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穆子期的猜测, 伍泽兰思忖了一会儿, 觉得有理。
“螳螂挡臂, 坐井观天。”他评价道,语气带着讥讽。
穆子期默然,他的确不知道高家是怎么想的, 可能是财富的魅力太过于惊人吧, 他们不想失去, 所以才试着去反抗,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这次他们军中有接近一百的士兵永远失去了年轻的性命,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对于高家这种抵抗并造成严重伤害和损失的土匪,领头的人会直接被枪毙, 其余同犯会罪加一等。例如, 如果被罚去劳动改造十年, 他们会加倍。
这也是为了震慑。
“高家的嫡系逃掉了两个, 他们早有准备,这里又山高密林,还真让他们得逞了。”晚上吃饭时, 刘延知愤愤不平,狠狠地咀嚼着嘴里的午餐肉, 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次他的六个下属都倒下了,所以心情很不好, 吃起东西来也是闷闷不乐的。
穆子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现在整个军营里的气氛都十分沉闷, 耳边还偶尔听到伤兵们痛苦的呻、吟。
就算早有准备,没想到对方的武器比所有的土匪都先进,还仗着地利之便让他们第一轮就遭遇到重大损失。
穆子期正军营中走动时还听别人分析过,认为如果不是自家的大炮射程惊人,陆营长指挥得当,他们可能现在还奈何不了这人多势众的山寨。
“深山里当野人不是那么好活的,把他们的画像画出来,我就不信他们以后不出来和别人交流。”旁边的伍泽兰说了一句,“总不能在里面躲一辈子吧?”
听到的人都赞同的点点头。
有过农村经历的穆子期知道,就算大山深处有别的村落,逃进里面的人的生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逍遥,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世外桃源的。
想到这里,他把玻璃罐里的最后一块午餐肉倒进刘延知的碗里,低声道:“不要再多想了,事情还得朝前看,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至于空出来的玻璃罐,这个还得回收,等待下一次使用。像他们穆家,老叶氏有时用完的玻璃罐或玻璃瓶,她同样是要攒起来,不是用来腌制酸菜就是等到冬天用来灌滚水,再放进被窝里。
总之,用处大着呢。
“嗯,我明白。”刘延知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暂且不提,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穆子期等人就早早爬起来干活。像他们这种文职人员,每次战斗结束后要忙的事情非常多,不起早一点就会耽误事情,万一影响到剿匪的进程就不好了。
这次的俘虏有两千多人,精壮和老幼妇孺都有,都是一家一家的。他们受过高家的恩惠,竟然甘愿与大夏军队为敌。
“高家在当地太会蛊惑人心了,以后这些俘虏刑满释放,要记得提醒上面不要把他们分在一处地方生活。”毛文书在登记时,和穆子期说了一句。
“好的,毛叔,我会把你的这句话写进报告里的。”穆子期点头道,进来这里后他发现,自己的工作范围不仅仅是登记战利品,还包括很多文案工作。
除非是涉及到军队机密,要不然他估计毛文书想把所有的文字工作都推给自己。
“对了,高家的嫡出小姐被抓回来了,听说长得花容月貌,美貌无比,你不去看一下?”毛文书撸了撸下颌的胡须,问穆子期。
“不去,没兴趣。”穆子期摇摇头,继续核对报表上的数据,当他看到这里有一行明确记载自己杀敌四人时,并不觉得高兴,心情反而很复杂。
这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相反,早在逃荒时,他就已经干过这种事,涉及到生存时,没有对错可讲。
他不觉得内疚,只是回想起对方倒在血泊里那狰狞的面孔,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子期,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一位很优秀的军官,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军队?我觉得你肯定能轻易获得军籍。”对面的毛文书再一次劝说他。
这么文武双全、沉着冷静的少年郎可不好找啊,刚出去当官可惜了,这不是浪费吗?
