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五月中旬, 穆家的房子总共花了一个多月才建好, 主要是中间又下了几天雨,影响工期。
建好后,他们会继续留在清溪村帮陈香建房。
这天,穆子期到村长家里翻看黄历, 嘴里发出邀请,道:“村长, 等咱们家搬进新房,您记得去吃入屋酒。”
“嗯, 会去的。”郝村长坐在门口用竹篾编织着篮子, 抬头看他一眼, 点头答道。
本村的山脚下多种有毛竹、麻竹、绿竹等,这是前一任村民留给他们的遗产,村长没有把它们分掉,说明只要有需要,村民们可以自行上山砍竹子。
穆子期家里也有几样竹篾编织而成的器具,与别家不同的是, 他们家是买来的, 毕竟全家上下都没这个手艺。
“嘿嘿, 我估摸着到时村里的人都会请您, 您到时可能会忙到分身乏术。”穆子期想到明天就是袁家的入屋酒,忍不住笑道,心里则琢磨着,这是搬到清溪村的第一次办酒, 到底该请哪些人?罢了,还是先看袁家怎么做吧。
郁闷,又要支出一笔钱了,居家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麻烦呢?
“正好不用我做饭。”郝村长闷声说了一句。
穆子期一囧,不由问道:“村长,婶子什么时候从明州城过来呀?她肚里的弟弟好像已经五个月了吧?”
一说起这个,郝村长就立马来了兴致,嘴角微微翘起,低咳一声才沉声道:“嗯,五个月了,她身体很好,刚接到信,应该过几天就到,再迟不好赶路。”
“恭喜村长,婶子和大爷他们来这里,您就方便多了。”穆子期一听,拱拱手道,“一家人住在一起才是齐整的。”他刚才在村里走了一圈,发现村里的人大都开始建房了,估计过不久大家就该全部搬进新房。
“嗯,是这样。”郝村长想到即将到来的妻子和岳父岳母,心里很是高兴,要不是最近有事要忙,他还真想回城亲自去接过来。
“最近不是说明州城附近的港口可以通船了?”穆子期想起昨天去镇上买笔墨时听到的传言,问道,“咱们芙蓉镇有条河,村长,你说从明州府到芙蓉镇会不会挖通水路?以后坐船方便啊。”
“不会,镇上那条河不够深,到了夏季水位会下降,中途的河道有几处地方太窄,不适合船只行走。”郝村长摇头,“不过咱们这里离明州府还是很近的,走陆地不到一天时间,到了府城,去其他地方就方便了。再往好的一面去想,这里极少发过大洪水,三年前的那场洪水,村民们只是房屋被淹到膝盖,跑上山就好。”
穆子期觉得有理,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这里的原因。令他觉得可惜的是,明州城附近的那个港口小镇没有安排流民入驻,要不然他肯定选择那里。那小镇地理优势大,以后说不定做点小生意都能养家糊口了。
一边和村长说着话,他总算翻到了适宜搬迁新居的日子,心里大略算了算,嗯,最近的日子是四天后。他相信家里人已经很迫切地想入住了,不会等后面一个日子。
把日子告诉村长,穆子期很快告辞。
他回到草棚就只见到穆圆圆拿着针线在一块破布上练习,旁边的刘小妹和她坐在一起,两人低着头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然后这笑声在他出现在门口后就立马停止。
“圆圆,怎么只有你在这里?”穆子期先对着刘小妹点点头,再问了一句,又见木盆里浸泡有酸笋,就直接在门口蹲下,用手拿出一片,看了看,笑道,“奶奶腌制的酸笋竟然可以吃了。”
这是老陈氏和村里的老太太们之前上山挖回来的竹笋,带回来后一时半会吃不完,她就按照别人教的办法来腌制,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对于穆家而言,有些农家通用、不起眼的技能他们也需要向别人请教学习。
穆圆圆愿一听,面上露出笑容:“嗯,奶奶说晚上用酸笋做个鱼头汤,木桶里的鱼是陈大哥他们从河里抓来的。”
