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急晕了头,倒是没有注意,像她这种娇娇弱弱的小身材是怎么将他儿子那庞大似山的身躯给扛起来的啊?!
这个时候,图鲁阿爸才蓦然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瞪大眼睛盯着虞子婴,视线经不住神奇地打量起她那娇小纤瘦的身板。
图鲁阿爸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他儿子接住,但图鲁长得那叫一个牛高马大,图鲁阿爸虽然并不瘦小,但也驮不住他的全部重要,所以图鲁一被虞子婴松手,便从他身上滑摔了半截身子在地上,另半截则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虞子婴将扛在肩上的图鲁直接扔给了他。
“只是受了点伤。”虞子婴道:“接着。”
“天啊,图鲁,图鲁——他……他怎么了?”他眼眶都泛红了,一脸急色地颤声问道。
倒是图鲁阿爸心念着图鲁的安危,不管不顾地冲上虞子婴所在的沙丘坡,然后他看到了被虞子婴扛在肩上的儿子。
“图鲁——图鲁——”
一听“黑狼”并没有散去,许多人都愕然止步,甚至有不少人连连后退好几步。
“啊——黑、黑狼……黑狼啊!”有人刚靠近,便看到沙丘斜坡处散乱着三、五成群的黑狼,它们有趴,有卧,有立,几近上百头黑巍巍地点缀在黄沙上。
图鲁阿爸带着一群流民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而摩羯则勾了勾唇,继而垂下翩绖的眼帘,掩下全部颜色,此刻他就像一个被俘的敌人,灰败而落魄。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沙沙窣窣的脚步声,虞子婴一听,来人不少,大概有十几个,便知道是听了警戒铃的流民赶来了,当即便收敛好神色,转过身去。
圣灵的圣主又是谁?
……对圣灵的圣主多期待一点,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心底好像被蒙了一层灰蒙,而那灰色还在不停的风驰电逝在心中氤氲荡漾着,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困扰心头。
虞子婴不知为何心突然猛跳了一下,亦不知道是因为摩羯此刻那诡异的语气,还是因为他眼底那蕴含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深色。
想是看出虞子婴话稳背后的聪慧心思,摩羯笑意深深道:“虞氏族人……果然是不一般的聪慧之人啊……我知道你肯听我的话来神遗之地,打的主意便是想要打探圣灵的消息吧,既然如此,你不妨对圣灵的圣主期待得深一些吧……”
再说,她并不相信他,就算他说了,她亦只会是将信将疑,既然如此,又何必问呢,还不如她亲自去确认想知道的一切。
其实这个问题,虞子婴一直都想问,但她也知道,即使她问了,他并不一定会回答。
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戚!他的小黑手伸得倒是够长,只怕眼下小狼国根本就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摩羯眼闪秋波,避重就轻道:“小狼国跟我并没关系,不过……小狼国的国师倒是与我有那么一点关系。”
他将流民放进神遗之地,又并没有阻止小狼国的人越界,他的这种做法就像将两只蚂蚱同时扔下进黑盅内相斗,一只是他放的,要说另一只蚂蚱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虞子婴直觉却是不相信的。
虞子婴听完,颔首一下,道:“这小狼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让虞子婴消化好后,又伸出一根漆得黑漆漆的指尖吹了吹,接续道:“而这一群流民能够进入这片地界自然是因为得到我的允许,他们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只要他们心中存在野心,哪怕是这么一片贫瘠的边缘土地,他们亦愿意搬进来,至于小狼国……他们则有秘术进入这里,毕竟这个地方曾是他们祖先安居的地方,虽然两者如今有仇,但小狼国的人常年涉猎神遗之地,会出现在这片边旱境倒也正常,而哈喀那老个头却是个既狡猾又谨慎的,我要不惹任何怀疑地接近他,除了这个敌人的身份,还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似笑非笑地凝弯起月眸,难得耐心十足地跟她解释道:“在这一片神遗之地是绝对不可能会有任何外人闯入的,这片地界都是经过特殊阵法跟军队把守,不容外人进入,若真的有人闯入了,那只会是危险的可疑之人。”
但偏偏,有时候他就会被这种特质给蛊惑,不知不觉地落入她的“圈套”内。
女子该有的,她都没有,硬邦邦地,无论说话还是跟神。
……就是,有时候瞧着不像是一个女子。
她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辉,又敏锐,又细致,那是一种极为能够打动人心的存在。
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黑海,坚定如磐石。
老实说,这小家伙的眼睛还真是漂亮,像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谁碰上这释的眼光都会被吸进去。
“要骗过哈喀那个老家伙,必须要是小狼国的人才行啊。”摩羯懒懒地说完,视线百般无聊地四处游巡间,看虞子婴仍旧死死地盯着他,一瞬不眨,他微怔。
“……为什么要用小狼国的人?”虞子婴转身,看着他,手是的链子暗中攥了攥。
“嗯哼。”
虞子婴心中憋着一股气,忍了忍,便硬气:“你这一次扮演的身份是小狼国的人?”
