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抽调的人手,有从军中因病因伤退下来的, 有从各个省抽调的熟手, 嗯, 最后一种是咱们这样的新手, 大学才读一年或两年三年, 咱们校内的师兄很多都被抽调了, 他们之前都在各个岗位实习过。”在海船上, 严日初跑来跑去,竟然让他打听到不少消息。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才有三百人, 减去一些留校的和补充大后方的,差不多有两百人被外派到前线,用一艘海船来运载称得上是绰绰有余。
“看来官府早已未雨绸缪,要不然之前的师兄们不会这么快就出校门去实习。”穆子期喃喃道。
“应该是, 听说陛下和丞相大人喜欢按照计划来做事。哎呀, 反正咱们迟早要攻下相省, 这是一统天下必不可少的步骤。”严日初笑眯眯地在下铺坐下,脱掉脚上的靴子,笑道, “子期,不知怎么的,一想到朝中大人们早有计划,我就对胜利充满信心!”
穆子期睡在上铺, 船舱很小, 只能住两个人, 他们自由组合,正好住在一块儿,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至于他的室友殷湛,听说是家中有事,要迟几天才能赶上来,和他有相同状况的也有几个,所以大家不觉得奇怪。
“我也是。”穆子期应了一声,他耳边听着波浪起伏的水声,突然想起临走前季无病那失望的表情。
“无病的期望落空,我看他挺失望的。”穆子期笑道,“其实他不来也好,免得他又晕船。”
“就是,他的身体可没有咱们强壮,咱们一路坐船,接下来又要走陆地和水路,他跟来指不定会晕到想吐,到时难受的还是他自己。再说了,留在广南省有什么不好?不知多少人羡慕他呢,地方安全又能时常回家。”严日初点头如捣蒜,脸上却带着几分坏笑。
事实上,大家都明白,到前线去工作,危险是危险点,可是绝对能为将来加分。
这就是一份资历啊,不趁着现在有机会搏一搏,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等到统一天下的时候吗?谁知道要过多久?说不定自己都老了,朝廷还没有做好准备。
按照皇帝和大臣们以往的做法,每次都是做好充足准备,讲究的是稳打稳扎,以势压人。这样不是不好,就是所花的时间太长了。
“听说是老师们知道他的体质后,特意给他安排的职位,我估计白教授在里面插手了。”穆子期补充说道,“老师们看人看得很准,无病不怎么懂人情世故,放他出去说不定会得罪人。这样的话,还不如把他留在附近,起码不会出什么大事。”
季无病被安排到广南省下辖的一个县城,他算学成绩好,当地的税务部缺人,竟然比严日初早一步进去了。
“这样也好,他都有未婚妻了,和人家傅姑娘分别这么久,难不成让人家等个两三年?我听无病说过,等傅姑娘二十岁,他们就成亲。算一算,后年就到时间了。”严日初说到这里,颇为羡慕,“无病肯定比咱们成亲早,以后生的孩子也比咱们的孩子大,他这是一步先步步先。”
穆子期觉得这话说得有理。
“对了,子期,这段时间叶奶奶没有催你去相看吗?”严日初想到之前在县里看到的事,又重新穿上靴子,站起来趴在上铺的栏杆上,眼睛盯着穆子期,一眨不眨,“我看到人家唐姑娘又去找你了。”语气多出几分暧昧。
“她不是来找我,只是恰好来她大嫂的娘家做客,我们家住在花家对面,就碰面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不要乱想。”穆子期神情一本正经,当时他听唐昕说过,她大哥唐晖养好身体了,海军缺人,要把他急召回去。
穆子期这才知道,原来唐晖之前能请假回家成亲,一个是早已做好的决定,另一个就是他受伤了,要回来休养。如今战争爆发,时间不等人,就算刚刚新婚不久,也只能服从军方的安排。
“嘿嘿嘿,我不信,我不信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我身边没有姑娘出没?我长得不比你差多少啊。”严日初假装自己看不懂穆子期的脸色。
穆子期抬头瞄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书,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他都不想打击好友了,可是他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自己的颜值明明比对方高出一大截。
严日初顿觉无趣,就在这时,脚下突然摇晃了几下,他只好又重新坐回下铺,准备用床上的绳索来固定住身体。
穆子期却发现自己手中的书看不下去了,别看他说得轻描淡,其实心里还是有压力的。
在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老叶氏到他房里和他说话。
“大郎,我看唐姑娘是位不错的姑娘,你喜欢的话可以去追求人家。奶奶不是冥顽不灵的老古董,我在报纸上都看到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讲究心甘情愿,讲究两情相悦,男女之间相互有意,都能一起约出去走走,所以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大胆去做。”老叶氏如是说。
她想到大孙子的父母,觉得还是两情相悦最好,免得最后成为一对怨偶,害人又害己。
当时的穆子期十分震惊,他没想到自己的奶奶在这方面竟然这么开明!明明前几天还不准他们把头发剪短。
他们说的话就到这里,因为接下来穆子清很快就抱着被子进来,说想和大哥一起睡,所以那个话题就不了了之。
