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炤的神魂有危险。
这是十八年来, 贺荆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应到。
她在——坤山派,灵山秘境。
贺荆吐出一口血来,身体差到极致, 根本不可能在今日这个时间下界去凡界, 可他必须去。
炤炤有危险。
灵山秘境很大, 广阔的天空, 无边的湖泊, 高耸入云的一丛丛山, 碧色的风景看起来迷人的很, 一点都不像是危险的样子。
但这只是灵山秘境的外部,外部长满灵果灵草,还有一些坤山派养着的小灵兽。
只是, 灵兽踪迹十分难寻,若是有,也极难靠近,若是驯服了,倒是可契为契兽。
灵果灵草可归为本次弟子个人所得,这是这次登仙大会的一大诱人奖励之一。
所以,弟子们一进来便是各自奔着灵气浓郁的地方而去, 因为地广, 所以分散得很开。
可窦炤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更想去的是深邃的秘境内部。
与他们同一个小组的贺云清是坤山派的内门弟子,据他所说, 内部传说充满了危险,深渊与荆棘遍地都是, 若是一个不慎, 便会坠入, 甚至是再无办法逃出。
伴随着危险的还有各种宝物,但有没有命拿回来就再说了。
而那里荒芜一片,并不如外部那么美,甚至是十分可怖阴森的。
但窦炤却是能感应到秘境深处传出来的一种熟悉的气息,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只知道自己的心底深处,魂魄深处都好像都在发颤一样的感觉,她必须要去。
“窦炤!你到底要去哪里?这里方才贺师兄已经来过了,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灵果灵草,更别说灵兽了。”
身后云朵儿的声音传过来,窦炤抿了抿唇,没搭理她。
就是林间的这个地方,水灵的气息如波纹一样一波波地传过来,有些古怪。
窦炤将秋水剑别在腰间,蹲下神去掬了一把面前这水潭里的水。
如贺云清说的,这一处的林间很普通,甚至没长什么灵草灵果,一般的弟子进来绝对不会来这里。
可是这水潭明显就不正常。
有风,水面却平静至此。
水潭很大,下面却一条鱼甚至一个活物都没有。
最重要的一点,这水潭的颜色,若不是掬起这一把水,便觉这水是墨汁,这一整个水潭都是墨汁。
云朵儿不知道窦炤蹲在水潭那里玩水做什么,她看了看天,掐着手指算了算,隐约到了爹算好的时间了。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比起之前自己选好的那一处地方来,灵气要贫瘠许多,不知是否会影响到爹施展术法。
这逆转术法,可由她来施展,也可由旁人来施展,爹是元婴期,自然比她这个灵寂期施术要保险一点。
若由他人来施术,则被施之人身上必须有伤口,灵力,血脉,魂魄皆会从这伤口处全部逆转到另一人身上。
窦炤身上的伤口,几日前她就给她种下了,不过现在才开始发作而已。
云朵儿的视线朝着窦炤握着秋水剑的那只右手看过去 。
剑柄上都沾着血肉,显然,是绝对不可能愈合的,她给窦炤下的可是腐化粉,这种粉末只要沾上,整个人就会从手掌开始一点一点地溃烂。
且神不知,鬼不觉,等到发觉时,这一副躯壳便算是毁了。
这是她为窦炤选的结局,一点点腐烂至死,到最后连她身上唯一还算过得去的脸皮都不会留下。
死在这灵山秘境的弟子不知几何,多的是因为贪婪而被永远留在这里的弟子,多一个窦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虽是贺荆仙君看中的人,可奈何她自己实力差,死在这里又能怪得了谁?
云朵儿想着,眼底里都是疯狂的光,她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成功替代了窦炤之后一跃飞升九重天的样子。
“窦炤……”
“云师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云朵儿开口的瞬间,窦炤忽然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她,她那张显得天真的清丽脸庞上此刻是清明一片,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云朵儿没回她,爹的术法马上就落下了,世间再无窦炤此人,又何须与她多言。
窦炤换了一只手拿秋水剑,展开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上面那一块血肉剥落下来,骨头都看到了,可窦炤却依旧心平气和,声音还有些稚嫩的娇憨,“四天前,你握了一下我的手,四天后,我的手开始烂,师姐,是你做的吧?”
