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儿紧紧地跟在后面, 心情是相当的紧张,不仅紧张,她的视线还不断地在卫漱和贺荆指尖来回地转, 似乎在看,哪个长得好看,哪个和龙女君更配一些。
一番看下来,她发现, 单看容貌的话, 还真是说不好, 不相上下, 甚至,那位陌生男子好像生的更好看一些。
但是若是论气质的话, 还是卫师祖更好, 气色也好一些, 那陌生男子面色看起来十分差, 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死了的不行了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样, 这场景好像有点刺激啊!
卫漱走过去后, 一把就从窦炤手上将贺荆扯了过来。
他的力道一点都不小,那样子, 当然不是心疼贺荆了, 显然就是不想贺荆碰到窦炤一丁点。
卫漱那张平时温柔的脸上这会儿一点表情都没有, 冷冰冰的。
窦炤看向卫漱,她本想说点什么,但此时师兄避开了她的视线,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贺荆是清醒着的, 只是身体很虚弱, 他被卫漱蛮横地搀扶着, 甚至感觉卫漱手的力道,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捏碎一样,不禁皱紧了眉头。
他也冷清了脸色,要自己站直。
卫漱见此,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还直接站在了窦炤身前,避免贺荆要是站不稳的话就朝着窦炤靠过去,也避免窦炤见贺荆站不稳就去搀扶他。
贺荆堪堪稳住了身形,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但是,怎么都没有在卫漱面前倒下来。
窦炤忽然眼皮跳了一下,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甚至忽然觉得,自己将贺荆带回来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后面的林姝儿看着这场景,眼皮也跳了一下,但那完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她心里想着——哇哦,卫师祖这一招真厉害,完全避免了情敌与龙女君的身体接触!
——哇哦,那情敌此刻虚弱病弱的样子,有一种异样的美,也实在是勾人的很啊,要是她,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呀!
窦炤感受到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朝着自己看,立刻看过去,看到了林姝儿满脸看戏的表情,顿时:“……”
看来是布置给她的功课还不够多。
窦炤一会儿再收拾她,她必须要和师兄先解释一下。
想了想,也没顾得上看贺荆的表情,或者是顾及她的心情,此时在她心里,自然是师兄更重要一些的。
“师兄 ,我带贺荆回来,只不过是因为……”
她顿了顿,而卫漱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 ,并没有打断她,或者说一些诸如你不要说我不想听之类的话。
他想听她是怎么说,怎么解释的。
窦炤顿了顿后,就说道:“只不过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卫漱就直接开口问道:“师妹想弄清楚什么事?”
师兄果然生气了。
窦炤心想。
她就说道:“这件事我还没弄清楚,等弄清楚了,我会告诉师兄的。”
窦炤观察着卫漱的表情,想要知道他心里是否是知道一些。
是的,她怀疑……怀疑师兄会不会是贺荆分离出来的魔气而生。
这种猜测很荒谬,却又处处透着一些蛛丝马迹。
显然,贺荆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但是师兄呢?
师兄曾经想告诉她关于他的身份,那时的她觉得师兄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对她好,师兄会一直陪着她,这对于她来说就够了。
可现在,师兄的身份对于她来说,显然并不是那么无所谓了。
至少现在的她是这样想的。
卫漱深深地注视着窦炤,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是移开了视线,轻轻地说了一句:“好。”
他这一声‘好’字,好像含着许多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个好字而已。
卫漱说完,便站在那,也没离开。
窦炤关心师兄的心情,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是将目光放到了贺荆仙君身上。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的,若是同样有魔气,师兄会不会可能是那位曾经要杀了贺荆的青黎仙君呢?
青黎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好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时期的名字了。
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在她心里也没占据什么位置。
但当时捅她的那一剑,也有青黎仙君的。
窦炤怔怔地想着的,然后开了口:“你随我来吧。”
她这话显然是对贺荆说的。
贺荆的脸色一直苍白着,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显然,心情也没有那么好。
此刻他听到了窦炤的声音,视线才是越过卫漱,朝着她看过去,然后苍白的唇轻轻动了一下,显得温顺又听话:“好。”
林姝儿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着,她听到了卫师祖对于龙女君说的话回了一个‘好’字,如今,他的情敌也是如此乖顺听话地说了一个‘好’字,这显然就……
龙女君好厉害,她以后也要向龙女君学习如何同时驯服两个如此听话的美男子!
