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炤!”
卫漱的声音响起地特别忽然,破空而现,像是一把利剑,一下斩断了这里的一切。
窦炤猛地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原本黯淡惊惧的眼底立刻生出光来,水泽一样潋滟的光,她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师兄!”
她喊得急促而着急,就像是见到了自己最信任的人的那种声音。
窦炤的双手从贺荆怀里挣脱出来,朝着卫漱的方向张开,她又喊了一声,“师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和慌张,急迫又松了口气一样。
贺荆的手再次收紧了一些,将窦炤箍紧在怀中,不许她走,不许她离开,低垂着头僵在原地,他琉璃色的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脸上,神色莫名,脸色却是苍白的。
卫漱手执竹剑,一向温柔的脸上一片凝肃之色,他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有倒在地上成两半的女尸,再看向此刻抱着窦炤的青衫男子,抿了抿唇,“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窦炤心想,师兄不愧是带大自己的人,所以她做梦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兄,师兄出现在自己梦里,一定就是来救自己的。
可师兄哪里是贺荆仙君的对手,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是仙君对手。
窦炤张口就想喊让师兄注意一点,这就是那位九重天的贺荆仙君,他战力超群,就是十个师兄加起来现在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贺荆仙君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地,低垂着嗓音。
“炤炤,我是阿荆,你的阿荆。”
沙哑难舍的声音,听着 竟是让窦炤有些想哭。
窦炤觉得自己这梦做得可真是不切实际,这是什么梦魔,死在地上成两半了莫非还能操控人做梦吗?
贺荆仙君怎么可能会喊她炤炤,贺荆仙君从来就不是她的阿荆,她跟着浅雪神女喊他阿荆时,他也很少有回应的时候,或者没有,她忘了,不想去想了。
可偏偏这或许是她的执念,是她心里的一个梦吧。
但是这个梦出现的太不合时宜了。
如果是她自己做的这个梦,应该是自己就可以破吧?
怎么破?
“啪——!”
窦炤盯着贺荆仙君看了一瞬,忽然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拍了过去,拍得她的虎口那瞬间都有些发麻。
贺荆仙君的脸歪了一些,唇角都磕破了,渗出血来。
那张脸看起来比平时似乎更苍白了一些。
“我不认识你,说什么阿荆不阿荆的,你不是我的阿荆,我也没有什么阿荆!”窦炤对着面前这张脸喊了出来,然后就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可偏偏这梦境里的贺荆仙君将自己抱得很紧很紧,就好像是他稍稍松懈一些自己就会消失一样,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还有那种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的珍惜。
她的梦还真的有点可笑,这就是缺什么,就会梦到什么吗?
可惜她现在不缺了的,她起码有大师兄护着。
从小到大,大师兄都疼她。
“放开我。”窦炤尝试用灵力挣脱他,挣脱自己的梦境,可没有用。
此时卫漱的竹剑已经冲着贺荆杀了过来,锋锐的剑气带着隐天宗第一天才的傲气,直冲着贺荆后背而来。
“放开炤炤!”卫漱温润的声音染着怒色。
“你算什么东西?!”
贺荆扫了一眼卫漱,冷冷的,居高临下,他抱着窦炤避开,目光一直落在窦炤脸上,苍白的脸色,琉璃色的眼睛,令他看起来有几分病态。
“炤炤!”卫漱沉了脸色,眸中几分焦急,他看着被这青衫染血男子抱在怀里的窦炤,一张温润的脸上没有一点好神色。
他右眼下的那枚红痣隐隐有变得鲜艳的迹象。
窦炤看着贺荆仙君甚至连碧骨笛都没拿出来,只不过是避让着师兄那猛进攻的一招一式不由心往下沉,果然就如她所想的那样,师兄全然不是贺荆仙君的对手。
关键点还是在她身上。
梦魔这种东西,可算妖,也可算魔,妖魔的界限很难做定论,想要破除梦魔,也就是要破除梦魔给自己下的梦境。
这种梦境,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入了他人的梦,不知不觉成了他人梦中的角色,全然没了自我,沉陷其中,另一种则是陷入自己的梦境里,这个梦境,终究心结还是在自己,梦魔不过是像是一剂猛药加了进来,让人更加容易沉陷其中。
只要破了自己的心结,就能破了这个梦。
看来,这个巴掌是绝对不够的。
前世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对付过这种梦魔妖,记得有一次自己下凡界,当时百河要追过来,她没让,结果下界时,遇到了贺荆仙君。
她也很奇怪,自己怎么总是会遇到贺荆仙君,为什么贺荆仙君要捉的妖偏偏也是她想要捉的?
