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在落侠谷里发生了什么……”既然没了桌子,坐着反而觉得尴尬,方万鹤便站起身来,仰望着高挂苍穹的一轮圆月,有点诗仙的风韵。
花义闻言,也期待的看向温云峰,如果有人知道温云峰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会像疯子一般的前来询问落侠谷的事情。
毕竟,这个方寸第一绝境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无数个江湖高手想要一探究竟,最后却都杳无音信,这累累的尸骨铸就了落侠谷的赫赫凶名。
原本满脸阴沉的温云峰听到这个问题,却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呵呵,这落侠谷……说不得,说不得,以后你们自己去闯闯便知。”温云峰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慢慢的活动着筋骨。
方万鹤和花义闻言,撇了撇嘴,颇为默契的朝着温云峰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过不同的是,花义只把温云峰的话当做推辞,而方万鹤的心中,则真的动了去这落侠谷闯闯的念头。
“从落侠谷出来后,我样貌大变,倒是为我省了不少事端。为了方便打听惊云宗的消息,我想办法扮成一个软弱无力的老人,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在这百花城里住下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十年,而我却收获甚微,迟迟没有探得惊云宗的半点蛛丝马迹……”温云峰感慨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拐杖,感受着清凉夜风下的浮躁红尘,如同自己这残酷的半生。
“老前辈,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我们?你不怕我们说出去吗?”方万鹤转过身,看着温云峰,笑道。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花义吓的浑身一哆嗦,自己这老大真是喜欢没事儿找事儿啊,眼前这可是温云峰啊,就算现在功力退步,那也是实力惊人的高手啊!
温云峰看了方万鹤一眼,沉默了一会,随即笑道:“因为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就算靠着鬼愁花,我也已经是那风中的残烛,说不定下一刻我就会倒下……而能在尽头处遇见你,算是一种缘分吧,因为你是这三十年来,唯一一个亲口说出,相信我的人……”
“反正快要尘归尘土归土了,把这件事说出来也算是了解了我的一桩心事,至于你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温云峰挥了挥手,颇不在意的说道,整个人透出一股洒脱自在的气质。
这些憋在心头三十年的话,温云峰一直想要找个人诉说,只是可惜,三十年来,在惊云宗那庞大的威势下,就连昔日的老友都隐居山林,更遑论陌路之人了。自己的所有辩解,只需要惊云宗的轻轻一语,就能顷刻间化为虚影,甚至变成压在自己身上的又一块刻着“狡猾”与“死不悔改”的巨石!在最绝望的时候,温云峰不敢再说一言一语,甚至将每一个不来追杀自己的人视为恩人……
整个江湖,无人可诉,无人可说!只有不断的逃避,不断的躲藏,不断的苟延残喘!这是一段多么冰凉的岁月!这是一个多么凄惨的江湖!
方万鹤和花义看着此刻云淡风轻的温云峰,他们不敢想象,这三十年来,这个曾经最乐于帮助别人的侠士,见识了多少江湖的残忍、方寸的冷酷……
“没错,你就是一堆早该消散的尘土,老东西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陡然间,一股冷风呼啸,一阵冷笑自空中传出,吹得层层阴云遮住了惨白的月光。
方万鹤和花义一愣,猛然抬起头,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屹立在房顶,傲然、目空一切,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足以引得这方寸江湖的一阵愤慨。
而温云峰却没有抬头,而是转过头看了看花圃中那娇小的鬼愁花。
方万鹤闻言,也顺着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那原本散发着灼灼生机的鬼愁花,已经慢慢的开始变黄,一朵朵洁白的花瓣也颤颤巍巍的随风飘落,变化之快,顷刻凋零。
“好重的杀气……你是谁!”方万鹤抬起头,试图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但是那一抹蓝色如同在浓雾中绽放的烟火,模糊不清而又飘忽不定,无论方万鹤多么努力的观察那模糊背后的真相,都以失败而告终。
“惊云宗有一个颇为不正经的人,叫做谜影,是个半吊子的一流高手,但是一身诡异的武学倒是练的不错,没人能看清他长的什么样子,估计就是这个孙子了。”温云峰抬了抬头,随机又把头低了下去,不在意的说道。
“啊,原来是个不正经的孙子。”方万鹤闻言,也把头低了下去,撇撇嘴,来到温云峰身边共同散发着鄙视的气场。
一旁的花义见状,顿时有些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可是惊云宗的一流高手啊,雾客谜影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这两位竟然还能释放出这种气场。
但是眼下可是向老大表明自己忠心的时候,所以花义在犹豫了片刻后,也跟着方万鹤站到了温云峰的身边。
“你们……你们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谜影见状,咬牙切齿的说道,虽然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冰冷足以让普通人陷入深渊。
方万鹤三人却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来,老前辈,我教您一个手势……”
“对,把中指伸出来就行了……”
“……”
“三……二……一!”
就在谜影有些纳闷的时候,下面这三个被他视为蝼蚁的人物竟然齐齐的转过身,伸出右手对着自己亮出了中指。中指对天,如同三柄利剑,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浓浓的战意与不屑!
虽然不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三人脸上那嚣张至极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问候的动作!
“本来不想让你们那么快去见阎王,但是现在你们自寻死路,我也没办法,尤其是你……老东西,十年前你就应该好好的入土,说不定还能死的轻松些。”谜影浑身微微颤抖着,那模糊的身影竟如同真的化为浓雾一般,慢慢的消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温云峰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现在的他哪怕在面对惊云宗的人时,也无悲无喜,似乎超脱了一切。
一旁的方万鹤看了温云峰一眼,他能感受到,这不是温云峰看开了,而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慢慢的,这个有些破旧的小院就被一阵天蓝色的浓雾笼罩了,温云峰三人站在中间,层层浓雾围着三人不停的流动,杀机四伏,任何一个细小的波动都可能成为惊天的杀招。
“老东西,我问你,如果回到三十年前,你还会去管闲事吗?”