“窦炤,你在说什么呢?”
“师父找我说,有一个血脉逆转之术可以瞒过天道,将我的一切逆转到你身上,你便可迎接这婚契,我答应师父好好考虑一番,等第二轮的比试过后再决定。”
窦炤的眼神越来越亮,就像是一直蒙尘的明珠一下爆发出她本就拥有的光泽。
云朵儿眯着眼睛,没想到爹会把这事直接告诉她。
不过告诉窦炤又怎么样,她一个筑基期,什么都做不了。
“我这几天练剑时就总在想,我一个小小筑基期,没什么天赋,师父和师姐怎么舍得把我和师姐的血脉天赋逆转呢?”
窦炤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后来我想明白了,师父是想我死,是想我直接从这世上消失,这血脉逆转可看作是师姐你直接吞噬了我的一切,到时,我消失了,才可瞒过天道,乃至九重天的仙君,才可让那神谕落下。”
“你倒是不蠢。”云朵儿见窦炤话说到这里,不由挑眉,高看了她一分。
窦炤看着云朵儿那张和浅雪神女及其相似的脸上露出的却是这样骄纵轻视的神色,心中意难平。
她从来都不蠢,只不过是不想计较。
可这一次是真的不行。
师父过分了。
而云朵儿也终究不是浅雪神女。
乌云在此时忽然而来,遮蔽了头顶上方的蓝天。
乌云之中隐约可见的星图阵法,落在了窦炤和云朵儿身上。
窦炤仰头看着,目光依旧清亮。
云朵儿笑了起来,却忽然觉得右手掌一疼,她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手心竟是开始和窦炤一样腐烂起来。
怎么回事?
那一日给窦炤抹上这腐化粉的时候明明是在手上戴了冰蚕丝手套的,是不会触及到肌肤的。
‘铿——!’
云朵儿愣神之间,窦炤的秋水剑光亮起,她冲着云朵儿直杀过去,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定。
星图阵法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动作有短暂的凝滞,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发挥,她并没有用体内被凝住无法动用的灵力。
她的剑,就只是剑。
云朵儿同样受困于阵法,无法调用灵力,一瞬间竟是有些狼狈地抽出了腰间的剑,躲开了窦炤第一招。
可窦炤第二招剑很快又冲了过去,乌云遮蔽下,剑气如虹划破长空,眼前一道道剑影快得惊人,云朵儿眯起了眼睛,连连后退。
没有了灵力,她竟是敌不过窦炤!
杀意,在窦炤的剑中肆虐生长,她那双眼睛看着云朵儿,冷静又安静。
如果一定要杀了云朵儿,自己才能活,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又不是浅雪神女,不必对她有任何情感。
窦炤的第三招紧接着就招呼了过去,她握着剑的右手因为她的力道又剥落下来几块肉,血肉模糊。
“铿!”
云朵儿忙一个回身躲过,可窦炤的剑竟是有剑意,那剑意竟是能追着她而来,在那炤炤发出青亮光泽的剑气里,她竟是无处可躲。
“窦炤!你竟是想要杀死我吗?你别忘了,我爹养育你的那十年!你别忘了你就算是有大师兄宠着,大师兄也不过是个金丹,我爹是元婴后期,他要对付你和师兄绰绰有余!”
云朵儿摔在了地上,一个躲避不及,窦炤的剑竟然在她的手臂上划下一条血印子。
窦炤根本没有对她手下留情,根本就是存了要她死的念头,那一剑,划得她好疼好疼。
更令她恐惧的是自己的右手掌心,竟是也跟着一起脱落皮肤。
云朵儿的脸色青白交加,要躲避窦炤的剑的同时,还要分出心神去看自己的右手掌心。
“我要杀你和大师兄无关,你不必在此时扯上大师兄。”窦炤的声音随着她的剑气落下,云朵儿的发带都被割断了,满头的青丝都披散下来。
“窦炤!”云朵儿怒不可恕,可她的剑法显然没有窦炤的好,要怎么办?