那一次,他们也入了梦魔编织的梦里。
她也入了一场美梦,原本依照她的苍龙族天赋,她是不会陷入梦境的,只是……只是梦境太美好,她甘愿沉沦而已。
在这场美梦里,贺荆仙君不会对她冷着脸,会对她笑,会很温柔,就像是师兄那样,在这场美梦里,贺荆仙君与她结为道侣,当时的成婚大典也异常隆重,浅雪神女还来观礼了呢。
她下凡捉妖时,仙君会不放心她而跟着,她喜欢吃琉璃糖,仙君特地向百河学,百河是她在三重天最好的朋友,最是了解她的喜好,仙君还找百河问了许多她的喜好呢。
当时真想一直陷在梦里,永远都不会醒来。
后来是贺荆仙君过来替她破梦的,据说他自己也陷入梦魔编织的梦境里了,至于是什么梦,她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挣扎出来了。
想想,仙君是怎么替她破梦的?
窦炤想起来了,仙君拿着她的手,强迫她用剑刺穿了身边的那个假贺荆的身体,当然,直到刺破的那瞬间,她才是感觉到是仙君拿着手替她破的。
那么现在,她是清醒的,只要她亲手杀了对面的这个她编织出来的贺荆仙君,梦是不是就破除了?
卫漱一直追在贺荆身后,竹剑的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空气里都是一道道残影,可贺荆仙君依旧是闲庭漫步一般地躲避着。
更像是逗弄着,挑衅着的。
窦炤看着面前的贺荆仙君,目光与他的目光交融,没说话。
卫漱看着窦炤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心里一紧,“炤炤。”
窦炤轻轻将头发里的玉簪拔了下来,然后轻轻说道,“这一场噩梦,就此散了吧。”
噩梦。
贺荆听到窦炤嘴里说出的这两字,身体一僵,只是来不及想别的,只觉得心口一疼,他的视线往下垂了几分,看到窦炤的手握紧了手里那根玉簪。
而那根玉簪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位置,鲜血流了出来,一下子将他的胸口染红了,将炤炤那根洁白的玉簪也染红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是发怔地看着胸口位置。
窦炤抓着玉簪往下又划了一下,咬着牙,狠着心,就像是在彻底与从前的自己道别。
“撕拉——”
贺荆觉得疼了,好疼啊,衣服破了,炤炤亲手做的,送给他的衣服破了。
“炤炤……”
贺荆忍不住松开了一些抱着她的手,抓住了她那只还在用力往下划的手。
他的指尖很凉很凉,像是在冰冻深渊里沉睡了很久很久一样。
不要再划了,衣服碎了。
贺荆看着窦炤的眼睛,心里这样想。
可也是因为看着她的眼睛,所以,这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衣服,是她送的,她如果想要毁掉……
“炤炤,轻点。”贺荆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了,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窦炤只当是自己的梦了,梦里的人的确会与自己说话的,她看到贺荆仙君的胸口都是血,也能感觉到他禁锢自己的力道已经松开了一些,便当时自己的方法有用,更加用力了一些,一下在他胸口划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贺荆的身体晃了晃。
窦炤立刻沉寂从他怀里跳下去。
“炤炤!”
卫漱见窦炤做出这样惊天的举动,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虽不知道那个青衫男子是谁,但那深刻不测的力量,绝对在他之上。
“师兄!”窦炤回了一声,后退两步,赶紧朝着卫漱的方向扑了过去。
贺荆回身想抓,卫漱温柔的眉眼一凛,立刻飞身过去,一把拉住窦炤往自己怀里猛地一拽,再是藏到了自己身后。
窦炤站稳了身体,根本没管贺荆,就对卫漱说道,“师兄,这梦魔倒是厉害的很,竟还有梦中梦,现在不知藏在哪里。”
少女清澈的声音软软的,满是对自己师兄的信任,这些声音听得贺荆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他就浑身染着血,站在卫漱和窦炤对面,安静地看着,眼神看似平静,可里面却在悄悄狂起波澜,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窦炤,清冷却又炽热。
卫漱浑身都紧绷着,根本搞不懂眼前这男子的出现是为何,此刻也不能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