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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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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不知怎么的, 那时候的顾慨棠有一种今后情况不会更糟的错觉。他打着日子长了家里人态度会慢慢软化的主意。岁深月长,什么都会改变, 顾家其他人会像顾慨棠一样,看到窦争的好。

因为顾慨棠成为小组的领队, 所以第二天就跟导师飞往上海赛场踩点,紧接着又要帮忙做各种细致入微的准备,二月之前都处于无暇他顾的状态。

等他回家,就快要到顾慨棠兄妹俩的生日了。

以往这都是家里的大事,今年也不例外。顾慨棠给妹妹买了价格昂贵的礼物。他的妹妹很容易讨好,买些她日常提到过的护肤品、化妆品就能让她高兴一整年,所以顾慨棠照旧去专柜买了许多新产品。

二月二日, 顾慨棠一家四口围在沙发边, 开始互相赠送礼物,顾慨棠想起前年这个时候窦争和自己还没开始交往,顾慨棠奚落窦争“连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那时窦争回答“下次一定会记得”。

顾慨棠相信他会记得。可谁能想到, 如今的情况是即使记得也没用, 两人根本见不到面。

似乎每次都是窦争在等顾慨棠。前年师生聚会时,窦争为了不让他丢面子,不进ktv找顾慨棠,大冬天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回家就生了病。

想到这里,顾慨棠百感交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于是生日那天, 顾家父母让顾慨棠许愿,顾慨棠无比真诚地说了“希望以后这种场合窦争能陪在我身边”这样的话。

当时的气氛是非常好的,顾慨棠觉得说出来没问题,谁知道造成了很严重的结果,顾爸爸气得当场就倒在地上。还没出院几天,又叫了救护车。

这次气得比上次还厉害,短时间内复发两次,顾爸爸被推进了手术室。任何一位亲人进手术室,站在门口等待的家人都跟里面的人一样难受,顾慨棠没想到自己真情表露还会把父亲惹火,他手脚冰凉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内心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顾爸爸做了手术,元气大伤。人老了之后恢复速度就变得很慢,住院时间延续了将近一个月。从二月三号开始,顾慨棠几乎每天都去病房陪他,跟父亲交谈。其实两人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就连见面都显得尴尬。这时,顾慨棠就拿着刘浩然给他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

顾慨棠一天就能看完一遍,那本厚厚的资料被他翻了十几遍,页面仍旧整齐,好像新的一样。

临近二月底,顾慨棠坐在父亲身边,看着病床上脸色灰败的顾爸爸,他说:

“爸,明天我要去上海比赛了。”

“……”顾爸爸迟钝地点点头。

顾慨棠看见父亲微微张口,顿了顿,道:“不用你说,我知道的。”

小时候总觉得父亲那般伟岸高大,似乎无所不能。可现在看,也不是。

是自己长大了,还是父亲变老了?

顾慨棠热切地追求想要的幸福,他觉得选择窦争是人生正确的选择。但所有人都在反对,激烈的,亢奋的。如果顾慨棠幸福的代价是让顾慨棠重视的人,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那么这还是幸福吗?

顾慨棠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让自己爱的人变成这样?他想问。

顾爸爸从病床上坐起来,张了张口,问:

“……慨棠,恨我吗?”

顾慨棠想了想,摇摇头。

那一刻,像是电影中的经典镜头,一向在家中扮演统治者的强势父亲潸然泪下,悄悄低下头用手擦眼角。

换成是面对其他人,比如妹妹顾慨梅,或者妻子,顾爸爸绝不会露出这般软弱的模样。

可顾慨棠就不一样了。他是这个家日后的支撑者,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顾爸爸没有办法用强权力控制的。

他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走岔路,更担心会痛失所爱。心里的焦躁、痛苦,无论是对身为女性的顾慨梅、顾妈妈,还是对顾爸爸,都是同样的煎熬。

顾慨棠的疑惑,也是顾爸爸的疑惑。自己的选择,他人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顾爸爸说:“你去吧。”

顾慨棠‘嗯’了一声,走出医院后,回家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到一半,他走到阳台。天色已晚,无星无月,穿着灰色大衣的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

顾慨棠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个圆形的硬物。他掏出那莹白色的指环,紧紧握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又摊开,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回口袋里,点了一根烟。

纤细的白烟被狂风吹得剧烈倾斜,吸了两口,这烟弄得他满嘴苦味儿。顾慨棠把那根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回头继续收拾行李,但已经想不起到底应该再带些什么东西了。

北京飞往上海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后,所有研究生在宾馆一楼集合。

刘浩然拿着喇叭说了些注意事项,大多是注意安全不要乱跑之类的。因为对象是研究生,刘浩然也没说很长时间,很快就放其他人回房间休息。

他们学校在比赛前采取的是自由放任政策,想学就学,不想学可以放松一下。

上午,顾慨棠和刘浩然一起到比赛场所看布置情况,好生忙碌一阵,吃午饭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事情了。