现在他想到处于同一艘船上的唐昕,知道她即将跟着老师上战场,只能暗暗祈祷她们能平安归来。
床铺下面,严日初看着脚上的袜子,想了想,还是脱下来,他想睡觉了。
上铺的穆子期突然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他慌忙放下手中的书本,捂住鼻子:“阿初,你有脚气了。”
严日初尴尬一笑:“这可不能怪我,咱们都在船上待一天了,天气热得厉害,我的体型比你们稍微胖一点,你知道的,我的体质容易出汗,所以就稍稍有点味道,你就忍一下啦,咱们都是大男人,不讲究这个的。”
穆子期闻言,忍不住反驳道:“你在强词夺理,谁规定大男人就不爱干净?算了,懒得和你吵。”反正改变不了好友脚臭的事实。
就在这时,船舱又是一阵摇晃,见状,穆子期两人不再斗嘴,都乖乖躺回床上。
广南省离相省不算远,两天后,他们在福省的某个港口下船,接下来就是走陆地进入相省。
下船后,穆子期等人才发现,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而且和他们一起走的人很多。这里聚集的人不仅仅是夏国大学的,还有其他几所大学的学生,大家汇聚一堂,相互打量对方,偶尔窃窃私语。
穆子期扫视一圈,大概算出在场的人有五百左右。
没有让他们打交道的机会,刚从船上下来,他们草草吃完一顿饭,才闭眼休息一个时辰,就被赶起来出发了。
他们采取的方式是用双脚走路,肩上背着自己的行李,现在正好是下午,已经过了太阳最热烈的时候,所以才要赶着出发,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问过了,咱们的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所以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免得给当地惹来麻烦。”刘江走在穆子期和严日初身边,低声说道。
因为不知道要走多久,所以大家都有意节省体力,不敢打闹,不敢高声说话。
当然,这是陪着他们一起走的军人提醒的。由于有过军训的经历,大家对领队的提醒非常重视,相互之间相处得比较融洽。
就算他们这批人是天之骄子,可面对这批上过战场的军人,大家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穆子期一边行走,一边不断地打量遇到的军人,结果很失望地发现,这二十位军人中,没有他认识的人。
“我们能惹来什么麻烦?”严日初不解,想了想,很快又说道,“哦,你说的是后勤压力?”
刘江点头。
“我明白了,子期,你们看,福省这边的路好像刚修好没多久,再看百姓的日子,似乎比咱们广南省要差一些。”严日初左右张望,对旁边走过的村落非常关注。
走了快半个时辰,他们总算遇到人烟了。
穆子期同样如此,事实上,他们在关注着这些陌生的村落,村里的人同样在关注他们。有些好奇的孩子还过来一起走上一段路,年纪小的几个含着手指,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看他们的衣着和脸色,应该可以吃饱饭。”穆子期提醒他们,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福省才纳入大夏管理不满三年,能让百姓吃饱饭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旁边的同学连连点头,这些孩子的面色有光泽,有菜色的很少,说明当地的父母官的确是尽力了。
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如此主政一方,大家一阵振奋。
八月份的天气,秋高气爽,走在路上偶尔会有一阵凉风轻拂脸面,路边草木茂盛,一眼望去,满眼的苍翠,他们有时还会碰到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村庄,按理说风景是非常怡人的。
刚开始穆子期等人的确有这种想法,大家的心情是极好的,毕竟难得这么多人同时赶路,觉得很新鲜。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汗越出越多,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这下子,就算再美的风景,路边草丛中再调皮的野兔,也不能吸引他们丝毫的注意力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啊?这是大家共同的愿望。
穆子期再次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再看看旁边有气无力的严日初,回头再一看,发现刚出发时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现在已经变得歪歪扭扭,凌乱不堪了。
“要我扶着你走吗?”穆子期低声问他。
严日初心动一下,随即摇摇头:“我还能再坚持一下。”
他忍不住苦笑,没有来之前,他雄心万丈,浮想联翩,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能帮上大忙,没想到在此之前,他们还要经历这些。
貌似单单是走路,就让他差点吃不消。
他看着神情较为轻松的穆子期,发誓以后再也不嘲笑他无趣刻板,每天都坚持锻炼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