虞子婴发现一旦色欲不对她胡搅蛮缠的话,他们之间原来是可以沉闷安静得如此令人烦躁。
虞子婴没接话,于是两人之间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虞子婴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摩羯不以为然,岑笑道:“神仙如果被魔杀掉,自然也是会死的。”
“既然是神仙,也会死?”虞子婴道。
摩羯抚了抚鬓角吹乱的墨发,微眯眼睫,那含着熏醉的朦胧眸中,夹裹着丝丝凉意:“神遗之地,这个地方……据闻是神仙死后埋葬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什么?”她问道。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虞子婴不懂。
摩羯音调轻懒道:“嗯。”
虞子婴停下脚步,上前等着风,然后用力摇了三下警戒铃,突然出声道:“你真的在这里待了五年?”
连绵沙丘看似无穷尽,浩瀚大漠亦看似不见边,软散的沙面遗留下一大一小的脚印延伸开去,两人一路沉默着,仿佛就要这样相伴走到天荒地老时,却已经重新回到了警戒铃附近。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仿佛都个自有了不能言的心事,都缄默着没有说话。
她黑瞳流转的神采顿滞了一下,然后蹙眉迅速撇开眼睛,闷声道:“警戒铃还要再走一段距离,走吧。”
只是这种“恨”于他而言太过压抑跟沉重,所以他任性地想将它给忘了,只在偶尔在某种刺激下想起来时,才会闪过那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恨意。
她下意识看向摩羯,那一刻,因为逆光的缘故,她分明没有看清他眼底蕴着的色彩,却觉得……他其实一直都在心中恨着她。
虞子婴听到有人在问她,便恍然清醒过来。
“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还要多久?还要多久?还要多久……无力反复的问,无力的声音。
虞子婴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当冰冷与沉静填满整间屋子,一瞬间仿佛令其成了一间压抑的囚笼,一个懵懂而呆滞的小男孩,宛如置身于深不可测的井底,他绝望地伸出一截苍白瘦材如骨的小手,望着那一点亮远在天上。
虞子婴看不清他的脸,亦辨不明他的思绪,但他身上那一种孤寂而浓郁的薄凉气息,像是疯狂因子被压抑进身体的最深处,然后从背脊迸裂出一双纯黑羽翼,遮天敝日,难以控制,直到世间万物都在被它的阴暗侵袭,甚至没有半点可能去拨动其根深蒂固的浓稠似汁的黑暗。
“其实这片荒瘠地方……恐怕没有人会比我更加熟悉了,我可是独自一人,在这片除了沙土之外,便什么都贫缺的地方足足待了有五年之久哦。”摩羯一边说着,一边仰起脸,他的视线悠远凝视着灰濛濛的苍穹,下颌与长颈间拉出一道线条优美的弧度,尖尖的下颌,翘挺的鼻梁,长卷浓密的睫毛,从虞子婴的角度望去,光线笼罩了大部分颜色,只剩下那轮廓分明的黑色剪影侧脸。
不过,这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摩羯亦不防着虞子婴知道。
别瞧虞子婴总是一脸木讷的呆样,实则,摩羯知道她是一个敏锐的,他的每一句话稍微透露一丁点儿破绽,她便能够抽丝剥茧出真相。
虞子婴不理会他私下作怪,奇道:“你怎么对他们的事情这么熟悉?”
“你只需要在这些警戒铃上趁着北风起时,用力连摇三声,不用多久,便会有流民出来接应了。”摩羯道。
好在,他这人别的没有,脸皮倒是比任何人都要厚一些,所以此路不通,便直接换其它路走罢了。
——他还真是想用交换条件令虞子婴将他放开,但前路却被先一步堵住了。
摩羯闻言微怔,然后憋屈地鼓起腮帮子,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河豚。
“解开这俘虏锁你就不用想了,否则我要怎么跟那群流民解释你的身份呢?”虞子婴讥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