因为午饭吃得晚,顾慨棠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就不打算再出门吃晚饭。

洗好澡,顾慨棠就打开台灯,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这次来参加竞赛研究生的待遇很不错,宾馆是一人一间,房间打扫的算是干净,里面还有可以上网的电脑、可以学习的书桌。

顾慨棠看了一会儿资料,就听到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

宾馆隔音效果还算好,只是这个书桌离墙壁近,对方又恰好在谈话时站在附近,声音一大,就能听个大概。

顾慨棠没仔细去听,但声音就在耳边。

一个爽朗、高昂声音的男子说道:

“……为什么让顾慨棠当队长,刘浩然偏心偏到太平洋了。阚学长,你——”

另一个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子打断他的话:“没办法,小顾金融法这方面本身就学得比我好。”

“可是你是学长的啊。”

“明天比赛结果出来就知道了,”阚平声音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把谁当领队放在心上,“他肯定是队里单人成绩最高分,要是我当了领队,反而觉得尴尬。”

声音清脆的男子是研二的吴子游,私下和顾慨棠也有不错的交情,但他是阚平的直系学弟,所以因为领队人选的事情愤愤不平。吴子游说:“那也要有点规矩,刘浩然这样,不怕顾慨棠被人嫉妒吗?”

阚平顿了顿,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那也要有嫉妒的资本啊。

吴子游嘟囔道:“也不知道刘浩然怎么这么偏心,他是顾慨棠爸爸不成?”

闻言阚平很给面子的小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和他在床上闹了闹,那边一阵折腾,吴子游尖声大笑。

顾慨棠当做没听见,静下心来看文献。

那边逐渐消停了,吴子游喘了口气,慢慢开口说:

“顾慨棠真是好运。每天都看他和刘导一起吃饭,一年能吃几百顿,咱们导师什么时候请过我们吃饭啊?”

阚平道:“这事得分开看。刘导对他是挺好的,但平时也太忙了,听杨秉治说,工作日刘导六点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起床。休息日七点也会给打个电话。要你你能忍吗?”

“……”吴子游如实道,“不能。”

阚平叹了口气,想到什么,随口闲聊着说:“他导师人也不错。你还记得上次毕业论文那事……”

吴子游疑惑地问:“什么毕业论文?”

“就领导手下的那个学生金志文,他不是差点毕不了业吗?废话,金志文临到毕业才开始写论文,那怎么可能写完。领导学生毕不了业,那可让人笑掉大牙。”说着说着,阚平压低声音,继续道,“……领导就想让刘浩然把顾慨棠手里的正在写的那篇,署名给他学生。这样的话两个人表面上都没什么损失,就是顾慨棠吃亏了点。不过,一个研一学生吃点亏算得了什么?”

墙壁那边的吴子游不敢置信地问:“有这回事?”

“……!”顾慨棠同样吃惊,他身体一震,睁大眼睛,扭头看着声音那侧。

阚平问:“对啊。你不知道吗?领导跟刘浩然说后,刘浩然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坚决不让领导动顾慨棠的论文,所以得罪了领导。刘浩然没被评上‘优秀学者’,不就是因为这事儿。当时刘浩然已经被提名了,领导一怒之下还撤了他的奖项,换成李教授。哎……”

吴子游顿了顿,咋舌道:“那领导也太欺负人了。”

“没办法,你想什么样的学生能当领导的学生啊?金志文他爸背景太硬,领导官大,只能说刘浩然倒霉,在这节骨眼上被盯上。”

吴子游问:“刘浩然竟然硬扛。顾慨棠也不担心不能毕业吧?话说,评奖是前年的事了,为什么找研一生,不找别人?”

“顾慨棠文章写得好,手里论文多,不找他找谁。”阚平思索着,说,“这事儿也过了挺久了。”

顾慨棠再也听不下去,他合上电脑,动作很轻地从书桌前站起身,他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好一会儿,顾慨棠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

之前他也想过刘浩然为什么与奖项失之交臂,但从来没想过会答案竟然是这样。

刘浩然什么都没和自己说,也没有任何表现。

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过。

顾慨棠低下头,用唇轻轻抿着烟,良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比赛前,不知怎么的,顾慨棠嗓子突然哑了,并且开始咳嗽,他吃了大半袋金嗓子喉宝,也没管用。

刘浩然看着顾慨棠干着急,问:“怎么回事?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顾慨棠轻声咳,道:“没关系,不影响比赛。”

“但动摇军心。”

“……”顾慨棠说,“我尽量不咳出声来。”

“你……”刘浩然长叹一声,“你啊……!”

坐在首位的领队不能咳嗽,因为他每咳一声都能让其他队员心里一颤,紧张的气氛飙到极点。

顾慨棠喉咙痒得十分痛苦,可硬是凭借意志力和清水忍了下来。那场竞赛是现场录播的决赛,长达三个小时的比赛,顾慨棠从头到尾都没有很清晰的咳嗽声。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顾慨棠的团队以压倒性的胜利打败对手。

百分制的比赛,结果竟然领先对方四十分,顾慨棠一队总分七十分,顾慨棠个人夺分高达六十分,每每按下抢答键,都让对方队友……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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