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小高地上的夜晚真的是静极了,就连虫鸟的低吟和风拂过树叶的轻响都仿佛在这块土地上被隔离。清浅的白雾和着如水的月色在这里缭绕,朦朦胧胧,飘飘渺渺。空气逐渐变得湿冷,帐篷周围的草叶上凝聚出了一颗颗圆润晶莹的水珠,在笼着月光和清雾的空间里悄无声息地滴落,融进柔软的土地里。
帐篷里同样飘荡着层雾气,将帐篷本身带的微弱光芒吞噬了个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缠上了安静躺在帐篷正中的睡袋,逐渐渗入,纠缠上里面熟睡的身影。星星点点的金光从雾气中透露出来,试探地触碰上熟睡之人的躯体,像是在探查着什么。许久,附近的金光喜悦地跳跃起来,接着争先恐后地涌入欧阳洵的眉心,最后留下了一个小巧却精致的金灿龙纹。
那双不知在黑暗中沉寂多久的眼睛,在这一瞬间,渲染上了不知名的情绪,在金瞳中流转,最终再次归于平静。
对此毫无知觉的欧阳洵不仅没有从深眠中苏醒,甚至是连脑海中响起的一声系统提示音,都未曾听见。
【主体确认成功,开始融合。】
清晨,阳光穿透黑夜,光芒铺天盖地地落了一地,昨晚萦绕了一夜的雾气随着月的消失也慢慢消散,仿若从未出现。欧阳洵从沉睡中猛地惊醒,因为动作而从额上滑落的冷汗落尽了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里,刺得瞳孔一阵疼痛。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心有余悸。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皱着眉,思绪回到他之前做得那个古怪的梦境里。
梦中,他身处于一片浩渺的白雾里,望不见去路,也找不到归途,他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从雾气中脱离。始终消散不去的雾气遮挡住所有视野,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徘徊在这片白茫之中,无从逃离,也无法逃离。
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他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这个只有白色的世界快要将他逼疯,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
雾霭弥漫,全然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跑着跑着却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迅速调整好脚步,使自己不至于那么快力竭。他甚至还有闲心回忆起曾经的种种,愉快的、悲伤的、幸福的、痛苦的、甜蜜的、压抑的......这些过往如同被按下快进键的电影,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却是慢慢在心中涌动起的温暖情绪,滚烫又熨帖。
随着回忆的时间线越来越接近现在的时间点,欧阳洵恍然发现周围的白雾淡了不少,一条狭长的漆黑在愈加淡薄的雾气里若隐若现,很快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巨大深渊。
它张开他那张恐怖的大嘴,将其中深沉压抑的黑暗暴露在欧阳洵的眼前,周遭的空气都似乎被这黑暗吓住,在这片区域的上空凝滞。
欧阳洵缓缓靠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那块幽深的黑色。过于纯粹的黑色在深渊中拉伸,像是要将人吸入其中,又仿佛是连通地狱的通道,有着不可名状的恐怖色彩。
似乎有什么在这个深渊的深处呼唤他,欧阳洵走到断处,然后趴卧下来,咽了口唾沫,一点一点地探出头去向下张望。
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他正在疑惑,耳边却隐隐约约地传来不真切的低吟,断断续续的话语无法分辨,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个声音好像是要告诉他些什么事情,而且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莫名觉得越靠近深渊他便能听得越清楚,于是他不自觉地又往前挪了挪,然后突然身下一空,猛然坠落了下去。
身上的衣服浸了汗,粘糊糊的贴在身上很是难受,欧阳洵闭了闭眼,努力将自己从梦境带来的影响中剥离出来。他挣扎着从睡袋中出来,连衣服都没换便径直走出帐篷,将全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直到站至双腿酸疼,欧阳洵才感觉一直缠绕在心口的那股混合着惊惧的冰寒散去。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返回帐篷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然后将帐篷收回进腰间的小袋子,牵过在一旁正在吃草的鹫马,迅速离开了此处。
鹫马扇动双翼,带着它的主人一飞冲天,这个小高地转眼便隐没在整片土地里,再也无法找到它的踪迹。