对,她有爹爹给她的护体宝器!
云朵儿一下从腰间拔下一只香囊,那只香囊瞬间就化作一道光护在她周身,浓郁的灵气气息向窦炤展示着这是一件极好的护体宝器。
窦炤脸上没什么反应,她转眼去盯着这阵法星图。
师父隔空为她和云朵儿施展术法必定是极为不易的,这是其一,其次,若是她与云朵儿这里发生什么状况,师父无法立刻知晓,而她能动的手脚必定也是更多一些。
所以,怎么样才可以破坏这阵法星图落下?
她就算不要贺荆仙君,但也绝不是要丢了命,早该对师父失望透顶了的,这世上除了大师兄,不会有人为她考虑 。
阵法需要灵气,这里灵气贫瘠,这也是刚才她选择进入这里,而云朵儿不愿进入的一个原因。
灵气的贫瘠对施术者来说更困难一些。
窦炤仰头看着上方的乌云,星图阵法是严格按照星象方位来排布的,错了一步 ,怕是这阵法就无法形成,还有,阵法要形成的一个重要的点就在于人。
她和云朵儿得是活着的,才有可能成功。
如今云朵儿有护体宝器护着,她伤不了她,那假如她自己死了呢?
假如她骗过阵法骗过师父,她死了呢?
窦炤心里想着,脑子里快速转动起来,或者还有其他办法?
云朵儿做好了窦炤会继续杀她的举动,可偏偏窦炤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她便冷笑,“我劝你还是乖乖等死。”
窦炤的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那一袋子的妖物内核,忽然眼睛亮了起来,她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清丽娇俏,此时笑起来,乌云都遮蔽不掉这光泽。
她想到了。
窦炤迅速解下了腰间的浅黄荷包,抓出了里面的妖物内核,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一把撒在了自己周围,撒在了星图阵法里。
“师姐,我们来玩个好玩的。”
妖物内核,便是妖物的内丹,这种内丹对修仙者来说并无用,里面蕴含一只妖全部的精华妖气。
若是师父并不在场,不知感应到如此浓郁的不同妖的妖气是否会以为是灵山秘境里的妖物包围了她与云朵儿呢,阵法下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很多人和妖’,师父又怎么敢保证逆转的血脉是她窦炤的血脉,而不是那些妖物的?
术法不会成功的,师父,不过是个元婴而已,怎么可能掌控得住这些?
“你做什么?!”
云朵儿看着那些妖物内核在星图阵法下下意识地碰撞出浓郁的妖气,心一下一提,竟是看穿了窦炤想做什么。
窦炤明显感觉到压在自己肩头的阵法威压少了些许,她手里捏着一枚妖物内核,等着师父在外面施法失败。
若是师父不慎把妖物内核的妖气逆转到她身上,她也不怕。
苍龙一族本就堕神成了妖族,她的神魂,应当是可以吸收妖气的。
云朵儿惊恐地看着这一变故,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看着窦炤平静的样子,觉得她是疯了,她难道不会怕吗 ,不会怕自己变成妖吗?!
爹,爹!
她的右手掌心疼得要命,还要担心这些妖物内核的妖气会进入到她体内,整个脸色惨白一片,再无之前的得意。
窦炤却是气定神闲,毫无畏惧。
就在这时,林间的风起的很突然,树叶都被吹得簌簌乱响,被风送过来的是一道带着傲气的女声,高高在上。
“谁是窦炤?”
窦炤一听到这声音,便是身体一僵,抬头就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飞沙走石,乌云狂风之中,她看到了一个穿着如彩霞云缎一样的仙袍踏空而来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九重天的神女才会梳的九天神女髻,容颜肃穆高贵不可论,眉眼虽没有那般精致美艳,却也是秀丽无比。
那一双眼里的轻蔑却是令窦炤熟悉不已。
她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十万年过去,连浅雪神女身边的小仙侍桐木都成了神女吗?
