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迫击炮弹像冰雹一样砸进了滩头敌军阵地。效果不是很好。沙滩太松软,很多炮弹一头扎进沙里,根本没爆炸。
机枪也响了起来。正在快步向森林边缘前进的敌军纷纷倒下。从海滩到森林只有大约八百米。受弹雨阻隔,他们到死也走不完。
对正在登陆的敌军来说,被机枪扫射的景况简直就像末日。四周都是子弹激起的水花。炮弹不时落下,炸到的倒霉蛋飞到半空中。但敌人异常坚韧。他们忍耐着流血与死亡,坚持执行自己的任务。
接触战打了十几分钟,滩头躺满尸体。但敌军仍然不断地发起冲击。他们顶着弹雨,企图冲过空旷的海滩。很明显,这帮人没指望轻轻松松就能登陆,而是做足了打一场硬碰硬登陆战的准备。被阻击之后,先头部队迅速原地卧倒。他们每个人背后都背着那种可以互相连接的钢板,迅速搭成了龟壳一样的简易工事。机枪子弹打上去会滑开,只有炮弹或者火箭弹有效。
半个小时之内,诺维茨基的先头部队至少在海滩上丢下了一千五百多具尸体。死在冲锋路上的,被打死在沙滩工事后面的,还有死在橡皮艇上的。少数士兵慌乱地跳进水里,立刻被身上的装备直挺挺地拽进水底,再也没有浮起来过。
艾虎的部队也遭受了伤亡。他将部队围绕着港湾撒开。北面、西面、南面、各自配置了大约两千人。还有三千是预备队,其中有三百名精锐的动力装甲步兵。埋伏很仓促,他们没有办法在森林中构筑坚固工事,只挖了些战壕和土垒。敌军得到了远处船队上的小炮支援。炮弹在树林中爆炸,飞散的弹片和碎木头相当致命。
三万多人逐渐涌上了海滩。顶着子弹,他们冷静地集结并推进。战局在相持中走向胶着。凭借人数优势和登陆艇上的小炮支援,敌军在一点点将局面扳向对他们有利的方向。以命换命,胜利的永远都是人多的一方。只要坚信能赢,士兵们承受伤亡的耐力相当惊人。
然而他们永远也等不到胜利了。
深邃的浓青色天空中,忽然多了一个小亮点。这亮光起初并不起眼,就像一颗遥远的星星。但下一秒,星星突然爆发开来,几乎将半个天空都照得通明。谁他娘的这个时候放照明弹?士兵们疑惑地抬头观望,随即被亮到极点的白光夺去视觉。
密集如林的光束破开云层,覆盖了小半个海滩。它们太密集了,看起来就像一道极其粗大的光柱。一瞬间,亮度就达到了刺得人眼疼的地步。这道光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即就消失无踪。但就是这几秒,却彻底改变了海滩上的景色。
在天水关的时候,艾虎对羲和卫星炮认识并不深刻。首先是因为隔得太远,其次轰击的目标是僵尸群。他可不关心那些骨头棒子被烧成什么样,反正死得越多越好。然而这一次,他认识非常深刻,深刻到能“看见”那些士兵的哀嚎。
被激光束一击命中,瞬间气化的人其实算是幸运的。他们的一部分同袍,或者正好被夹在几束光的缝隙中,或者因为车辆乃至别人的遮挡,侥幸捡了一条命。但很快那些活下来的人就意识到,还不如死了的好。激光擦过枪械或车辆,将钢铁融化成滚烫的浆汁。空气就像被点燃,士兵们惊恐地看着军服变黑、变得焦脆……
更惨的是头盔。这次出征的都是精锐,人人头上都带着轻便又结实的复合材料防弹盔。在太阳的温度勉强,能抵御子弹侵彻的高强度塑料融化了。士兵们疯狂地嚎叫着,抓着脑袋。头盔死死地黏在他们头上,化作漆黑的半流质,沿着脸颊向下淌。
最糟糕的是,大量的橡皮艇着火了。一时没来得及下船的人简直如坠地狱。他们纷纷跳进海里,带着沉重的装备。很多人再也没浮起来。
如果诺维茨基事先知道头顶上有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正瞄准自己,想必他会命令手下士兵,就算死也要死在冲向森林的路上。把部队快速撒开,尽快冲过海滩,冲进森林和阻击部队拼命。这是他唯一的取胜机会。然而谁能想得到呢?依托工事逐步推进,发挥人数优势,尽可能减少伤亡——通常情况下,他的做法无可指责。
枪声乱了,滩头敌军已经完全陷入慌乱状态。艾虎心想,除非我带出来的这些连长们都是白痴,不然他们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刺耳的军号声响起,三面同时发起了冲锋。伴随着几乎要吹破人心脏的号角声,艾虎的部队轰然冲出森林,碾过海滩。
雪风焦躁地在艾虎身边来回走动,似乎按捺不住对血的兴奋。突然,它坐下来,对着海滩的方向仰天长嗥。
这凄厉的狼嚎声比军号更有穿透力,让人骨头里的血都燃烧起来。带着赤裸裸的杀意,毫不掩饰对血肉的渴望。艾虎摸着雪风的白毛,努力安抚它不要冲出去。下面那些人已经完蛋了。一时间,他不由得为那些士兵的命运叹息。说到底,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征集起来每天训练。突然接到命令,懵懵懂懂地上了船,被运到这个港湾,一下船就面对杀戮。
呜呜呜——
军号声三面呼应,不止一个号手吹起长音。海滩上,子弹呼啸着在军号声中乱飞。凌晨的霞光就像被血染红一样。从森林边缘到海滩是长长的缓坡。突然间,森林里冒出一拨又一拨士兵。他们从树的影子中现身,三三两两地散开,发起冲锋。
沙滩上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此时白河那边已经结束。而这边的杀戮仍在进行。不愧是罗索科夫斯基的精锐家族士兵。这些人中大部分都不肯投降。哪怕背后是海水,眼前是刺刀,他们依然选择战斗,直到倒下为止。
当徘徊在海面的船队掉头远去,沙滩上有组织的抵抗逐渐消失。喊杀声渐渐变弱,终至平息,最后只剩海涛扑打沙滩的声音,周而复始,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