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准备定下来了?”穆子期调侃道, “我还以为你们会拖很久。”在大家争分夺秒学习的时候, 有一个人每天下学后都会消失不见,时间愈久,他能憋住不问,严日初可受不了。
记得当初一追问, 季无病就期期艾艾地说出他的行踪,满脸羞涩。
穆子期和严日初顿时了然, 更何况好友见到傅和修时,那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已经够令人生疑。
季无病脸一热, 白皙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窘迫, 低声应答:“嗯,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我觉得傅姑娘很好,我们很适合在一起共度此生。”
穆子期故意颤抖一下,摸了摸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笑道:“那你为何还叫她傅姑娘?”恋人之前不是都叫昵称的吗?
季无病笑而不语。
好吧,他这种几十年的单身汪是无法理解这种情趣的。
穆子期没有强求他的答案, 只叹道:“恭喜你了, 傅姑娘有才有貌, 你们两家又是世交, 以后有什么矛盾都容易沟通,真是天生一对。”
季无病喜滋滋地听着,点着脑袋,眼睛亮得惊人。
“什么天生一对?”和旁人讲完话, 刚转过身来的严日初轻声问了起来。
“和你不相干的事。”穆子期白了他一眼,见车厢里的其他人也看过来了,就转移话题,“望远楼哪一道菜最好吃?我之前从未去吃过,主要是离我们这里太远了。”
嗯,过年的时候,他听堂哥穆子贤说过,他已经跳槽到望远楼,这间酒楼的档次比他以前工作的酒楼高,菜品丰富,味道鲜美,生意极好。当然,价格更高。
“我跟叔叔和婶婶去过一趟,那里最出名的就是胭脂鹅脯,我吃了后觉得回味无穷,人家只吃鹅的胸脯,颜色是鲜嫩的红色,称得上是肉嫩而丰。”一说到吃食,严日初立刻打起精神,叹道,“唉,可惜上次忘记问别人怎么做的,不知道难不难?”
“酒楼的招牌菜,你也只能问个大概,问了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季无病接口道。
“我就问问而已,只要做得比家里的好吃就成。”严日初毫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还有一道糕点也非常好吃,叫做藕粉桂花糖糕。你们先别急着反驳,这道糕点和我们往常在美食节买的味道根本不一样,人家的味道才是最正宗的,那才叫真正的色如红玉。”他最喜欢吃甜品了。
“这道甜品现在能吃吗?我记得《本草纲目拾遗》里有记载,食材用的是冬天的莲藕。”穆子期立即追问。
他这么一问,严日初也有点不确定了,他挠挠脑袋,说道:“应该有吧?这么大的酒楼,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冰窖?”
“我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过这道糕点的饮食谱,上面说用老藕做成的粉,适合产后、病后、衰老的人食用。”对面坐着的张铭突然问道,“日初,你这么喜欢吃藕粉,是属于哪一种人?”
这话一出,车厢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有着特意表露出来的不怀好意。
严日初脸皮厚得很,也跟着笑起来。
“阿初这段日子学习辛苦,整个人瘦了两圈,相当于病了,我看藕粉桂花糖糕倒是挺适合他吃的。”穆子期为他辩解。
的确,从他认识严日初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现在是他最苗条的时候,体型和常人差不多,称不上胖了。
“你这样一说,那咱们大家都适合吃。”季无病摸摸裤腰带,他也瘦了。
在场的人心有戚戚焉,为了这一次高考,哪一个不拼尽全力呢?就算家里时常送来补品,可大家的身形多多少少依然会消减一些。
“不说这个了,考得如何已经注定,接下来是好好放松的美妙时刻。”严日初拍了一下手掌,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众人一想也对,于是大家很快就美食这一话题聊起来,让想对答案的人偃旗息鼓。
马车到达望远楼后,车里的众人赶紧整整衣冠,一班三十个人,浩浩荡荡地进入酒楼,引得其他客人频频注目。
上到预留的包厢,大家一个不落地坐满三桌。上菜后,刚开始还只是吃饭聊天,结果等酒一开封,大家碰了几杯酒,就有人借着醉意或勾肩搭背或直抒胸臆或鬼哭狼嚎,状态各异。
穆子期怕今晚有情况,担心孟明苇撒泼或是做些小动作,不敢喝醉,就没有饮白酒。
“穆兄,真的不喝?”陶靳过来拼酒时,劝说道,“难得有这么疯狂的好机会,不喝太可惜了。就算今晚喝醉了,学堂也不会管,咱们是光明正大地喝。”
穆子期摇摇头,找了个借口:“今天脑袋有点疼,不敢喝醉,怕出事。”
他喝的是度数很低的青梅酒,青梅有生津开胃的作用,用热水兑了一杯青梅酒,适合这个潮湿闷热的晚上。最重要的是,不容易喝醉。
陶靳见状,自然不好劝酒,只能遗憾地说道:“看来很难见到你酒后的醉态了,哈哈,认识两年,你一向冷静自持,我竟然没有见过你失态的样子。这次高考我自觉考不上大学,必须要复读了。你不同,前程已定,来,我先祝你将来步步高升,到时可不能忘记我这个老同学呀。”