在窦炤仰起头来的一瞬间,桐木也认出了她,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也是疯狂叫嚣了起来。
是那个窦炤!她就是三重天的那个凡仙窦炤!那个该死的苍龙族!就是她!
当初若不是天华帝君暗中相助,令她破格飞升,她区区一条低贱的苍龙怎么会飞升成仙籍!
更是妄想贺荆仙君,整日跟在贺荆仙君身后想要霸占贺荆仙君!
桐木的手都握成了拳头,手指甲都抠进了掌心里。
原以为这凡界女修窦炤只不过是名字叫窦炤罢了,原来……
是了,若是这窦炤和那三重天的小凡仙没有关系,贺荆仙君又岂会对她上心?
那则婚契如今可是人人尽知。
桐木的面孔越发冰冷,她已经无法说服自己贺荆仙君只不过是因为窦炤那苍龙的身份才对她诸多关注,仙君那样冷傲天成的人,几十万年从未想过与人成婚,却是忽然要落下婚契。
窦炤看到桐木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厌恶,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她好奇的是,她怎么会来这里?是……浅雪神女要她来的吗?来这做什么?!
“你……”
刚说出口一个字,窦炤的手便握紧了秋水剑,连忙闪开。
桐木手上凝结出一根桐木棍,直冲着她而来,她的眼中凝着冷光,杀意十足。
窦炤立刻明白过来,桐木过来是杀她的,她的心一沉,若是对付云朵儿,她光凭着剑术就能对付一二,可是,桐木是九重天的仙娥,仙籍在身,本就有仙力威压。
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窦炤浑身都被桐木的仙力捆绑,重重丢在地上,摔在水潭边的一块石头上,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摔碎了。
“噗——”窦炤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疼,好疼。
窦炤疼得脸都发白了,可是她的眼神却越发清亮起来。
也不知道是否是桐木身上仙力清灵浑厚的关系,当桐木靠近她的时候,她竟是觉得自己神魂每一处都像是在被滋养着一样舒服。
身体是疼的,可神魂却是舒适的。
窦炤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让她觉得好舒服好舒服,好想要得更多,要的更多,要的更多!
桐木的身形在高空之中有一瞬间的凝滞,有一瞬竟是要从空中摔下来,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力量像是在被人吸附着?
窦炤的脸上都是血,右手掌心的血肉斑驳着,但她的额头中心忽然便现出一缕水蓝色的水滴形花钿来。
桐木整个人彻底往下摔落,落在地上的瞬间才堪堪稳住身形,显得狼狈不堪。
她低头就看到了窦炤整个人散发出一阵水蓝色的光来,周身的衣物和头发无风自动,莫名的,她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慌来。
桐木不知道忽然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必须杀了窦炤,她五指成爪就要去掐窦炤。
“别杀她!”
云朵儿跪坐在星图阵法里,整个人忽明忽暗,妖气在争先恐后地蹿入她的身体里,她咬着牙才保持着一丝清明,“帮帮我,别杀她!把她带……带进阵法里,将,将这些妖物内核拿走,拿走……!”
