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瘦小的男人,脸很黑,或者是涂了什么伪装油彩。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腮帮子诡异地一动——这是要服毒?艾虎抢先一步,捏住他颌骨,摘掉了下巴。
有几秒钟,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地以目光交流。在这人眼里,艾虎看不到任何感情。他像是一架钟表、一只野兽、一块木头,唯独不像个人。很快,艾虎意识到此人已经彻底磨灭了自己的情绪,任何恐吓、诱骗、折磨都是徒劳。于是他选择了更简单也更残酷的办法——直接阅读思维。
即使阅读思维,顽固抵抗的男人也给艾虎制造了不少麻烦。他拼命地回想一些毫无意义的杂乱场景,试图掩盖真正的记忆。要是他脑袋里有块橡皮擦,想必这时一定把什么都擦得干干净净了。不过这抵抗效果甚微。排除干扰之后,艾虎“看”到了他们一路的经过。
潜伏接近南风村,杀掉守卫,闩死每一座房屋的门然后浇上油放火……要不是孙月黄春丽陈小二他们从医疗所先出来了,肯定也会被烧死在房里。他们在大街上不期而遇,紧接着就是激烈的枪战。一顿乱枪之后,整个南风村炸了锅。一些人慌忙冲出房间,另一些发现门打不开,锤着窗户大哭。他们人多,黄春丽只能掩护着孙月和陈小二且战且退。一部分黑衣人追着黄春丽去了,而这个人留了下来,加入村里正在进行的大屠杀。
屠杀进行得精密而高效。不浪费的地方绝不浪费,能用刀就不费子弹。守卫的宿舍被重点照顾,几颗燃烧弹封了门。慌乱之中,没人能组织起有效率的抵抗。黑衣人步步前进,每一步都收割性命。
之后,他们一路追击,打到了教堂附近。黄春丽打得不错,反击凶狠,撤退果断,但还是甩不掉这些人。之后,他们应该是击中了孙月或陈小二其中一个人,迫使黄春丽带人撤入教堂,据地死守。三个人三支枪,有一个还受了伤,而他们这边有几十号人。胜负已经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何时收获战果。他们的攻击开始缓和,以围困和偷袭为主,似乎想抓活的。
这判断不能说有问题。毕竟,艾虎这样的家伙神兵天降,谁能想到呢?
从这人的记忆里,艾虎发现,负责追踪的人才是他们中的高手。这两个趴在外围充当火力支援的,充其量只能算大号杂兵。
此时教堂那边突然传来激烈枪声。黄春丽使用了冲锋枪,那么敌人一定已经逼近。刻不容缓!艾虎丢下尸体,飞快冲向教堂。
教堂外墙饱经风雨侵蚀,满是洞眼。不、有些可能是子弹打出来的。很久以前,有人被吊死在这里。灰白的骨骼挂在钟楼正下方。风一吹,那些风化严重的白骨就“咔哒咔哒”地响着,互相撞击。
正门虚掩,而且即使上锁也没用,不过是两片快要倒下的朽烂木板。艾虎抽出两支短冲锋枪,一脚踹掉门板,冲进屋里。
直到冲进教堂,艾虎才意识到这破房子根本没有天花板。当年或许是有的。但一把大火之后,剩下的只有石头砌成的拱梁。屋里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空旷的夜幕。艾虎一时没领会到这帮人在干啥,直到拱梁上传来黄春丽的声音。
“休想用那个女人来威胁我,”她说,“我和她没见过几面,谈不上为了她投降。”
这时艾虎才注意到孙月被控制住了。最远的屋角躲着个人。他聪明地缩在一堆沙袋后面,从艾虎这角度根本看不见。他还懂得如何让筹码的价值最大化。孙月被他强行按在沙袋上,手脚都软绵绵的,像是中了毒。
看到这一幕,艾虎飞快地缩了回去。乱枪声中,呼啸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肩膀过去。可怜的木门躺着也中枪,被弹雨撕得粉碎。
“外面是谁?”教堂里有人喊。不是黄春丽的声音,是个男人,喉音沙哑。
艾虎不答,以沉默回应质问。解救人质就像赌牌,最忌讳让人看穿老底。与此同时,又要尽量摸清敌人的底牌。三个黑暗森林的杀手,两个在中间,一个在屋角。孙月被他们控制了,陈小二生死未卜。黄春丽虽然还在抵抗,形式却已落下风。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站在中间的一个人,身材很像三宅茉莉。
“是艾虎吗?”听到声音,这次确认无疑了,确实是三宅茉莉。
“不是,我路过打个酱油的,你们继续。”艾虎摸出一个震撼弹,想想又塞回兜里。
“我看见你了,明明就是你。”三宅茉莉说。
“好吧,是我,”艾虎忽然觉得很心痛,“你为什么站到他们一边?你忘了当年我们一起战斗的时候吗?”
他们只有三个,艾虎心想,而且屋角那人并没什么威胁。
刚才在门口惊鸿一瞥,落入眼里的其实很多。站在三宅茉莉身旁的男人反应十分迅速,目光如电一般扫过来,整个人如一头猎豹,精悍逼人。可以肯定,这家伙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
相对而言,缩在屋角的男人就要弱得多。那人身材矮小,体型瘦弱,相貌平凡。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便找不到他的存在。他将一柄匕首横在孙月脖子上。匕首很锋利,稍微用力就能割开喉管。这点让艾虎有些担忧。一个孱弱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并非好事。孱弱者更容易绝望,而绝望导致疯狂。
这时站在三宅身旁的男人说话了。“赤龙军不该参与进来。”他说。这人几乎跟穿了动力装甲的黄春丽一样高,肌肉极其壮硕,又浓又黑的胡子从鬓角一直蔓延到整个下巴,“你们已经是破灭的势力,不要再寻求复苏了。万物都有生灭兴衰,顺应其时,才是正理。”
“可笑,”艾虎大声反驳,“谁来决定万物生灭兴衰?就凭你?”
男人似乎在组织语言,没有立刻答话。空旷的教堂内只剩咻咻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