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是条过道，宽大阴森。这楼似乎根本没有电力供应，黑得出奇。人倒是有，都窝在过道旁的房间里。艾虎瞥见门缝里有蜡烛的光亮，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通道在前方有个转折。转过那道弯，艾虎发现自己错了。这楼里是有电力供应的，或许只是刚才那些住户消费不起而已。一盏灯摇摇晃晃地挂在过道顶端，昏黄暗浊。电压不稳的缘故，它明明暗暗，像一阵风都能吹灭。
灯下有张靠背椅，椅子上坐了个男人，臂弯里横着一支步枪。艾虎瞧了瞧，略微看出门道来。适应了走道里的黑暗，猛一转弯，肯定被灯光照在脸上。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至少有好几秒的时间他什么也看不见。如此一来，这位坐在靠背椅上的男人就多了宝贵的几秒钟。作为一个守卫，他很精明。
“让我来，”老乔低声叮嘱艾虎和黄春丽，随即转身迎向抱着步枪的男人，声音热情，“嗨，海王哥，今天通道的情况怎么样？”
被称作“海王哥”的男人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臂膀：“一切正常。有好几个人进去，也有好几个人出来，都没事。”
“我……带两个朋友。”老乔将一卷钞票放到步枪男人摊开的手里，“海王哥，我知道规矩的。”
步枪男人捏了捏钞票的厚度，就着灯光看过面值，又搓了两下，确认不是假币，这才露出笑容：“过去吧，祝你们一路顺利。”
三人沿着肮脏的过道一直往前走，又拐过一个弯，遇见跟刚才那位差不多的看门人。老乔又交了一笔钱，换取走进通道尽头那个大房间的权利。
大房间里同样坐着一名看门人。这里空旷得很，除了靠墙有个大木柜，唯一的家具就是看门人屁股底下的沙发。他窝在那张暗绿色的破旧毛布沙发上，专心地擦自己的步枪。老乔走进来，他瞥了一眼：“老乔？你很久不做带路党了吧？”
老乔尴尬地笑：“不赚钱，纯粹替朋友帮忙。”
“这话你骗鬼去吧，”光头大胡子看门人摊开手，“拿来。”
老乔放了一卷钞票在他手上，跟刚才两人差不多的厚度。光头大胡子掂了掂，说：“不够。”
“不够？”老乔一惊，“我可是按规矩来——”
“规矩改了，”光头大胡子说，“罗老大派人传下话来，在我这里，一个人就得五百，两人一千，算上你，那就是一千五。”
“每次不都是五百块吗，怎么突然改成按人头算了？”老乔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我也算？”
“你不是人吗？”光头大胡子不耐烦地说，“加钱！没钱滚蛋。”
艾虎给老乔的黄金大约重一百克，按现在黄鹤城的行情，值个两万应该有。老乔就算付掉一千五，肯定也是赚的。但他似乎兜里没钱了，窘迫地转向艾虎：“能借我一千吗？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
这次出门，艾虎带了不少钱和黄金。一千不算少，但还不在他眼里。他伸手在兜里一掏，摸出一叠钞票，数出十张：“给。”
有些人总是贪得无厌。如果光头大胡子乖乖收下老乔的一千五，什么话也不说，那他或许能度过平静的一天。但他偏不。看见了艾虎兜里的钞票之后，这人两眼放光，突然举起步枪，瞄准艾虎：“把你兜里的钱全掏出来，”他命令并催促道，“要钱还是要命？”
“等等等等，”老乔惊怒交集，“光头，这可不合规矩！”
光头胡子大笑：“在这里，我的枪口就是规矩！”
“去你的！”艾虎一脚把光头大胡子踢得挂在墙上，“你是规矩？是吗？是吗？是吗？”他走过去，在颓然滑落墙根的光头脸上乱踹，“说说你的规矩，说啊？说啊？说啊？”
“好了，”黄春丽说，“他已经死了。”
老乔紧张不安地看着过道方向：“我们得赶快走。别让人听见动静了。这幢楼里都是他们的人。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走？”黄春丽打量着四周，“往哪里走？”
这房间唯一的出口就是门，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根本没有路。然而老乔下一秒就展示了什么叫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他走向大木柜，吃力地开始推那个沉重的家伙。艾虎一瞧就明白了，过去搭了个手，和他一起将木柜挪开。果然，墙后已经被拆开一个大洞，黑沉沉的。
按照规划，这堵墙后面应该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如今确实什么也没有，但地板却被挖掉了，露出好大一个洞。一架木梯靠在墙边，顺着可以爬下去。老乔熟练地下到木梯上，招呼两人说：“快，跟上我。”
不得不佩服这些拾荒客的心思。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到了从大楼的地下室另辟蹊径。跟着老乔左拐右绕，又下了几道扶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长长的地洞。铁轨铺地，通向遥远的黑暗。艾虎伸手在铁轨上搓了一把，全是铁锈。这里黑暗又潮湿，就算曾经是地铁，也早就废弃了。
“据说是战前的地下火车道，别管了，反正我从没见过有火车从这里过。”
老乔走得很快，不愧是个拾荒客，进入状态之后健步如飞。他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条路是花了十年才开发出来的。好多人一起挖，很不容易。”
“这地铁站出口在哪？”艾虎问。
老乔自动忽略了一些他不太明白的词。“出口？”他敏锐地抓住问题重心，“你是说一直往前走会到哪里吗？不、我们不会一直往前走。前面是个大坑，整个被堵死了，谁也过不去。我们从这里走，”他熟练地在墙上找到了一道门，哔哔哔输入密码，“跟上我。”
密码是1652，艾虎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这道门后面是地铁的检修通道。顺着梯子爬了一截，他们拐到一条水平的通道。两侧都是店铺，玻璃橱窗好好的，招徕客人的招牌都竖着。成衣店里衣服整整齐齐，饮食店里桌椅板凳丝毫不乱。在这寂静的街，时间就像停止了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