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中看着曾老爷还在盯着自己看,心里又开始琢磨:看来这个曾老爷也是个老狐狸,久混官场之人,刚才一番话虽然一时蒙混过关,可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出什么难题,自己须得小心应付。
曾老爷的目光在顾颜中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微微地点点头说:“听公子一席话,真是一个懂画之人,让老朽耳目一新也。”
“不敢,不敢。”顾颜中谦虚道,心里稍稍有些安定下来了。
曾老爷慢腾腾地又问道:“文人一生爱梅、兰、竹、菊,公子以为何?”
曾老爷看上去不经意的一问,顾颜中也不敢怠慢,这显然是曾老爷在出题考自己。他房中有一幅《墨竹图》可见,他钟爱竹。
顾颜中认真地回答起来,一丝不苟地说:“竹、百节长青,梅、兰、竹、菊都不在寻常眼孔中。其又以竹一枝独秀,坚韧不移更能托物言志,借抒抱负。也是鄙人最爱。”
“呵呵呵!公子,请跟老朽过来。”曾老爷欣赏地点点头转身过去,向挂在墙上的那幅墨竹图的方向走去,“这幅墨竹图如何?”
顾颜中盯着左边那行落款,心中默默念道:丁丑仲夏子宣于休憩之时见园中翠竹茂盛,故有此作。
子宣,曾子宣。北宋大臣,曾任北宋右相,世称“南丰七曾”之一,曾巩的弟弟?
“章惇听皇太后处分。”那句经典的台词就是出自此人之口。
当时年仅25岁的宋哲宗去世了,可惜在世之时只生得个儿子没过三月就死了。
事出意外,哲宗生前未及对继承人作出安排,宰相章惇与执政们也未来得及商议皇位继承人之事。
向皇后吵吵闹闹地哭泣着要立宋徽宗为帝之时,宰相章惇左右刁难,章惇一次次地说:“以年则申王长,以礼律则同母之弟简王当立”。
当时为枢密使的曾布厉声喝斥说:“章惇听皇太后处分。”就这么一句章惇就栽了!
凭一句话就能把章惇弄下台,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顾颜中从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曾老爷,“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如果对老爷有所冒犯之处,还请老爷见谅。”
顾颜中心中七上八下,暗暗地说:原来眼前这个曾老爷就是史上大名鼎鼎的奸臣曾布。
宋朝男子在特殊场合行跪拜礼,一般行揖礼,口中念念有词,称唱喏,揖后又叉手在胸。眼下这曾老爷特殊的身份,顾颜中自然得行这样一个大礼。
“噢?为何行此大礼。”曾布扶起顾颜中,“我让你看画而已,你怎吓成这样?”
“小人,小人……”顾颜中吞吞吐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章惇和曾布虽然都是新党,但是两人历来不和。
顾颜中快速地在脑海里翻检着有关曾布的史料:
绍圣初年(公元1094年),曾布为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任知枢密院事。
绍圣四年也就是现在,章惇为宰相,曾布草拟制书时对他极其赞美,希望章惇任用他为执政。
章惇顾忌他,只推荐他在枢密院任职,还让翰林学士林希为同知枢密院事,目的就是要监视曾布。
顾颜中又看看《墨竹图》,曾布这画中虽然有洒脱之意,但这竹叶画得过于沉重,虽然风向对了,但是竹叶明显没有飘起来,想必他心中对于章惇正耿耿于怀。
这竹子另一层意思是节节高升的意思,看来他心中还是不甘,想步步高升。
曾布在宋徽宗即位之后,被任命为宰相,我何不将错就错,在曾家那怕做个门客也好。
宋朝实行恩荫制,中高级文武官员的子弟,亲属及其门客等享受此特权。
说不定曾布那天一高兴,我就可以顺便混个官做作,有曾布这棵大树遮阴,我还怕我这颗小树苗长不大?
老天爷既然如此眷顾我,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有句话这么说来着:要抓住他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人离不开你。
看来我这十八般武艺一一都得在这曾老爷面前好好耍弄一番了。
顾颜中用左手三指握右手大拇指,左手大拇指向上伸直,小拇指向着右手腕,右手四指伸直,交叉的双手稍近胸前向曾布行了个叉手礼,中规中矩地说:“大人,小的观画所悟,有句话说出来请大人莫怪。”
“呵呵!公子有话但说无妨。”曾布看上去很高兴,到很随和地说着。
顾颜中看着曾布的神色,知道曾布的心里是想听听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黑马对他的高作有什么见识。
当然,也不能太拍马屁,一定要说中他心中所想,才能引起他的共鸣。
顾颜中表面上很沉稳地说着:“大人,其实官场之事起起伏伏,大人一时不得意,不代表以后不得意。大人借这幅墨竹图抒发大人对官场的志愿,这等大智慧,以后必定能坐上想做的位置。”
“噢?”曾布摸着胡子,“这一幅画,你就能看出我心中所想?”
“大人,这书画怡情,每个人作的画也不一样。更何况小人早有耳闻,章惇做事情心狠手辣。对司马光等旧党更是赶尽杀绝。皇上早就对章惇的做法不满,大人只需耐心等待,必有反击的一天。”
“你一落魄书生为何对朝中此事知道得如此甚多。你是不是另有企图!”曾布有些惊讶地看着顾颜中,惊讶之中夹杂着更多的是疑惑。
“你这厮分明是在哪儿听得几句闲言碎语,就来我府上搬弄是非,诽谤章大人,还挑拨我和章大人的关系。你借卖画混入我府其目的已经显露,我这就把你送入官府。”
“不好!”顾颜中在心里责怪自己一时说太多,反而引起曾布的怀疑。
曾布话音刚落,冲进来几个人,曾布对这些人说:“拿下,送到官府治罪。”
“冤枉。”顾颜中大叫,“小的有何罪?”