穆子期摇摇头,只能再一次婉拒:“不了,毛叔,我不打算从军。”是的,经过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从军的念头了,以前隐约暗含在心里的不甘也全部消失不见。
自己的感情过于细腻和充沛,容易想得太多,所以还是不要去当兵,免得一时不慎,脑袋抽风,那就会害人害己。
“那你这是杀敌的军功就没有了。”毛文书还是觉得可惜。
穆子期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登记缴获的战利品,记下俘虏的信息,反复确认官兵们立下的军功……穆子期等人一直忙了几天,日夜加班加点,总算把任务完成了。
因为这次缴获的战利品和俘虏出乎意料地多,所以陆营长早就派人通知总部,还决定分出五分之一的官兵帮忙把俘虏和战利品一起押运回去。
押运这一天,穆子期总算见到了毛文书所说的高家小姐,发现在一群灰头土脸的阶下囚中间,精神不好的她的确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楚楚可怜、娇艳动人……所有关于女性柔弱的美几乎都能套在她身上,穆子期发现,在赶俘虏们走路时,士兵们面对这位高家小姐,动作都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
他还发现路边很多人在看,绝大多数的目光都放在高家小姐身上。
这个女人很清楚自己的优势……穆子期注意到她惊恐的神情,暗暗摇摇头。
可惜啊,如果是在大金国,可能会有将领随意找个借口把她收为自己的禁脔,可在大夏军队不行,暗地里盯着的眼睛太多了,军队不是一家之言,不会只掌握在一位军官的手中。
所以娇滴滴的小姐暗中的打算应该是要落空了。穆子期暗想。
这是他这一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之一,只有傅安璇和花玉容能媲美。想到她可能会被押去开荒种树或修路挖矿,不久之后,这花一样的容颜就会被摧残,他也不觉得可惜。
跟着贼吃肉,总要跟着贼挨打。这是大夏律法朴素的认知。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不知何时,伍泽兰走到穆子期身边,看着他说道。
穆子期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没发现对方这么怜香惜玉啊。
他摇摇头:“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比如走在她后面的姑娘,看样子应该是佃户的女儿,这是糊里糊涂就上了贼船。”
“很好。”伍泽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穆子期一囧,没有被美色所惑就值得这么夸赞吗?还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一路上伍泽兰和他的关系看似不错,两人时常在一起说话,可在他的感觉里,对方的态度还是有些别扭,总觉得是演出来的,不是很真诚。
这种感觉很微妙,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估计很难察觉得出来。
现在察觉到伍泽兰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穆子期发现先前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穆子期不解。
没有让他解除疑惑的时间,他们要继续向前。令大家高兴的是,接下来的行程中,有胆子反抗的土匪几乎没有。
军队一路向前,土匪们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乖乖地举手投降,甚至有深山里的山民跑出来举村归附。
看来先前派人去传消息是正确的,穆子期暗想,把硬骨头啃掉之后,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众人见状,也想到同样的事了,个个欢欣鼓舞。
果然,半个多月后,待天气变冷之时,他们回到了平福县安置点。
穆子期办完交接工作,不顾陆营长他们的挽留和劝说,终究还是回到了移民司。
“你瘦了!”严日初一见到他就轻叫了一声,“不是说军队每天都能吃一顿肉吗?你怎么反而瘦了?”
“天天赶路,岂能不瘦?”穆子期见到熟悉的笑脸,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而且那些罐头肉可没有新鲜的肉好吃,我有点吃不下。”
事实上,见过那血肉模糊的一面,他有几天都不想吃肉。
“是要下地走路吗?”严日初怀疑,“据说军中的待遇非常好,牛马是充足的。”
“牛马还得运武器呢。”穆子期也不多解释,拉着他的手笑道,“走,你请我去食堂吃一顿好的,我受苦了。”
严日初见穆子期风尘仆仆的模样,很爽快地答应了。
“咦,我发现街上咱们的人变少了。”穆子期走在大街上,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少了,因为有些人已经被分配到地方。”严日初连忙解释,“咱们也快了,听说就是在这几天,哎,也不知道我们是留在县城,还是到村里或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