“什么?他们去抓鱼竟然不叫我?”穆子期瞪眼,心里颇为郁闷,他可是会游泳呢,却从来没有在河里抓过鱼。
“我二哥说现在天气还不够热,就不叫上你了,叶奶奶知道了也不会肯的。”刘小妹掩嘴一笑,两家关系好,所以刘小妹不用看家时就会来找穆圆圆、瑞珠她们聊天,大家很是熟悉。
“那就没办法了。”穆子期闻言颇为泄气。的确,才五月份的气温,老叶氏是不会同意让他下水的。即便偷偷下,事后肯定会惹来她的念叨,他不想自找麻烦。
“对了,萱妹妹,你们家的房子快建好了吧?”穆子期又问,刘家是再也不想住草棚子了,等农忙一结束,兄弟俩就到处找人建房,比他们家晚几天。
至于刘小妹的名字,穆子期刚开始不知道,那时讲究未婚女子的名字不能为外人知晓,但来到大夏后,发现这边对女性甚为宽容,女子可单独立户,可继承父母的财产……也因为如此,他总算是知道刘小妹的全名。
刘小妹的名字不错,叫刘延萱。
穆子期觉得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刘家对她的重视,前段时间在登记户籍时,要不是自家妹妹的名字是过世的二叔起的,他还真想把穆圆圆改为穆子圆,这样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嗯,快建好了。我二哥性子急,早早就翻看黄历找日子搬迁。”刘延萱笑着回了一句,又提醒穆子期,“叶奶奶他们都在新房子那边呢。”
在新家那边干嘛?想一想,的确,就算暂时不能搬进新房,但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那我过去看看。”穆子期见家里有她们两个,自然不会留在这里,说了几句话就立即走了。
穆家的新房坐落在村尾,离村头和村长的家最远,他们的隔壁是陈香家,本来陈香的手气不错,抽中了村长旁边的地,但他还是和别人换过来了。
在村尾唯一的好处是离他们家的旱地近,以后谁想去后山都得经过他们家,到时果树结果就容易看守,当然,最好是自己去看。
要不买条狗回来?穆子期暗暗思考着。
一路走来,穆子期和遇到的村民打招呼,偶尔还会停下来和他们闲聊几句。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把他当成穆家的当家人,和他说话也是用大人的口吻,也许他们会在私底下嘲笑他不会种地,不懂庄稼,但起码不会当面说出来。
“大郎,等我家建好房子,我想请你帮我写封信,官府把我们兄弟几个都分开了,现在几个月不见,我想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闲聊的时候,其中一个村民就说道。
“行,我会写,无论是咱们大夏的官方字体还是大金那边的,我都能写,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之前在江省林县那边定居时,就曾在街上给人写过信,还是很有经验的。”穆子期随口道,“阿叔,到时你直接上门来叫我就行,也不用给钱,大夏的纸张便宜多了。”
他没有想过在村里挣钱,主要是为了把自家融进村里,总不能格格不入吧。更何况,他相信村民们不会白白占他家便宜,这方面,有些人还是很有讲究的。
这话一出,围观的几个村民一想,纷纷觉得自家有需求,于是忙跟他说定写信的事。穆子期一一应了。
从村头走到村尾本来不用一炷香,这次他倒是超过一刻钟。
到了新房后,穆子期看到眼前这整齐干净的六间房屋,心里顿时一乐,虽然右厢房位置的厨房和杂物间是黄泥砖瓦房,但对比之前的草棚,眼前的房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看起来气派极了。
老叶氏等人从屋内看到穆子期,忙把他叫进来,等问明选定的日子后,心里也很是高兴。
还有五天,他们就要搬进来了!
