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水军的强大出乎李存勖的意料,这也让他担忧那两道铁索到底能不能挡住吴军,保护浮桥的安全。
一旦浮桥被毁掉,那么晋军就只能通过船只运送兵力,效率肯定会大为降低。
好在到目前为止,铁索和浮桥都经受住了敌军的冲击。
“大王,虽说目前我军以防守为主,但若是一味防守的话,将士们的士气必然低落,难以持久。所以末将觉得,此时我军应该派小股军队不断向敌军发起挑战,以鼓舞将士们的士气。若是大王允许的话,末将愿领兵出击,必取胜而返。”这时,石敬瑭又道。
李存勖欣然道:“将军有此决心,孤深感欣慰,岂有不准之理?更何况孤也早就听闻吴王的大名,如今是时候去与他会一会面了。将军领兵出战,孤亲自为你压阵。”
“多谢大王恩准。”石敬瑭满脸喜色道。
此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不避艰险、一心为国效力的猛将,又有谁能想到历史上正是此人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从而造成了此后数百年的劫难呢。
……
不久之后,一封战书从晋军营地发出,直送入吴军大营。
“晋王想要在阵前与孤会面?”看完晋军送来的战书后,杨渥满脸惊讶。
对于晋王李存勖,他同样是闻名已久,甚至上一辈子时就久闻其盛名。
历史上的李存勖在登基称帝后沉缅于声色,治国乏术,用人无方,纵容皇后干政,重用伶人、宦官,疏忌杀戮功臣,横征暴敛,又吝惜钱财,以致百姓困苦、藩镇怨愤、士卒离心,最终身死。
可以说此人在治国方面完全就是一塌糊涂,然而不得不承认,此人在军事方面的成就却可以说是五代最强的。
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晋国灭掉梁国,吞并岐国,从而将北方彻底统一起来;后来五代不管怎么更迭,但北方基本上维持统一,为后世宋朝打下了基础。
这样一个牛人,即便他在治国方面有些无能,但也足以让杨渥感到钦佩。
“大王,不知对晋王的提议大王是不是要答应?”见杨渥沉吟不语,郭崇韬上前来问道。
“去!当然要去。晋王提议在阵前会面,若是孤不去的话,岂不是显得孤怕了他?更何况孤对晋王同样闻名久矣,怎能不见?就如他所言,明日在阵前会面!”杨渥答道。
“这个……”郭崇韬犹豫道:“去见一见他倒也应该,不过安全方面该如何保证?按照晋王的提议,大王和他都各自只带一个随从。臣听说晋王身边有猛将李绍荣,此人极为骁勇。此次晋王必定会将其带在身边,大王不能大意!”
李绍荣就是原本燕王刘守光的心腹大将元行钦。
当初刘守光与其兄刘守文争夺节度使之位,刘守光屡战屡败,提出与刘守文在阵前会面,结果就是元行钦突然杀出来,将刘守文生擒,从而扭转了局势。
面对这样一个有“前科”的人,不管是谁都要防备着他。
严可求则补充道:“不仅是元行钦,臣听说晋王本人也工于骑射,经常亲自上阵搏杀,大王与他会面的话……”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众人却明白。
杨渥虽然经常亲自领兵征战,但几乎从来没有亲自上阵过,多数时间都是坐镇后方指挥。
所以若是他与李存勖来一场真人对决的话,大家都更加看好李存勖。
杨渥苦笑道:“你们放心吧,李存勖能亲自上阵杀敌,但孤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何况只要挡住他片刻,诸位难道不会上前来接应吗?”
他看了看众人,接着道:“等会面快要结束之时,孤会向你们示意,到时候你们一起涌上来接应。只要晋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就不敢贸然动手。毕竟他也是一方之主,且心怀天下,这基本的信誉还是要顾及吧?”
郭崇韬等人闻言点头,对他这个说法表示认可。
若是有十足把握将杨渥拿下的话,只怕李存勖也难以抵住这个诱.惑,但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他就不敢贸然行动,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将杨渥拿下,反而损害了自己的名誉。
那些晋军将士见他们的君王如此不择手段,只怕也会士气受损。
“那么,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由谁陪同孤一起去会面了?诸位将军可有愿陪孤同往的?”
原本担当护卫的重任应该是程勋的职责,不过程勋如今年老了,这次出征前恰好病了,所以留在洛阳没有随军出征。
众将却没有贸然回答,护卫杨渥这样的重任,谁都不敢轻易接下。
李承鼎更是苦笑道:“大王,若是让臣领兵攻打对方城池,臣绝不会有半点犹豫。不过这护卫的任务,只怕臣做不来啊!”
李承鼎更多算是一员智将,而不是一员猛将,像这样担当护卫的任务的确不是他所长。
这时,老将周本站出来道:“大王,老臣愿与大王同往,定能护卫大王安全!”
“周将军?”杨渥有些犹豫。
若是年轻时的周本,杨渥肯定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护卫安全,毕竟当年的周本更多就是以勇猛而闻名军中。
作为周瑜的后代,周本却没有他祖先的儒雅,反而以力气见长,二十岁的时候曾徒手格杀老虎,闻名乡里。
后来进入军队后更是每战争先,甚至作战中伤口遍体也不顾及,战后则自烧烙铁,烫治创口,依然谈笑自若,了无惧色,军中将士无不为之叹服。
这样一员猛将在吴国军中可以算头一号的人物。
然而那毕竟是当年的他,如今周本都已经六十二岁了,他还有当年的勇猛和武力吗?
见杨渥面露出犹疑之色,周本大声道:“大王,老臣虽然年老,但还没到提不动长枪的时候。别的不说,为大王挡住元行钦那小子,护卫大王的安全,这一点肯定没有问题!”