桐木听到这则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这才是扭着头去看,她刚才根本没有注意旁边的人。
云朵儿抬起头来,散乱了的头发恰好被一阵风吹开,露出她整张玉白的脸来。
桐木的脸色大变,惊的一瞬间僵在原地,“浅雪神女……”
“帮我!帮我!把窦炤带进阵法里来!”云朵儿此时很难受,身体就像是要爆开了一样,她只能哭着祈求着。
桐木惊惧不定地看着那张和浅雪神女几乎一样的脸,下意识地就抓起地上的窦炤 ,丢进了那星图阵法里。
只是她没想到,窦炤就像是甩不掉一样,她跟着竟是也进了星图阵法里。
窦炤一双眼中有若隐若现的金色闪现,但这些金色很快又会被她瞳孔的墨色压住,恢复正常,她感觉体内那些修炼困难的灵气都好像是在复苏,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就要彻底苏醒。
她盯着桐木,两只手都抓在桐木身上。
“这,这是苍龙族的逆转之术……”
桐木进了星图阵法里,才是反应过来这阵法是什么,立时就想逃出这阵法,可她走不掉,她被窦炤抓着手,竟是觉得浑身无力。
“噗——”
正在坤山派山上施展逆转之术的云隐之吐出一口血来,但是他咬着牙,继续为阵法输送灵力。
他完全是按照书上所描述的来布阵,只是不知道为何,开始时他明显感觉一切顺利,看后来,从阵法那里隔空传来的气息里混淆着妖气。
他想停下,但此阵一旦开启,根本不能停下,霸道非常!
这书上并未记载会这样,他怀疑是那被撕了的两页上所写的。
云隐之咬着牙,不断输送灵力过去。
在灵山秘境的这一处小小林间,星图阵法越来越强盛,这里的妖气,混杂着灵力,仙力,一瞬间这里的气息波动之强悍令坤山掌门和坤山派的几大长老都有所觉。
“掌门?灵山秘境里似有异象生,是不是弟子们出了什么事?”
“弟子们只能进入到灵山秘境的外部,真正的里面他们进不去,也别提有什么危险了,估计就只是遇到了灵兽。”
“可我看那股气息,倒像是内部大阵被开启了啊,那下面可是葬着东西的,若是出事,我们坤山派担当不起。”
“灵山秘境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现在也都是弟子正常进入历练比试,不要慌。”
“掌门师兄,这事你怎么看?”
坤山掌门坐在上座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却看向了灵山秘境。
按照坤山不知多少年的布置来看,灵山秘境是不会出事的,只是,刚刚贺荆仙君身边的那个仙娥似也是赶往了灵山秘境,不知此次异象是否是与她有关。
若是和仙君有关,倒也不必担忧,仙君自不会让灵山秘境出事。
“大家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灵山秘境内不会出事。”
坤山掌门语气沉着冷静。
其余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没说什么,他们掌门师兄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有问题。
……
“你在做什么?”
云隐之体内的灵力都像是被这阵法吸光了,内里虚的很,喉口那里不断涌出来一阵阵腥甜的气息,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耳旁那道冷酷阴鸷的声音。
他一下睁开了眼,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
屋子里门窗紧闭着,很暗,没什么光能照进来,自然也照不亮眼前这人。
被拢在黑暗里的男人浑身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带着危险的气息。
云隐之的喉咙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你,你是何人?”
为何能破除他的防护结界?他虽然只是一个元婴,但这是坤山派,自有厉害的法阵,而他在自己所住的山头之上施法碍不到旁人,也无人会注意到这里。
“逆转之术。”男人轻哼了一声,抬手,骨骼修长的手指轻轻往虚空中一抓,那本该是无形的法阵竟是被他肆意一扭,整个崩裂。
“噗——!”
云隐之朝旁边狂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像是散架一样倒在地上,他的灵力已经被抽空了的。
这人,这人是谁,竟是如此轻易就中断了逆转之术?!
他倒在地上,努力抬起脸来看过去。
恰逢阵法崩裂发出一阵光,于半明半暗之中,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若朝霞似星月,美如画艳如妖,一点一点拢开的眉眼就像是浓墨云雾之后忽然出现的色彩,仙姿玉骨,俊美至极。
那样一张脸上却是冰冷阴鸷的神情,瞳孔中似有若无的金色的光在闪现。
他抬脚,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云隐之觉得自己的手被废了,他想求饶,但是话却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让炤炤活下来?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才是逆转了这一切?”
