,攻破大户人家的门户时,一般而言,里面的主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更别提穆怀恩还是当官的。就算穆怀恩已经死了,他的尸身估摸着也会被人糟践。
再一看,以当时的严峻情况,章姨娘他们就算带着管家几口人和几名家丁一起逃荒,他就不信那几个大男人真那么听话,面对大笔的粮食和财富无动于衷,个个忠心为主。
真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们,就当他们死了。
偶尔想到这些旧事时,穆子期会如此作想。
“这个明湖居士肯定是女的,要不然用词不用如此刻薄,你瞧,这是讽刺咱们男人呢。”严日初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概吧。”穆子期敷衍说了一句,揉揉眼睛,他早就看出来了,这细腻的笔触的确很像是女性的手笔。
见穆子期继续沉思,严日初不耐烦了,立马问道:“我们在操场蹴鞠,你今天怎么没去凑热闹?”要知道每天下午散学后,穆子期一般会留下来运动。
“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我就不去了。”穆子期摇摇头,继续思考写故事的事情。而且他待会就得回家洗澡吃饭,现在去蹴鞠的话,估计回家的时间就晚了。
“那我继续去踢了,哼,我就不信我守不好这个门,我这身肉可不是白长的。”严日初冷哼一声,又兴冲冲跑出去了。
穆子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托腮,继续想自己的事。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赚钱的门路,他可要好好想想,毕竟他们家又负债了。
嗯,他的文笔不算好,不过应该能把一个故事讲清楚,问题是,他要写的内容是什么?如何构思?他本来有大把的灵感,毕竟前世各种类型的小说没少看,可想想在阳城坐镇的三位大佬,他完全不敢表露出来,万一被他们察觉到,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把自己的经历回想一遍,穆子期突然想起前两个月的实习经历。在县衙时,他和不少人聊过天,打过交道,有一位还是积年老吏,大金时期就是衙役,因为胆子小,心地好,大夏解放这里时没有被处决,反而去管理学院溜达一圈,出来又重新做上吏员。
那人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其中有不少让他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直呼不可思议。如果能稍微润色一下再写出来,估摸着能被报纸选中。不过这先要问过对方再说,毕竟灵感来自别人。
想到这里,他就想到前世那么喜欢看侦探和推理小说,说不定自己也能写出来呢?只是一考虑到所需要的时间,他还是暂时忍下拿笔的冲动。
没办法,写这类的小说很耗脑力和精力,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习,赚钱的事可以先放到一边。反倒是《中学算学报》可以投稿……穆子期把另一张报纸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内容,微微点头。
是的,他在学习过程中有过一些新的想法,有时候一道题可以有几种解答方式,一一写出来是不难的。
可以投稿,又可以顺便复习,何乐而不为?
下定决心后,穆子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遇到有趣或难做的题目时,只要时间充足,就试图多用几种方法解题,之后才是投稿。
慢慢的,他觉得学习越来越有趣。以前他是为了学历而读书,是为了有个好的起点才认真读书,但现在好像有些不同了,他真的喜欢上这种学习方式,有一种解题的成就感,每次用最简单易懂的方法解答题目时,他竟然产生一种异样的快感!
这是一种不断向上攀登的喜悦!是征服一座座小山的兴奋!
这种快乐是他前世没有享受过的,他现在是自愿去探索新的路径。这下子,初中三年的所有课本又被他重新学习一遍,把这些内容在脑海里慢慢串联起来,越学就越觉得高兴,感觉自己又充实许多,对课本内容的理解比以前更加深刻。
严日初大概是注意他的这种学习状态,颇为惊诧:“子期,我总觉得你最近的成绩肯定又提高了,我问什么都难不倒你,你随口一说就能把课本上的知识点说出来,该不会是全部背下来了吧?以前你没有那么厉害啊。”
两人长期坐在一起,就算对方的神经较粗,也很难瞒过另外一个人。
严日初觉得吧,以前他问难题时,穆子期如果没做过这道题,他会自己先演算一遍,要思考一会儿甚至更长的时间,但现在不同,即便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类题目,可他总能几眼就看出这道题要用什么公式,用什么定理。
比起以前,更厉害了!几天的功夫,他就深刻感受到这一点。
“我也有这种感觉。”坐在他们身后的张铭狐疑地盯着穆子期,“子期,这个寒假你是不是去哪里补习了?或者找到什么好的老师帮忙?”
