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芹声音清亮,为了让前后两车的人都能听清,她又特意提高了嗓门儿,这头头是道条理分明的论述侃谈,真个把三个车老板儿和三位跟车的听得连连点头,心中佩服赞叹,“看人家女孩子是真有水平,人们都说选送的工农兵大学生要有背景,要靠关系,如果被选送的工农兵大学生要都像这位能说善辩、言语流畅,口若悬河的女学生,那靠关系有背景又有何妨啊,一问一答无拘无束”。虽山路崎岖、谷道悠悠,几个钟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下午四点钟便到了西乡公社,那六位拉化肥的人还颇有不舍之意,真个是“欢乐嫌夜短,闻道路不长”。李芹下得车来,向前后六位拉化肥人施礼致谢,“感谢各位大哥大叔大伯一路照顾,得以安全到达”,苦于不能自专,若不然车老板们真的会不辞劳苦会把她一直送到旮旯屯的,听了女学究的一席话,大有“胜读十年书”之叹,“人才呀,你看咱家那蠢猪笨牛般的孩子,真个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由于事前已与李艳通话联系妥当,那李艳已提前搭伴在西乡公社前等候,姐妹俩一见面,自然是欢喜非常,李芹高兴不说而李艳更是溢于言表,李艳还另有私心哩,这样优秀又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的堂姐光临造访,定能出乎于家兄弟的意料之外,给他们个突然的惊喜,“或许一位高贵优越的女大学生更能感动于飞于跃,那么我和堂姐岂不真的成了妯娌啦,上天真能安排,给我俩如此机遇”。姐妹俩坐在牛车上,一路上走了两个钟头,有说有笑,自不疲劳,到得西堡才六点多,夕阳虽远,夏日犹近,那悬在西山口上的日头老爷仍是一个大火球,四射烘烤着周边原野,一只半大的白狗在栅栏门外翘着尾巴仰首迎望着这难得一见的尊贵客人。李芹从小也喜欢玩狗,她刚一招手,那半拉子白狗就在她二人身边转了一圈儿,李芹摸了摸它的脑袋,这就算认识了。李立见了堂侄女自然是十分欢迎,难得一位贫下中农的本家侄女肯来造访,他这地主成分的堂叔阶级分明,而侄女并不低看,“难得呀,难得,真的难得,尤其是头年去小镇叨扰人家,这侄女又跑前跑后帮忙找医生看病,让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好好呆几天,看一看咱这穷山沟,恐怕会有别有洞天之感哩,看一看后山草青林茂,再来些松榛二蘑、野果山珍,也让她不负此行。鸡蛋炒葱,荤油蘑菇炖土豆,大碗盛满,吃它个肚满肠宽,别让人家笑话咱山里人土鳖寒碜”。吃完晚饭,日落西山,山村无电,客人又颠簸了一整天,且让李艳陪着堂姐抵足而眠,如若夜话,那可是不知疲倦,话多是李芹半年来在大学里的所学与见闻,听得李艳那是想往不已,不过她自己清楚明白,此生就算是做梦也梦不到那样的好事了,她又有些自怨自叹、暗自伤情,感慨虽多,“哼呀哈”的还得洗耳恭听堂姐讲的既新鲜有趣又令人羡慕想往的事情……
第二天吃罢早饭,李艳陪着堂姐李芹,要去东屯于家探望那心仪久别的心上人双儿兄弟,李芹两手空空,父母能供大学生也够辛苦了,哪有余资顾及其他,显然寒酸,也只能把那“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名句拿来敷衍,给自己找来点安慰了。此日晴朗,太阳东斜高照,正是暑期,虽在上午辰时,并不清凉,山峪阻风,南北难以通流,但觉平原地区反倒闷热一些。这时,李芹是一脸的喜庆,面带着兴奋与渴望;而李艳却在暗中祷告,皇天在上,土地老爷显灵,千万可别碰上那两个刁钻可恶的坏妞啊!于家墙高,但大门短矮,翘首门上,但见院中一对大男与两位少女正在挥拳拽腿;李芹看着新颖奇之,遂驻足仔细观瞧;此时但见小双两手前推,其势迅捷,但见那小莲儿撤身急让,又崩拳击出;那小双因两手前推之力已用老,来不及换式提防,只听“嘭”地一声,那于小双仿似一个长巨的皮囊竟被许小莲一拳崩出,飘若纸鸢,余势未衰;站在后面的许大莲急以左手捉住小双的胳膊弯处,只一旋,但见小双正要踉跄跌扑之际,却意外巧妙地转了一个圈儿他右手搂住了大莲的肩膀,这才借势站住了,但见他满脸紫涨,眨着大眼实感莫名其妙哩;清末的一位形意拳大师几凭崩拳打天下,而他的传人郭云深半步崩拳就把对手崩飞或令其措手倒地!