贺荆面无表情,一点一点的磨碎了云隐之的手骨,从手骨开始,一寸寸的开始崩碎。
云隐之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想叫出声来,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捏碎,从肌肤骨骼,到魂魄,全部化作灰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在临死前,他嘴里终于发出单个的音节,“朵……”
贺荆松开手,面色冷酷,身形一转,人已经在这里不见。
……
星图阵法忽然就消失了,束缚着窦炤和云朵儿的力量瞬间也消失。
窦炤觉得天地之间的灵气都在朝着自己汇聚而来,她闭上眼睛,整个人竟是微微升空而起。
桐木想要从窦炤手里挣开来,可她被她紧紧抓着手腕,她竟是看到自己的手腕变成了一截原型灵木,当时脸色就白得吓人,她转头就看向了云朵儿,“神女救我!”
云朵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扬起头去看上面,听到那声声音,她有些茫然。
神女?
在叫谁?她?
“妖,你果然还是妖!”
桐木很害怕,她感觉自己的精魂气血都在疯狂地被窦炤吸收,根本挣脱不开,她开始后悔,后悔下界来找这窦炤。
窦炤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色苍白而恐惧的桐木,心里也是有些茫然的。
上辈子修炼时都未曾有这样的感觉过,好像天地间的灵气不受控制地蹿入她的体内,这一切,好像就是桐木出现在身边开始的。
桐木……是浅雪神女的仙娥,好像是一截什么神木点化成的仙。
“我不是妖。”窦炤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妖。
从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未来也不喜欢。
她是苍龙,本该是遨游九重天之上的苍龙!
魂魄之中有什么像是要挣扎而出,窦炤仰着头,甚至觉得自己的龙身都要重新长出来。
贺荆赶到时,听到的就是那将将出口的龙吟之声,只一个前音,还未吟叫出声,他的心一揪,直接飞赶过去。
没有了,所有的灵气都好像被人隔绝在外,就像是中断了,她再没有灵力可吸收。
窦炤身体里那些澎湃汹涌的力量也像是被人猛地遏制住,重新归于平静,变回从前那凝滞堵塞的修炼困难的状态。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贺荆仙君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唇边,压住了她的声音,她内心狂叫着想要发出来的龙吟之声,她所有的气焰好像都是在这瞬间被浇灭的。
仙君的眉眼冷的逼人,像是没有一丝情感,看得人直哆嗦。
他来了,他看见了?
他刚才看见什么了?!
窦炤后背心那个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她只觉得自己要完了,他是不是又要杀了自己了 ,是不是自己的苍龙血脉觉醒的话,他就要杀她,是不是因为她是妖?!
师兄呢,师兄!
“嘘~”贺荆低下头来,在窦炤的耳旁轻轻说道。
贺荆抱着窦炤落在地上,根本没有管另一边已经摔在地上显得奄奄一息的桐木,桐木整张脸都是青白的,那样子就像是被人吸光了精气。
窦炤的脸色却是红润的,一双眼清亮澄澈,只是看向贺荆时,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贺荆再想如卫漱一样都做不出温柔的样子,他的脸清冷依旧,他抱着窦炤,没打算放手,那双凝视着她的眼里似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又归于沉寂 。
窦炤想要挣开他,却是挣不开,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都张不开嘴。
她像是被贺荆仙君下了一道禁制,她只好咬着牙瞪着他,并暗中努力冲破他下的这道禁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贺荆仙君的这道禁制其实很弱,与他的实力一点也不相配。
“仙君,她,她是,她是……”
地上躺着的桐木浑身无力,蜷缩在一起恐惧地看着窦炤,她的手臂还泛着些绿色,差一点就要仙形毕露。
贺荆朝着桐木看了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桐木张了张嘴,忽然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是真的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半个字说不出来了,她是趁着贺荆仙君疗伤才敢下界的。
如今仙君竟是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她想要做什么小动作自是做不了的,她不敢说话了。
可桐木很快余光就扫了身后侧的那名生的很像是浅雪神女的女子,忙就说道,“仙君,我,我是来此寻神女的!仙君,浅雪神女,你看她,她一定就是浅雪神女的转世!”
桐木拔高了声音,试图掩盖什么,目光扫过窦炤时依旧是愤怨的。
浅雪神女的转世?