杨渥皱眉,不是他不相信周本护卫不了自己,毕竟只要挡住元行钦片刻就够了;杨渥担心的是,周本毕竟年纪大了,若是有什么闪失,那就是吴国的一大损失了。
不过周本态度坚决,杨渥也不好拂逆其心意,更何况周本的身体还很硬朗,或许自己是过于担心了。
确定了由周本担当护卫后,杨渥接下来又与众将确定了联络暗号,约定一旦杨渥打出暗号,后面的侍卫们便一起冲上来,护佑杨渥退后。
第二天,晋王李存勖亲自率军渡过黄河,抵达杨刘南城,与吴王杨渥约定在阵前会面。
巳时一刻,晋军从城内出来,与此同时,吴军也开始列阵相迎,两军隔着百步距离遥遥相对。
“那便是吴王杨渥吗?果然极有威严,没有让孤失望!”望着远处逐渐走到阵前来的杨渥,李存勖眯着眼感叹道。
吴王杨渥的年龄只比他小一岁,当初两人还年轻时,一个是晋王的长子,一个是吴王的长子。
不过在李存勖还没有继承晋王之位,在天下间默默无名时,杨渥就已经率领淮南军东征西讨,建立了无上威名。
那时李存勖就曾想过将来自己定不能输于此人,也要建立一番宏伟事业才行。
后来他的确做到了,这十多年里他率领晋军东征西讨,在天下间的威名不比杨渥差。
可惜他的威名再怎么强,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吴国如今已经平定了整个中原,而晋国却不得不在内部尚不安稳的情况下对吴国发起挑战。
一旁,李绍荣,或者说元行钦却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他低声向李存勖提议道:“大王,末将听说吴王从不以勇武著称。等会儿会面时,不如末将直接冲上去将吴王擒拿住,一举结束这场战争?”
正如郭崇韬等人担心的那样,李绍荣的确是向李存勖提出在阵前动手,一举干掉杨渥。
不过郭崇韬他们没想到的是,面对李绍荣的提议,李存勖却是想都没想就否决道:“这怎么能行?提议阵前会面的乃是孤,若是孤做出这种事情来,孤的信义何在?将来又如何号令众将?此事休要再提!”
“是,末将莽撞了。”李绍荣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面对李存勖的坚决否决,他也只能按下那份自行其是的冲动。
“好了,咱们上前吧,别让孤的贵客等久了。”
与吴国的各种安排不同,李存勖在自己的护卫安全方面却没有做特意安排,只是按照之前的约定,让李绍荣护卫在侧,同时命石敬瑭领兵在后,准备会面后的厮杀。
倒不是说他就不关注自身安危,而是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冲动而带着一丝鲁莽,他自信有自己和李绍荣二人就足够保证安全了,并不需要做太多的护卫安排。
对面,杨渥见李存勖和李绍荣二人已经来到阵前,他也眯着眼仔细观察着对方。
等李存勖快要抵达两军中央处时,一旁周本提醒道:“大王,咱们该上前了。”
“嗯。”杨渥点了点头,又转身看了看身后众多侍卫,见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当即与周本一起催马上前。
等到了距李存勖二人还有十步远时,杨渥停下来,主动开口道:“杨渥早就听闻晋王殿下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此行。”
李存勖同样答道:“吴王殿下的威名孤也早有耳闻!”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称对方为“殿下”,显然都在将对方看作大唐的亲王。
对杨渥来说,虽然他现在已经走到了称帝的前夕,但他知道自己即便称帝也不可能让李存勖臣服;李存勖同样如此。
与其闹的不愉快,不如直接称“殿下”,反正如今两家在名义上都还以大唐为正统。
打了一声招呼后,李存勖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道:“殿下知道吗?当年你统兵消灭越王钱镠的时候,孤就听说了你的名号,距今已经有十七年了。”
“是吗?”杨渥有些惊讶,道:“那时候孤还只是吴王世子呢!”
李存勖笑道:“你在继位之前就能统领大军东征西讨,而我却是直到继位之后才有机会亲自领兵。这一点我不如你。”
……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存勖和杨渥在会面之后并没有剑拔弩张,更没有讨论当前的局势,两人反而很有兴致的回忆着往事,就仿佛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许久之后,杨渥才开口道:“殿下,这次晋军突袭郓州,这完全违背了你我两家多年的交情。不如殿下放弃郓州和杨刘渡南城,而孤则将卫州交还给晋国,两家以黄河为界,保持和平。殿下觉得孤的提议如何?”
“以卫州交换郓州?”李存勖听了后心中一动,差点就准备答应。
当前虽然吴军似乎奈何不了杨刘渡,但总体局势却是掌控在吴军手中,晋军一方暂时只能防守,等待反击的机会。
接下来这一战晋军到底能不能取得胜利,他心里也没有底。
尤其是在见识了吴军水军的强大之后,他对于之前渡河发起进攻的选择就有些怀疑起来,对杨渥的突然提议感到迟疑。
然而这种迟疑仅仅是持续了片刻,他便摇头道:“殿下也是领兵征战之人,岂不闻两军相争唯有勇者才能取得胜利吗?若是孤此番后退了,只怕将来就得步步后退,永无翻身之日!”
他没有与杨渥争论这场战争到底是哪家理屈,更没有去尝试劝说杨渥退兵。
如今两家已经开战,接下来比的就是哪一方的实力更强,哪一方能够把握住战机,从而一举奠定胜局。
至于费劲口舌去争辩哪一方才是正义的,这种事情李存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杨渥见他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当即也不再多说,他明白今日的会面即将结束,便准备打手势示意后面的侍卫上来接应。
这时,李存勖却指了指跟在杨渥身边的周本,开口道:“殿下,不知这位老将军乃是何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