窦炤带着贺荆往水潭的方向而去。
卫漱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等他们一走远,在一边背对着他们的林姝儿立刻就跳了过去,跳到了卫漱那里,忙追问道:“卫师祖,那人是谁啊?生得如此好看,是龙女君的什么人呢?”
她最后一句话问的有些轻,倒是也自己知道这话问出来或许会有些让卫师祖扎心。
卫漱就看了她一眼,然后凉凉的,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觉得呢?”
林姝儿自然是觉得龙女君与他的关系不浅的,可这话当着卫师祖的话怎么能直白地说出来呢?
所以她说道:“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要死了,是个命不长的。”
“哼。”卫漱冷哼了一声。
奇怪的是,这样冷笑的表情出现在他那样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时并没有显得很突兀。
“他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第一战神。”卫漱冷冷淡淡的抛出一个对于林姝儿来说十分重磅的消息,然后她还没来得及惊叹,就听到了第二弹重磅消息。
“不止如此,他与炤炤之间有婚契。”
婚契?
婚契?!
婚契!!!!!
“婚契?!怎么会这样呢,那卫师祖您算什么啊?”林姝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卫漱朝她看了一眼。
林姝儿立刻就觉得自己刚才这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好,戳到了卫师祖的伤心事了,她不该就这么说的,但是,她实在是好奇。
但尽管好奇,这种事情,也不好再多问了,而且她也不敢多问了。
“我是她师兄。”
可是没想到 ,这个时候,林姝儿听到了卫漱的回答。
低低沉沉的一句话,听不出他的情绪。
林姝儿忍不住看向卫漱,只见他看着窦炤离开的方向,脸上没太多的神情,又好像饱含某种情绪,她看不懂,但却问道:“卫师祖……难道只想做龙女君的师兄吗?卫师祖难道不是喜欢龙女君的吗?”
她这话问得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质疑卫漱对窦炤的感情,而是迟疑自己这话该不该问。
可她这人,平时被她阿爹宠坏了,就喜欢问问题。
卫漱没有看向林姝儿,也没有回答她这一句,只说道:“小孩子懂什么,炤炤布置给你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做完了。”
“我看是她布置的功课还不够,再去做两遍。”
林姝儿看着面前忽然变脸的卫漱,忽然就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龙女君与卫师祖的事,她一个小辈在那里瞎操心什么呢?!
“还不快去?”
卫漱在云桌旁坐下了,皱眉看了一眼还站在一边的林姝儿,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林姝儿:“……”
她只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免得自己还站在这里的话会引起卫师祖更加的不满。
进云殿之前,林姝儿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卫师祖坐在那儿低头喝茶的背影,她忍不住就想去水潭那里看看,去问一问龙女君究竟心里是如何想的。
为什么龙女君会和别人定下婚契呢,为何那人不是卫师祖呢?
窦炤到水潭那里的时候,还有几只小苍龙在那里泡水,见到窦炤过来,一下子惊得从水潭里哆哆嗦嗦地扑腾着起来。
“……”
看着这一群不成器的,窦炤按了按眉心,挥了挥手,让他们先下去。
那几只成形的或者没成人形的都赶紧浑身湿哒哒地离开了这里。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了窦炤和贺荆。
“你进这池子里泡着,我问你几个问题。”
窦炤开口说话的语气是冷淡的,没多少情绪,话语里也没有什么期待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只是普普通通的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的态度。
甚至有些强势,即便她的声音和从前一样软软的,甜甜的。
贺荆垂下了眼睛,看向了那个水池,或者说是水潭。
只是,他的视线看过去后,脸色就立刻一变,“炤炤,你疯了吗?”