老叶氏拉着穆子期在几间房屋内走了一遍,说好哪里摆放什么东西,看得出她很是兴奋。就算他们因为银钱的事,打的家具不够多,但看到这结实的房子,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穆子期想起以前宁安县的三进四合院,再看看眼前这农家小院,暗暗握紧拳头,觉得自己还得继续奋斗,不能满足。
“虽说不能马上住进来,但咱们可以先把一些行李放在这里。”穆子期看着门上的铜锁,笑道,“还有家具,已经打好了,我明天就去镇上用牛车拉回来,等五天后的吉时一到,咱们就把最后的行李搬进来,到时再也不用住草棚了。”
一旁的穆子清顿时欢喜起来,在旁边转圈圈。
“哈哈,不用高兴得太早,你还得和我睡一张床,谁让咱们的钱太少,买的家具不全呢。”穆子期摸摸弟弟的脑袋。
“嘿嘿,反正能住新房子我就很高兴了,在草棚屋那里连个转身的地都没有,奶奶和瑞珠姐姐他们洗澡不方便。”穆子清挠挠脑袋笑道,他的头发依然是短的,村里的很多男人都是如此。
大家笑过之后,活还是照样干,起码要把新房里的杂物归置好,不过这次是干得兴高采烈。
往后几天,穆子期除了去吃袁家的入屋酒外,其余时间都花在自家的新房上。特别是前院的篱笆墙,更是花费他们三天的时间。
为此他还和陈香去山上砍下合适大小的竹子,削成一根根竹棍,用它们把整个前院都围起来,又在竹子篱笆的里边栽下荆棘树,加上之前种植的荔枝、龙眼、杨梅和黄皮等果树,一时之间,整个前院显得生气勃勃。
篱笆做好还不行,他们还在前院用几根木头做了个简单的门框,再用竹片做成竹门,起码以后可以挡住鸡鸭之类的。村里的鸡、狗都是散养的,不做个门家里会很脏。
几天下来,穆子期发现自己的手虽然时有割伤,但手指灵活不少,已经能用柴刀把竹子劈成竹篾,他准备下一步就去村长家请教该怎么编织竹篾器具,毕竟这些器具长期要用,老是在镇上花钱买不合算,他们家的银钱不多了。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正式搬进新家那天,穆家放了鞭炮,再请全村的户主来吃酒席,和袁家请酒的程序差不多,连菜式也相差无几,村民们没什么好比较的。
这段时间村里的其他人家还在忙乎自家建房的事,大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富裕,所以这次请酒只请了三十人,大伙能理解。
搬进新家后,穆家人的精神状况一下子不一样了,鸡去了后院的鸡圈,牛有自己单独的牛棚,他们虽然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但比起漏风潮湿的草棚,地板铺上一层青砖的新房显得干净又整洁,住起来心情舒畅。
就是花的钱多了点。
“咱们家向大夏钱庄借了七两,原先有十三两多,建房用去十两,给帮工建房的工钱是二两又八百文,买树苗花掉四两,家具是二两,办酒席因为用的兔肉都是我和陈香去山上猎的,综合起来是不赚不亏,所以我算一算现在家里的银钱还剩下……二两和一百零五文钱。”当天傍晚,在送走村民后,穆子期就把账算出来。
虽然他早就知道家中大概剩下的银钱,可现在一盘算,准确的数字还是让他暗暗一惊。
原来只有这么多了吗?
穆子清和穆圆圆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不安。家中的财务情况一向不瞒着他们,只要有意打听,他们总能知道,更别提像现在这般直接说出来了,是不用他们回避的。
“大郎,我这里还有五两。”陈香一听,早已坐立不安的他马上说道,“我这里还有五两银子,正好可以还你。”之前的船票他们两人欠下了二十两,穆家不说要还,可他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老叶氏见状,暗暗点头,面上则微笑道:“还有二两多,不着急,在乡下只要不吃肉,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咱们几个的衣裳暂时不用缝制,油盐酱醋够吃一两个月,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有办法的。”
她转向陈香,笑道:“你的房子还未建成,居家过日子样样要钱,暂且不必还,真有必要,我们再向你开口。”
她这么一说,陈香和瑞珠总算是放松下来,连两个小家伙脸上都露出笑容。
“大家不必如此担忧,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终于在清溪村扎下根来了,钱总会有的。”穆子期见状,忍不住笑道,“比起逃荒,咱们现在已经是在过神仙般的日子了。”
这话一出,众人忍不住想笑。的确,尽管现在还有些困难,但比起之前逃荒,实在是好太多了。
“对了,村长刚才散席时说咱们村要修路和修农田灌溉水利,每户要出一人,大郎,你是出钱免掉,还是自己去?”陈香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赶紧问出来。
穆子期一怔,这次修路和修水利的任务是徭役的一种,不过比在大金国好一点的是,这种徭役会根据就近原则,村民每天能回家,还能根据工作量发放工钱。但不管怎么说,干这种事都是非常累人的,他今年才十二岁,怎么看都比不上一个成年男子,所以家人担心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