后面几句话没有调笑,只有一片真情实感。
穆子期认真地倾听,点头道:“学习成绩好不代表一切,也不意味着未来前程比其他人好。陶兄,你交友广阔,人缘好性格好,为人处事大方,家中豪富,以后说不上谁的前程更好,到时说不定是我去登你的门呢。”
他冷眼旁观,陶靳虽然钱多大方,但是对方可不是那种钱多人傻的类型,这位同窗胸有丘壑,交的人自个儿心中有数,不是乱撒钱。
“再者,成绩未出,你现在说复读的事太早了。”穆子期又道。
“借你吉言。”陶靳露出笑容,忍不住说道,“其实我对读书根本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更喜欢做生意,喜欢赚钱。哈哈,能考上高中我已经尽力了,是当初家里请了好多个老师单独辅导,我才能考上的。
当时我们一家都十分高兴,就想着在高中多认识一些同学,比如像你这样的。不要怪我说话直,当时我的想法是,以后你们在哪个地方做官,合适的话我就去投钱办作坊,这样的话,你有政绩我能赚钱,对大家都好,反正我们又不会触犯法律,不是作奸犯科。”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结果上了高中后,我家人竟然对我抱有不切合实际的期盼,觉得我努力一下就能考上大学。明州高中一年只有十多个人考上,我的成绩都快是倒数了,怎么可能考上?唉,我现在最怕回家。”
穆子期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原来各人有各人的烦恼。事实上,平日里的陶靳学习很努力,可有些科目就是拖他后腿,比如格物、国文和诗词鉴赏。
穆子期曾经帮他讲解过题目,稍有了解。
“不说这些了,我算是看开了,无论我将来做什么,守住底线,卖力做就是了。”陶靳笑了笑,和穆子期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又道,“你随意,不用喝完。”
穆子期暗松一口气,心里竟然生起几分感激。不得不说,陶靳的人缘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饮了半杯,等陶靳走后,他一边应付来找他喝酒的同学,一边继续偷偷地注意着孟明苇的举动。
结果令他惊诧,相对于崔世松的放松,孟明苇竟然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其他人,不过如果有人找他来碰杯,他倒是来者不拒。
借酒消愁……穆子期猜测,尤其是孟明苇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季无病身上,更是加深他的这种想法。
看来他是打算放弃了,穆子期通过观察他的表情,作出如此判断。再看季无病,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刚开始还很矜持,吃菜不喝白酒,只喝果酒,不过拒绝的功夫不到家,没过多久就被灌进一杯。
季无病从来没有喝过酒,只吃过用料酒烹饪的菜肴,等穆子期再看他时,他已经酒力不支,醉倒伏在桌面上了。
穆子期见状,怕自己中途发生意外,被人灌酒醉倒,就趁着去茅房的机会,找到大堂哥穆子贤,请他找一位伙计帮忙照看季无病。
穆子贤立即答应,拍着胸脯说道:“大郎你放心,我会找人看着的,不会让他有事。”包厢里时常有小二进进出出,多一个人,客人并不在意。
穆子期看他自信的模样,笑了:“看样子你在这里干得挺好。”
穆子贤嘿嘿一笑,答道:“还行吧,我是被之前的账房师傅推荐过来的,担任老账房的助手。老账房的儿子初中毕业后进入官衙,没有子承父业,所以他就把东西教给我。这方面,我的运气比较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大家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得到他们的信任。大郎,我算是沾你的光了。”说到这里就感激一笑。
穆子期微笑地摇摇头。
最终,当晚的聚会堪称是群魔乱舞。到了深夜,失态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喝闷酒的孟明苇和呼呼大睡的季无病简直是一股清流。
等到杯盘狼藉,大家闹得精疲力尽时,穆子期和少数几个清醒的同学,在酒楼伙计们的帮助下,总算把他们一一送回自己的寝室。
穆子期看到季无病和严日初都好好地躺在床上,自己就草草洗了个澡,也跟着睡下了。
第二天凌晨,当他被尿意憋醒时,迷迷糊糊刚走到茅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脑子一激灵,一下子清醒了。
“……总之,你要对她好好的,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是孟明苇的声音。
“哼,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对她好。”这是季无病的声音,不会听错的。
穆子期看看茅房的大门,神情颇为古怪,原来他们跑到这里谈判来了,真是口味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