“冤枉?你这厮分明是在哪儿听得几句闲言碎语,就来我府上搬弄是非,诽谤章大人,还挑拨我和章大人的关系。你借卖画混入我府其目的已经显露,等送到官府查办就一清二楚了。”
顾颜中“卟嗵”一下,跪在地上,故意呈现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惊慌失色地说着:“小的有隐情未说,还请大人不要治小的欺骗大人之罪。”
“你有什么隐情?”曾布诧异地打量着顾颜中,又大声地对抓住顾颜中的人摆摆手,“暂且等等。”
顾颜中在心里冷笑着,知道这是曾布有意再试探自己,他不慌不忙地说:“大人面善,性情温和,我看到大人之时就感觉一见如故,原本不应该对大人说这些话,只是大人问道,小人,小人……”
他看着曾布,又给曾布行了个礼说:“请大人,容小人慢慢说来。”
曾布挥挥手,让下人们都下去了。
顾颜中故意挤出少许泪水,临时编出了个故事。
“章惇派人追杀我全家上下,我侥幸才逃脱,此生与章惇势不两立。曾大人不要送我到官府,直接把我送到章惇府上,章惇看到我,一定会让大人如愿以偿,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曾布喝着茶慢慢地说着:“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去告诉章大人?”
顾颜中故意耸耸鼻子,十分委屈地说:“大人若是非要告诉章惇,小人也是无能为力。只待来日投生到阎王殿时,再请阎王爷为小人做主。”
顾颜中低着头,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心想:其实,章惇不是我的仇人,是你的仇人。你只是在试探我罢了。
曾布不慌不忙地问:“你且说说,章惇为何要杀你全家?”
顾颜中突然有一种其名的感觉,一个神奇的画面跳了出来,他一边假戏真做时而抽泣一边照着脑子里面跳出的画面自然地说着一个故事。
“哥哥不知为何得罪章惇。小人自幼跟随哥嫂生活,不过,数月前,哥哥被贬。没想章惇还赶尽杀绝,途中还被派人追杀,小的也随同哥哥遭遇了章惇的毒手。危急时刻,哥哥舍命相护,小的才得以逃脱,逃跑前小的拼命只留得这幅祖传墨宝随身。”
顾颜中脑子里面一幅被人追杀的惨状频频出现,他恨得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小人之所以在街上卖这幅画,就是因为章惇把我唯一的亲人害死了,小人身负血仇,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如今,章惇一手遮天。小人想来,只有发奋读书,有朝一日金榜题名,面见圣上,为小人的哥哥洗脱冤情。”
顾颜中说着眼眶通红,好像把心中的积怨吐了出来,他一边故意举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也对脑子出现的画面感到奇怪和惊讶。
曾布的脸色有些缓和,看着顾颜中很专业的表演无半点破绽,对顾颜中讲的故事深信不疑。
顾颜中心里疑惑道:我这故事编得虽然有几分假,不过,也有几分真,脑子里面突然冒出这些画面难道是我穿越过来的这人脑子里面存档,在我急需之时就跳跃出来了。
但是,如果问我哥哥是什么官职,我又怎么说呢?再编一个?
曾布现在枢密院,如果要查我哥哥在哪,绝对不好查,查多了,就是插手章惇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办的。
就算他查了,我到时候再说一个小官。吏部的东西被章惇给毁灭了。
顾颜中越想越头疼,下意识摇摇头: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想那么多干嘛,他问了再说。
曾布慢慢地品着茶,不紧不慢地问:“刚才听公子说自己姓顾,江南人士,家中可有亲人姓韩?”
顾颜中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松了口气。“韩?”顾颜中刚刚松了口气还没落下,又把心提到了喉咙。心里惊讶地想:怎么又是姓“韩”?
“韩?没有!”顾颜中肯定地说。他又在心里想:这具躯体的主人有没有哪个亲戚姓韩,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家没有人姓韩。
曾老爷不动声色地又问着:“汴梁城东华门外韩府韩老爷,公子可认识?”
“韩府?东华门外?”顾颜中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夜跟赵老爷去郊外的时候,那个神秘人说:要升官也是韩老爷升官,还问赵老爷,韩家的祖宅他住的舒服不,还有,赵老爷和管家也提过韩家人。
这样说来,赵家现在住的宅子就是韩家的。
赵老爷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姓韩,怎么现在曾布也这样问自己。
“我?不认识什么韩老爷,小的这才到京城没多久,在京城也没有亲戚朋友。”顾颜中坚定地说。
他又故意问道:“东华门外韩府韩老爷怎么了?大人为何突然说起。”
“唉!”曾布长叹一声,声音低沉地,“汴梁城东华门外韩府韩老爷一家三个月前被流放去了外地,他们家也是因为得罪了章惇,所以才得如此下场。这《韩熙载夜宴图》就是韩大人家祖传之宝。”
“什么?”顾颜中心里一惊,心中许多未解的谜,似乎有了一些线索。可曾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曾大人,您不会还在怀疑,我这幅图是赝品吧?”
曾布淡淡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