沿着预定的路线一路前行,底下一直蔓延的浅淡绿色逐渐转深,鹫马收回双翼,开始在变得异常厚实的草原上奔跑,带起的风压弯了一大片长得茂盛草丛。距离赛格森林最多还有一日左右的路程,欧阳洵却完全不想再像昨日那样悠闲赶路,一种莫名地紧迫感迫使着他绷紧了大脑中的每一根神经。
眉间的龙纹不停地闪烁,晕开层漂亮的金色,欧阳洵却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赶路上。鹫马似是知晓主人的心情,再次加快了速度,一人一马一刻不停地朝目的地奔去。
算得上是拼命地急速前行,欧阳洵愣是在接近黄昏的时刻隐约瞧见了远处那片庞大的森林。
他忽的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示意鹫马放缓速度,他定了定神,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近在咫尺的赛格森林。
有着赫赫凶名的赛格森林从外围看与其他地方的森林没什么两样,参天的古老树木有着粗壮的深色树干,奋力向四周伸展的树枝上生长着一簇簇大而厚实的深绿树叶,将森林内部笼罩在一层深邃的阴暗之中。
这些密密匝匝的树叶死命地簇拥在一起,甚至还附着着许多灰败的、透着浓郁死气的尘埃,地面的植株生得矮小,却大片大片地长得繁盛,许多临近的植物枝条交织纠缠在一起,几乎挡住了所有可以进入森林的路线入口。
欧阳洵啧了一声,从鹫马背上下来,抽出了那把做工看似精良实则材质一般的剑握在手中,娴熟地清理着路上的各种拦路的植物。
在末日世界生活的数年时光给予了他不俗的近战能力和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警惕性升到最高级别,随时处于待战状态。鹫马在他进入森林后不久便放生了,毕竟在植物根系纵横交错、树与树之间空间也不算大的森林里,他一个人总要比带着鹫马一起要灵活得多,在面临危机的时候也能有更多的解决方法。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湿软,有的地方踩下去甚至还会陷入半个鞋底,欧阳洵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深一脚浅一脚还要劈开道路,走得是异常艰难。
有些植物的枝叶黏腻,有些植物生长着齿状边缘的叶片,有些植物的果实上布满倒钩,有些植物开出的花朵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欧阳洵的衣服在这一路中不仅被破坏得根本不能看,还裹上层无法言喻的古怪味道。衣物的破损以至于皮肤接替了衣服所受的伤害,被植物刮得生疼,细小的血珠从伤口渗出,还未凝固便再次受到二次伤害,被锋利的叶片刮落抹在了叶尖。
为了不消耗不必要的魔力,欧阳洵只在关键部位施展了保护魔法,知道腿部开始传来阵阵细微的刺痛时,他才扩大了魔法保护的范围,给四肢覆上层薄薄的保护。同时,他的脚步不停,眼睛也一直在扫视着四周,有些担心这些微量的血液是否会迎来一些嗅觉灵敏的魔兽。
直到已经远离沾有他血液的植物有一段距离之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停下脚步从小布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长得跟指南针差不多用途也跟指南针相似的小物件,辨别起正确方向。
确认没有走错后,欧阳洵便打算再次前进,争取在彻底进入夜晚之前找到适合休息的地方。
还没走出几步,远处便幽幽地传来一阵洗洗漱漱的声音。欧阳洵瞬间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突然颤动起的枝叶,进入了备战状态。
“嘶......嘶......”
随着植物颤动得更加剧烈,欧阳洵握住长剑的手逐渐缩紧,他不是没想过直接避开,只是土地上密集的植物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他往没有被清理过的地方一跑,肢体撞击枝叶发出的哗啦声只会让越来越接近的魔兽更加快速地赶来。
与其被追得狼狈,还不如奋力一搏。
正好也能试试他目前的实力究竟如何。
欧阳洵压低了呼吸声,身体微微前倾,等离他最近的一丛植株被触动的一刹那,他便猛地冲了上去。
一条全身深绿、直径目测少说都有四五十厘米粗的恐怖巨蟒从草丛中蹿出,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露出尖利的超长獠牙,泛着莹莹的深紫光华,明晃晃地写着剧毒的模样。欧阳洵的嘴唇一阵翁动,挥起的长剑在触碰到巨蟒身上的瞬间爆发出明艳的火光,在巨蟒的鳞甲上撞击得铿锵作响。
这一剑砍在巨蟒坚硬的鳞片上不痛不痒,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不过欧阳洵也没打算就凭这一剑破开巨蟒的防御,借着长剑砍在巨蟒身上所产生的反冲力跃上半空,身形一转,再次攻向巨蟒。
见状,巨蟒将他大得不可思议的头颅一低,尾巴狠狠地甩向这个不知好歹的兽族。欧阳洵眉头一挑,随着控木魔法的咒语无声地在唇边滚过,四周的植物飞速伸展开自己的枝叶,凶悍地向巨蟒缠去,与此同时,泛着逐渐深邃的火光的长剑也接近了巨蟒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