什么意思?
窦炤听到这一句,脸色忽然白了一下,手指都蜷缩了起来,浅雪神女怎么会有转世呢……她,她陨落了吗?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神女由贺荆仙君保护着,虽是与天华帝君之间诸多她不理解的恩怨,可是,帝君也不会让浅雪神女死的。
贺荆没说话,只是目光朝着云朵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衣裙上都是被剑气割碎的痕迹,身上也血迹斑斑的,不由皱了一下眉。
桐木立刻在后面补了一句,“仙君,浅雪神女是被窦炤打伤的!我来的时候就看到浅雪神女身上都是伤,要不是我来得及时,神女恐怕都来不及觉醒就会被窦炤杀死!从前的时候,窦炤就对神女怀恨在心,因为仙君的目光一直在浅雪神女身上,如今怕是这宿怨依旧!”
她的声音又高又亮,一声声击在窦炤心上,她想开口否认,她想说,她从未怨怒过浅雪,浅雪对她也一直很好。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贺荆仙君说道,“没有。”
桐木愣了一下,看向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抱着那窦炤,站在那里,他清冷的仿佛九天寒霜,没有一丝感情的,“炤炤和浅雪之间,从无宿怨。”
桐木没想到贺荆仙君到了此时还要为窦炤说话,她心里看不过去,见不得仙君把浅雪神女放在窦炤之后,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仙君,我曾是浅雪神女的仙侍,最是了解神女,您是男子,虽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可怕也是不懂女子的,仙君与窦炤之间那般拉扯 ,神女又岂会高兴?!”
云朵儿在一边地上,动都不敢动,可是目光却痴恋地看着前方抱着窦炤的男子。
是贺郎!
是那一晚在窦炤屋里的那个男子!原来他就是要与窦炤结下婚契的九重天的贺荆仙君!
云朵儿咬了咬唇,一双眼里都潋滟的水渍,她忽然哭出了声,“你们,你们是谁……浅雪,浅雪又是谁?呜呜呜呜呜,我的头好疼,好疼好疼……”
桐木看向云朵儿,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缕希望,便要死死抓住,她抓紧了她的手,“神女,你想起来了吗?你是九重天的浅雪神女,是尊贵的天河神女!您陨落后经十万年后转世到了凡界,桐木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守在你身边的!”
窦炤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可笑。
随便一个生得和浅雪相似的人就是浅雪吗?!
看着桐木已经扶起了云朵儿,云朵儿甚至靠在桐木的怀里轻轻抽泣着,说道,“从我幼时便一直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人一直叫我阿雪,阿雪,原来,我从前叫做浅雪吗?我究竟是谁?”
阿雪……
贺荆抱着窦炤的身体一僵。
就是这个时候,窦炤忽然冲破了贺荆的禁制,她满是血的右手握紧了秋水剑,像是执念一样朝着云朵儿刺去,她的眼睛泛着红,不知是酸涩的还是气得。
她绝不是浅雪神女!
“炤炤!”
“阿雪!”
“炤炤!”
窦炤的眼前一道血光掠过,她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抬眼的时候,她看到的是贺荆仙君拔出了腰间的碧骨笛,此刻正对着她,脸色冷酷无情,哪还有刚才抱着 她凝视着她的那半分柔情。
刚刚她没看到,是仙君打的她吗?
好在她一直牢记着仙君说过的话,知道仙君一直想要她的命,也从未想过仙君会喜欢她会护着她,所以——
所以她此刻并不伤心。
“炤炤。”
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师兄的声音,师兄的声音有点喘,似乎是紧赶慢赶过来的。
窦炤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鼻子也很酸,但她不能哭,师兄会心疼的,师兄打不过贺荆仙君,甚至仙君轻轻一动,师兄就会死。
她忍着痛站直了身体,脸上是明快的笑容,“师兄我没事。”
卫漱今日的脸色也比平常要苍白几分,这便显得他右眼下的那颗红痣越发妖冶起来,他看到了窦炤的右手,脸色便难看了几分,他轻轻将窦炤拉到了自己身后,用丝布简单给她的手包了一下,然后看向前方。
窦炤也看了过去。
除了贺荆仙君外,她竟是还看到了天华帝君,帝君穿着仙袍,一身白色,飘然俊逸,那一头墨发在光下如同缎子一样,丝毫不是先前在洞府中颓然的白色,他将浑身是血的云朵儿抱在怀里,眼中都是破碎了一样的心疼。
云朵儿闭紧了眼睛,像是昏厥了过去,只是那只小小的柔弱的手抓住了天华帝君的袖子,即便是昏厥之中也好像因为害怕而发抖。
“阿雪!”