浓雾中,谜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汇聚到一点,在方万鹤和花义听来,这声音就好比是天雷滚滚,无形中带上了威严的气势,如果胆子小一些,估计就直接瘫坐在地了。
听到这个问题,温云峰洒脱的笑了一声,轻轻甩了甩衣袖,说道:“三十年屈指光阴怎能损我道义,再从头不过又是一场天涯浪迹!”
听到温云峰的回答,方万鹤和花义齐齐的愣在原地,甚至连周围滚滚不绝的浓雾都有了片刻的颤抖,险些消散。
“鬼鬼祟祟的东西,出手吧。”温云峰哈哈大笑一声,笑声中的洒脱和豪气,可谓是直冲云天,气荡千秋!
似乎是被温云峰的回答给震住了,围绕在周围的浓雾虽然仍在不停的翻滚,但却迟迟看不到谜影出手的迹象。
但是方万鹤和花义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要知道他们可是知道了一个不小的秘密,如果谜影真的动了杀心,那他们也绝对逃脱不掉。
“说实话,如果不是身处敌对,我倒有好好和你相识一场的冲动,但是此刻……见鬼去吧!”浓雾之中的谜影大喝一声,雾气翻涌之下,一丝丝杀机如同那阴云之中低落的雨滴,连绵不绝的朝着温云峰三人涌来。
“咳咳……噗!”重压之下,花义顿时感觉一阵气血翻滚,喉咙腥气上涌,喷出了一口鲜血!
“花义!”方万鹤见状,惊呼一声,下一刻就准备张嘴用出自己的绝招。
“老大,对方可是惊云宗的人……”花义却紧紧的拽了一下方万鹤的道袍,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微微摇了摇头。
方万鹤胸中一热,他知道花义的意思,如果自己用了绝招却杀不死这个谜影,估计自己以后就彻底没有好日子可以过了,说不定也会遭遇惊云宗持续不断的追杀。
“雾影……”
而就在浓雾翻滚到一个极限时,谜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周围的浓雾在刹那之间轰然消散,化为一个个微不可查的颗粒,静静的浮在空中,如同那不起眼却又最为知名的尘埃……
“刺杀!”
又一声刺耳的尖叫之下,这一粒粒尘埃陡然释放出凌厉的杀机,如同一柄柄利剑,朝着站在中间的三人冲了过来!
“哼,惊云宗这三十年来,没有丝毫的长进啊……”温云峰冷笑一声,双臂一前一后伸开,那白嫩至极的玉手在破旧的衣衫中钻了出来,五指慢慢的上下抖动着,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韵律。
一快一慢,此刻竟然巧妙的融合到了一起!这种矛盾的场景却让方万鹤看的如痴如醉。
自从下了白云山,方万鹤才发现,自己对武学的热情越来越浓厚了,无论是剑法还是身法亦或是各种千奇百怪的功夫,在方万鹤看来,都是值得去钻研的!
这一刻,方万鹤竟然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险境,竟然开始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温云峰的动作和招式。
一旁的尿骚味儿已经完全不能影响到方万鹤了,或许能让方万鹤更加坚定为花义换个裤子的想法。
“有意思。”温云峰嘴角翘起,他在百花城沉寂了整整十年,这或许是他的最后一战,但是在他的心中,此刻最重要的竟然不是如何击败敌人,而是如何才能让这个仅仅相处了一个时辰的古怪年轻人看到武学的真谛所在……
“大浪滔天!浪迹天涯掌!”
一瞬间,眼看着这些散发着杀气的尘埃就要碰到三人,温云峰低吼一声,双臂画圆,一股股滔天的气势从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海中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虽然称不上是威力惊人,但却是连绵不绝,一股股劲风从那不断挥舞的双掌中释放出来,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周围的尘埃。
花义颤颤巍巍的瘫坐在地,虽然这一股股劲风不断的吹打着他的黑发,但却不影响他满脸惊恐的看着近在眼前,甚至可以说是紧紧贴着自己汗毛而又不得寸进的蓝色尘埃。
“尘埃终究是尘埃,轻轻一拂,便什么都没了。”温云峰看着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的尘埃,轻声一笑,手臂轻轻一挥,最后一股清风倾泻而出……
“呼!”
一阵黄尘弥漫,这看似无力的一掌却是最大的杀招,一阵狂风呼啸而起,将地面上的黄尘吹向了百花城的夜空,至于那散发着杀机的尘埃,早就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啊,老前辈!收了神通吧!”狂风肆虐之下,花义都中了招,整个人站立不稳,被狂风吹的一个踉跄,直直的吹到了一颗古木旁边,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却还要承受沙石破相的风险。
风起,云动,人惊醒。
这阵狂风直冲九天,将附近不少房屋的屋顶都掀了起来,那漫天的黄沙更是让百花城的环境管理人看的心惊胆战,恨不得冲上去飞到空中,将这阵狂风硬生生的踩下来。
巨大的轰鸣声震醒了整座百花城,刚刚闭上眼没多久的城防军,无奈之下,只能匆忙起身整理好护甲,在一片骂骂咧咧的叫喊声中冲向这阵狂风的源头。
城防军的队长更是红着眼圈,杀气十足的冲在最前面,心中恶狠狠的决定将以后百花城的宵禁时间再提前一些!
无数人动了起来,一场呼啸肆虐,温云峰那微微扬起的破旧衣衫,竟好似卷动了整个江湖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