而这小女子莲儿崩拳着处,小双亦无例外地被崩飞出,若不是大莲及时援手,这于小双即使不会仰面而倒,也得趔趔趄趄狼狈不堪,他愣怔在那儿,右手兀自在大莲的肩上而不知收回;此时大莲倒很从容,但见他向左撤开一步,正好站在了小双的身前,两姐妹相视而笑;大双把小双拉到身旁,俗话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李芹站在门外,也是看得真切,她禁不住喊着“太精彩了,难得一见啊,再来一回就更妙了!”院中的四人听着喊声不禁惊觉;往昔,山村邻人经此都不敢喧哗吵嚷,瞥眼观之,就赶快离开,生怕触恼了许家的小莲,说上几句让人难堪下不来台,今日何人胆大包天,莫非不知我许家的规矩,竟敢高声阔论多嘴妄言,那是极忌讳他人觊觎偷拳,尤其是妄加置喙,谬议空谈;这时大双定睛真切,,那站在李艳身旁的,并且高声赞许的,莫不是曾经魂牵梦萦的学友李芹吗?!唉吆喂,是什么风把这位大学生高贵友人吹了来?这时小双也反应过来了,他紧跑几步,拉开木板大门,紧紧地握住了李芹的白嫩小手儿,激动不已,他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还是大双插言道“哎呀,这大老远的咋能找到这里”说着他也拉着李芹的另一只手说“快、快进屋,真是稀客,李艳呐,你事先咋不通个消息?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准备”;李艳嫣然道:“哪里来得及啊,我听完电话,就忙三火四地求个牛车赶往西乡,哪能想得那么周到啊,再说了你们俩每日里沉醉在练武的境界里,哪会有其他的念想?”这后一句的确道出了李艳哀怨地情怀;许莲儿姐妹看着于家来了位美丽端庄的大姑娘,这于双儿兄弟俩乍一见伊人,就忘其所以手足无措,简直是高兴的连鼻涕泡都要吹出来了!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还要充当那碍眼的棒槌吗!赶快撤吧,这莲儿姐妹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也是杀猪不用吹——就蔫褪了吧,要不这莲儿姐妹要陪着双儿兄弟磨练到中午方罢,欲亲之时方恨少,怎舍得朝朝暮暮……双儿的奶奶和爹娘见来了贵客自然是欢喜非常,“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于家时下虽是穷途,却未潦倒,随遇而安,生活的情致依然未减。瓜子儿虽小有仁心,公鸡虽小,也应舍得招待稀客贵人。三夫人令傻儿宰杀两只正在缠斗而不知大限来临的小笋鸡,为争妻妾却也是至死不悔!鸡小肉少蘑菇充足,好在那后山上,雨后蘑菇随处可得,家家都是常备不缺,土豆片炒辣椒,里面再放上两段鸡肠,木耳炒鸡蛋,再来一盘油炸酥豆儿,可就凑足了四个菜了,这在当时可算得上是招待客人的丰盛家宴了,那高粱米小豆饭就是在大门外都可闻到飘来的馨香,而那小鸡炖蘑菇更能让路人与邻舍,吸胸耸鼻舔嘴咂舌了。
这菊花与三夫人都已乐的合不拢嘴了,傻儿无话自有咧嘴讪笑啦;奶奶命大双烫上一壶新学酿制的地瓜醇酒,也顾不得那山民的贫乐歌谣“喝了地瓜酒啊,灌醉上头睡不着,热炕上‘翻饼’得折腾一宿”;醉可luan性,双儿兄弟平时练武那是绝不沾酒的,今日贵人光临,不免破例;李芹和李艳见于家如此热情隆重地款待,也不禁忘情,这两对儿年轻人各自灌进肚子里三盅地瓜醇酒,这地瓜土酿的醇酒,度数虽然不高,,但灌进肚子里那酒精却紧往头上猛冲,倒是老人想得周到,让这两对年轻人先吃饭多餐菜,然后再把那地瓜懵分次缓缓喝进肚里,待得饭饱酒足之时,就算地瓜酒猛然上头,有炕瞌睡,虽然不能畅叙,可也无伤大雅,再说来日方长,仅此一醉,也不为过!谁料那李芹虽未喝过酒,却在体内早有酒虫,三盅地瓜懵下肚,不但未见酒意,而是言谈更是超常;急得李艳不时以手暗捅,深怕她酒后失言,空留笑柄;李芹以目视之,那意思是这儿在我的心中实非外人,就算我李芹今日饮酒过量有啥不当之处,也不必防于家人日后有何笑谈;这时李艳已是红飞双颊,紫胀脖颈,她手抚着额头,似已不胜酒力,于奶奶早已沏好浓茶(那本是早年存放的茶砖,当年由于红卫兵一时的疏漏并未搜走,因此侥幸存放至今)哪知那浓茶乃兴奋之济,人若酒后饮之,反倒更加酒力;这李艳一碗茶刚下肚儿,就见额上青筋暴起,嘴上说着头痛,一时失态;菊花见状,笑着把他扶向里屋:“你先躺着休息休息,等过了酒劲儿就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