天华帝君抱紧了他,一张脸沉痛难捱,却是忽然抬起眼,朝着窦炤看了过去。
“帝君!是她,是窦炤伤了神女!”桐木咬着牙说道。
天华帝君抱着云朵儿,手中万道剑气冲着窦炤而去,眉眼凛冽。
碧骨笛横在了天华帝君前面,贺荆仙君拦在了窦炤和卫漱前面,他的脸色冷得和寒霜一样,不发一言而阴鸷冷郁。
“今日是你疗伤之日,你即便封了五感,也绝不能在我手下过完一招,贺荆,你今日就是个废物,你让开!”天华帝君震怒。
窦炤就看到贺荆仙君不发一言,拦在了她和师兄面前。
她在想,天华帝君到底在说什么?谁不知道九重天的贺荆仙君才是战力第一,天华帝君才是那个曾受过伤,体内沉珂严重,是绝对打不过仙君。
可她看到 了什么?她竟是看到了贺荆仙君被天华帝君一招,不,是半招,直接打飞了出去,撞到了她身后的山壁之上。
贺荆仙君身上那件青色的长衫上瞬间被血浸透了。
天华帝君的成名技万道剑芒是鼎鼎有名的厉害,如今看也是不假。
“贺荆!你真可笑,十万年前亲手杀死窦炤,如今又摆出这一副深情的样子给她看,你看她信么?你的心,她懂吗?她不懂,不,我也不懂,谁都不懂!但她今日伤了浅雪,我绝不会放过!她竟是还给浅雪下了腐化粉,想让她全身腐烂而死吗?如此歹毒之心,怎会是从前那个懵懂凡仙?!贺荆,你走开,我不想与你为敌打起来!灵山秘境是什么地方,你我都知道!”
天华帝君冷笑着,将云朵儿护在身后。
窦炤扭头去看身后的贺荆仙君,只是还未来得及多看一眼,师兄便轻轻说道, “炤炤,师兄带你走。”
卫漱的脸色也比往日都要苍白,看起来似乎有些虚弱,却温柔依旧,可他的眼中隐隐有血色若隐若现,像是有什么要压制不住了。
“师兄。”窦炤却拉住了卫漱,没有动。
“炤炤,你的手要尽快解毒,我带你走。”卫漱却很坚持带窦炤离开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前方的贺荆与环抱着云朵儿的天华帝君,“乖,听师兄的。”
天华帝君的第二招又过来了。
贺荆仙君拔地而起,悠长雄厚的笛声忽然响起,似有峥嵘高山瞬间立于她身前,一下挡在了前方。
可是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竟是显得瘦弱无力。
天华帝君的剑直接穿透了仙君的肩膀,直冲着她与师兄而来。
卫漱温润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要挡在窦炤前面。
可窦炤这一次的速度比他快,她一把推开了卫漱,整个人朝着贺荆身后的方向迎了上去,那正好是天华帝君的剑意方向。
“师兄小心!”
窦炤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师兄受伤。
贺荆回头,他的脸色冷冰冰的,见身后就是窦炤,呼吸忽然急促了一分,他忽然反手抓过窦炤,不顾浑身都是血,也不顾此时虚脱无力,仙力尽失,虚空画了一个圈。
“炤炤!”
“贺荆!”
两人的身形从众人面前一下消失,虚空中只余留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