贺荆的声音压抑着,显然里面是痛苦,是心疼。
他白着脸,闭了闭眼:“我不进去。”
窦炤也皱了皱眉,自然也做不出强迫他的事情。
只是,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这会儿却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窦炤心里有些烦。
贺荆一张脸也清冷着。
“炤炤……”
“你……”
等到开口的时候,两人却是同时开口了,贺荆看向窦炤,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又放柔了下来:“你先说。”
窦炤自然不会客气,她先说:“当年我死后,青黎仙君后来怎么样了?”
贺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窦炤竟然会问青黎的事。
青黎。
青黎啊,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都已经沉寂了十万年了。
而青黎也早就消失了十万年。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十万年后的现在,从窦炤的嘴里再次听到青黎这个名字。
贺荆的脸色不由自主冷了下来,想起他,他一时不知该是感谢他还是恨他。
若不是他,他也不会发现窦炤的秘密,在当时未知道全部的时候,便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但若不是他,或许虽然他只能在未来无力地看着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他想,他与炤炤之间的关系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或许他们会……他们会结成道侣。
就像是梦里的那样。
贺荆想着这些,思绪一下飘远了,眼睛也有些微微濡湿。
他没有问窦炤为什么忽然要问青黎,只说道:“他死了。”
窦炤就问:“怎么死的?他入了魔,后来呢?还有他为什么会入魔?”
她对于青黎的关系和好奇超出了贺荆的想象。
他收回心神,看着他:“青黎入魔,是他禁不住心魔的诱惑,坠入魔道,与当时还未怎么成器的魔界勾结,试图想要杀了我,占据九重天,后来,在你死后,我杀了他。”
贺荆说到这顿了顿,语气稍稍加重了几分:“我杀了他,他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轮回转世,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
窦炤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贺荆也没有再说话,他提起青黎时,心情显然很差。
窦炤看着贺荆,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生死那道沟壑横在中间不提,有些东西,时间就算过去了,就算并不在意了,也不能去恢复到一个轻松惬意的状态。
“这池子对你的伤有好处,对于你如今这本不属于你的血脉有好处。”
窦炤说完这一句,就想走了。
贺荆嗯了一声,却站在水潭边没有说话。
窦炤走了两步,心里那团子莫名的火气却是越烧越旺盛,她回头朝着贺荆看了一眼,闭了闭眼,想到那条苍龙的样子,想到那琉璃色的眼睛,想到那一道道天雷,想到那能将人灼伤的玄铁链。
她抬腿朝着贺荆忽然踹了一脚,直接将他踹进了水潭里。
水潭里一下子溅起了水花。
贺荆压根没有对窦炤有任何防备,自然也没有想到她会忽然伸腿踹他,倒在水潭里时,一下子呛到了水,狼狈不堪。
他想从水潭里出来,却发现水潭上被覆下了一层结界。
贺荆的脸色变了变,“炤炤!”
窦炤冷言回了两个字:“闭嘴!”
凶巴巴的,好像没什么好情绪和好脸色。
贺荆抿了抿唇,原本脸上还有些恼意,可转瞬过后,他低着头,看着清澈的水,感受着这水潭里属于她的气息,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看着水里面他狼狈的倒影,忽然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可笑。
炤炤总是那么心善。
算是他临死前的优待吗?
这样,他很满足了。
贺荆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放松且没有任何顾忌地沉入了水潭里,身上的青衫飘到了一边的水潭边。
水池里忽然就发出一声水被拍动的声音,那声音很大。
若是有人能够看到的话,就会看到九重天上堂堂的第一仙君贺荆仙君此时竟是变成了一条浑身通体黑色的泛着魔气的苍龙。
他的身上,每一处都是伤口,那些黑色的鳞片像是被人拔除了一样,东缺一片,西缺一片的,看起来有些都发脓了,鲜血淋漓的陈年旧伤。
那一池干净的水很快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窦炤在回去的路上就在想着,如今再去问师兄他究竟是谁的话,是不是会让师兄多想?
该如何很自然地提起这个话题呢?
想着想着,她已经走回到云殿前面了,本来她想着,师兄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师兄不在那里的话,会去哪里呢?
窦炤还在想着,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卫漱坐在云桌旁边喝……酒?
师兄喝酒???
窦炤的脚步一顿,立刻飞快地走了过去,一手按在了师兄的酒壶上,按住了他的动作。
“师兄!”