话说,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穆子期竟然考了接近满分的成绩!满分八百,他考了七百九十五分!足足比第二名的季无病多出八十分!
这个成绩震惊了众人,毕竟这已经不是小学了,多达八门的课程很难让人考到满分。最重要的是,之前穆子期的成绩虽然是第一名,但那时他的总分也就比季无病多出十几分而已。
现在已经是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刚刚开学不久,今年七月就是中考的时候,此时的学生们对学习非常重视。虽然初中毕业已经能找到一份月钱不错的好工作,但能上高中,大家自然更加欢喜。
就像民间百姓所说的,初中毕业相当于秀才,高中相当于举人,考上大学才是进士啊。大家对于进士的憧憬有着上千年的积淀,有着深深的执念,那不是大夏区区十几年的教育就能改变的。
事实上,大家都把大夏的这种学习制度当成另外一种形式的科举,只要是有点上进心的人,对于如何提高成绩都是无比重视,连季无病这种本来不喜欢国文课和思想课的人,从上学期开始都老老实实去翻书,去背去理解了。
“没有找人复习,我又不是阿初。”穆子期摇摇头,严日初为了保证能考上高中,寒假两个月时间里,不顾天寒地冻的天气,竟然跑到府城去找他大伯,请人教他补习功课。
“那你的进步可真大呀。”张铭有些失望,自己明明比穆子期努力,比他花更多的时间学习,为什么自己的成绩就是提不了多少呢?难不成努力的他真的比不上天赋异禀的天才吗?
想到这里,他又看一眼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的季无病,身边这人更令人心酸,穆子期还好,起码见他整天拿着书,付出的努力不少,可他的同桌花在学习看书的时间可比自己少多了,偏偏成绩一直比自己好。
天道不公啊!为什么上天没有赐给自己一个聪明的脑袋?
幸好自己还能努力。张铭暗暗握拳。
“那你为何成绩突飞猛进?”严日初依然好奇。
“因为我学习很勤奋啊。”穆子期笑道,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似乎开窍的事情告诉他们。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等毕业后,他就把自己的笔记和心得整理一遍,写成几本辅导笔记留给弟弟,总不能白白学习了这么长时间吧?要留点纪念。
“还有,大概也是因为我练习了那套配合内呼吸的体操的缘故。”穆子期见大家失望的样子,忍不住分享道,“我觉得那套动作很有用,练习后我真的觉得自己精神好许多,记忆力似乎比以前有所提高。”
他也不藏着掖着,成功的捷径就摆在那里,大家都知道努力学习才有好的未来,可一直坚持不懈学习的人又有多少呢?大家同样知道坚持锻炼身体才有好的精力,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年轻,可能坚持做到的同样很少。
再说了,眼前的这几人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很乐意分享。
“那是你早睡早起的缘故。”张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好多人都熬夜学习,就你和以前一样,早早就躺下。”
“那套动作?你开玩笑吧?”严日初却很是委屈,“我这么胖,弯腰都觉得困难,还要把我的腿掰成那样,我的腿又不是没有骨头!”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吗?身体灵活得似乎做什么都不难,毫无压力。当初他第一次做时,全身可是疼得厉害,腿和腰差点就断了,可把他吓坏了,所以至今一套完整的动作都没能坚持下来。
幸好考试不考这个。
“那就减肥!”穆子期建议。
严日初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天下学后,大家都很是高兴。恰好明天是休息日,季无病提议和两位小伙伴一起到郊外踏青,抚慰一下他饱受折磨的心情。
这段时间沉迷于学习,他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阳春三月,有着“沾衣欲湿杏花雨”的美好意境,出去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看看嫩草,摸摸盛开的野花,吓吓路过的小动物,总比老是窝在县城里好吧?
穆子期对此有些心动,不过还是坚决拒绝了:“我明天要回村查看一下荔枝嫁接的情况,去年秋天的那批树苗成活率不高,我想看看今年这批如何。”现在他家的树苗可是很抢手的,错过这个时机他会遗憾。
季无病一愣,以往总觉得穆子期和他们一样,是在学堂努力念书的学生,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考上高中。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发觉到底还是不同的。
穆子期是家中的顶梁柱,就算他在学堂光鲜无比,回到家中他照样要干农活,要学会赚钱养家。
“是你每年送过来的荔枝吗?那味道真的很不错。如果方便的话,我去你们村看看如何?你放心,不会妨碍到你。”季无病立马问道。
“这个主意好,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子期家里。”一旁的严日初很是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