她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她简直不敢相信师兄竟然会喝酒。
卫漱从来不喝酒,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他失态喝酒的时候,他温柔,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有耐心,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借酒消愁,因为那是最没用的事情。
听到窦炤的声音,卫漱就朝着她看了一眼,那一眼,淡淡的,有些飘渺。
或许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他的脸上此刻是染着一些不正常的红晕,他的眼睛也含着一些潋滟的水意,甚至是媚态。
窦炤从来没看见过她这个样子。
“师兄,你从来不喝酒的,忽然喝酒做什么?!”
她甚至在想,这酒是哪里来的?!
晃了晃这酒壶,酒壶里的酒应该喝掉了才三分之一,但是,也就是这三分之一,他就喝醉了,醉成这样了!
“师妹还管我喝不喝酒吗?”
卫漱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他一下凑了过来,声音就像是在窦炤耳边说的。
他抓着窦炤的手,一把将她扯在面前,气息灼热。
窦炤:“……”
卫漱喝酒后完全就和平时的样子变了一个样子,变得让窦炤感到陌生,又有些……新奇。
就像是又多了解了师兄的一个样子。
“师妹觉得师兄生得比不上那贺荆好看?”卫漱勾着眼尾,声音又哑又沉,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他心里大约是不好受的。
那种不好受还只能闷在心里,发泄不出来。
“怎么会呢,师兄生得最好看了。”窦炤觉得不能和醉鬼扯东扯西,只能顺着他们的话说。
卫漱就又说了,他的唇上都潋滟着一层水意:“那师妹怎么要贺荆,不要师兄?”
窦炤:“……我没有要贺荆。”
“你要了,你与他有婚契。”
卫漱虽然喝醉了,但是,条理清晰,重点的事情并不会记错,记得是清清楚楚的。
窦炤:“婚契是他强行下的,因为是苍龙族的,我即便是龙女君,也不能解除。”
“还不是因为心里有他。”
卫漱冷哼一声,平时温柔如春风的声音,此刻像是寒风一样。
窦炤:“……”
卫漱又说道:“他把你杀了,那样对你,你还心里有他!我把师妹你……把你带大,你心里可有半分有是师兄?师妹,你没有心。”
窦炤:“……”
要怎么样和一个醉鬼说话?窦炤真的没有经验。
师兄以前从来不喝酒,就算是十万年前,贺荆也不喝酒。
再久远一些,也没有男子敢在她面前喝酒,天道那老东西虽然喝酒,可他从来不会喝醉。
窦炤只不过是沉默无语了一瞬,卫漱的话又在继续。
“师妹果然是没有心,我问你有没有对师兄有半分心,你竟是犹豫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显然很是失落。
从前师兄从来不和她说这些的,她也从来不往那方面想过。
“师妹心里没有我,可师兄的心里却满满的都是你啊!师兄的心那么小,却只装下了一个你。”
卫漱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声音越来越低了。
窦炤的脸红了起来,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师兄以前没有说过,可如今却忽然说了。
林姝儿之前的话就在脑子里回响着,窦炤依旧沉默着,只是因为无措。
卫漱自嘲地笑了一下:“可师妹心里没有我。”
他又重复了一下这句话。
窦炤咬了咬唇,她心里自然是有师兄的,只是,不是师兄所想的那种有他,至少,今天之前不是。
至于今天之后,她……得好好想一想。
卫漱说到这,忽然就抬起脸来,一把捧住了窦炤的脸,两个人凑得很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的距离。
“炤炤……”
窦炤垂在腿边的手握紧成了拳头,她心跳有些快,忽然张了张嘴,红着脸,十分不合时宜地问道:“师兄,你到底是谁?”
卫漱有些微红的眼睛抬起对上她的眼睛,他的眼尾也红着,红红的,像是开得正艳丽的桃花。
“炤炤不是说不在意师兄究竟是谁吗?”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那师兄愿意告诉我吗?”
她如此反复,实在不是身为龙女君的她的性格。
只是,她急需要一个验证。
她也不知道她得到这个验证了又能做什么,但是,她一定要这个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