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位于辽省呼赫特牧民小国,处于瑛皇边境、西冷国边境相交空隙间的位置,康城并不繁盛,即使地处要道,西临日益繁荣的西冷国境,东临风景优美、热情好客的游牧小国,毗邻佛教圣袅的瑛皇国边境,它依旧贫穷落魄得令人诧目。
“这、这座什么城……好荒凉啊,而且凉飕飕阴森森的,我们还是赶紧补充点用食,赶紧赶别的住所儿吧。”站在城门口处的一行人,并排而立,面目茫夷鄙弃。
一辆翻辑黑檀桓体褐黄木马车内踏木踏而下,特别是穿着一件凤穿百蝶纱笼白纱仙裙的宇文樱,她这一身服饰隆重华丽美则美矣,但却与这座废弃失落的灰黑色康城格格不入。
“还是别进了,里面究竟有没有商铺还需要斟酌一番呢。”宇文晔随之而下,他摇着扇子趋散从康城内若有似无透出的怪异酸臭气味,像是难以忍耐似地掩了掩鼻。
停在城门口处,宇文煊最后翻身利落及地,他看了宇文晔一眼,语气略带几分岑重与提醒:“二弟,莫非你忘了这康城?”
宇文晔一愣,似不解地揉了揉额角,仔细看了看这座墙城斑驳,就像被老鼠啃光了光鲜的鳞片的黑蛟蛇,死气沉沉地阴森熏着臭尸气味,他仔细一辨认,似回忆起什么一阵恍然道:“哦,事隔差不相几十年光景,倒是缺了点记性,这不是贫民窟……这听闻前些年这里面的人动了明堂擅自替这座城安上了一个城名,这一闻城名,倒是忘了年少时曾来过一次。”
贫民窟?肖宝音属小猫的,她交叠着双袖,拘谨有礼地站在怒侯的身旁,眼珠子灵活转动,好奇地探耳听着这对半途插进队伍的兄妹窃窃私语。
之前那场梧桐林间异域暗伏的刺杀,他们三兄妹倒是侥幸脱了包围,一早便躲藏进了林子,免了一灾,尔后兄妹三人在林子中迷路遇着虞子婴一行人,便自然而然同途而行,权当照应。
怒并非乐意助人之辈,而队伍中除了他能够实施决定权了,便是虞子婴。
所以让他们同行这个决定,是虞子婴默认下来的。
他们虽不知道这宇文氏兄妹与异域的惰皇有关,只觉他们行踪可疑,但虞子婴却知道他们必定是带着某种目的准备上燕京的,与其放他们暗中坏事,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更妥当些。
这三兄妹倒是觉着靠不上瑛皇国岳帝的引荐随行,便直接巴上他们这支脱难独行的队伍,宇文两兄弟此次倒是看出些怒侯与“牧晓凤”之间的明堂,便舍弃了之前出卖美男之色的计策,稳而不动,反倒是宇文樱时而向肖宝音大献殷勤,时而与华铘装扮的“牧晓凤”一副姐俩儿好的模样。
“单纯”热情得有些过火。
华铘带着宝黛公主那刁歪的脾性,烦了她,自然是冷面耍头便不理人,任她如何热面都贴冷屁股。
而一向乖宝宝著称的肖宝音一直也对宇文樱和络态度反应一般,反倒是经常出神地盯着虞子婴。
那乌瞅瞅的目光明晃晃地闪烁着想靠近,又怕受伤害的犹豫情绪。
虞子婴明白自己这张脸已经招摇撞市过了,怕会在行途之中,途生别变,她又不愿意漫漫路途之中一直假扮“牧晓凤”,便早在遇到宇文三兄妹前撕了一截黑纱巾戴上。
肖宝音总是对她感到很好奇,撇开因为始的关系,更为一份孩童似的纯真好奇。
虞子婴裸露于外的眉眼清丽无匹,似雪融月光清辉映上那一刻,神秘而眸色近淡而悠远,她神色淡漠地临于一旁,总似有想不完的心思,有时候看她当真就像一副年代永久,却不朽珍丽的画卷。
而那个瑛皇国的“牧晓凤”跟那个不认识她的“司”则像是她的两名贴身随从,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打转,完全跌破了她的眼睛。
一个瑛皇皇国尊贵跋扈的公主,一个被她在路途中救下来的神秘嚣张桀骜少年,完全不可能产生关联的人,为何都自愿跟在那名雪质秾粹的少女身旁。
瞧来,那名素黑少女与他们言谈随意,她心性冷淡说不上多亲近,但一眼便知,这两人跟她都早已熟识。
怒身姿昂然如碑,双手环抱随意洒脱,一身蟒黑金细花纹底袍,腰束玉带钩,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他身上似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并非在他那张覆了半张月半银色面具,而是整个人散发着神秘阳刚之气。
经过之前与虞子婴一番话不欢而散之后,他便对她的热情仿佛瞬间冷淡了许多,并不再刻意亲近,轻意撩拨逗弄,他们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壁隔亘其间,即使如此,但他的眼神总不由自主找寻着她的身影……或许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
——这算冷战吗?
或许算吧。
就像蟾蜍吃蚊子,一物降一物,不知不觉,虞子婴仿佛就成了整支队伍的灵魂人物,所有眼睛都跟着她转。
虞子婴不需刻意探听,风已顺带着三人的私话落于她耳中,虽非有心,但亦随着他们的话忆起了宇文子婴的一些过往之事。
康城两字宇文子婴虽不熟悉,但贫民窟却是宇文子婴知情甚深的地方,毕竟她的全部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没错,宇文煊跟宇文晔提过他们曾在约十年前来过一次,便是指来接宇文子婴从贫民窟回宇文家的事情,那时候宇文家也并不住在郸郸小国的国都,也并未成立功被封为异性王。
“贫民窟?这是个什么地方?”肖宝音不敢接近虞子婴一批,也不想靠近宇文兄妹一批,她唯有跟在怒身旁,眼富神彩地盯着康城,小声问道。
怒是鬼蜮国的人,哪里知道康城这名不见经传的贫民窟,他并没有回答,反而是虞子婴听到,转向她道:“一个可容纳所有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但却充满贫穷而绝望的城市,想进去看看吗?”
这是虞子婴第一次跟肖宝音说话,她心中一杵,似喜似惊,复杂莫名,她突然脱声而道:“那你会保护我吗?”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究竟说了什么丢脸的话后,便脸色徒然涨红,就像沸腾的茶壶,冒着烟了,她感觉到四周一些古怪的眼神瞅着她,包括刚才漫不经心的怒哥哥与始,他心中一紧张,便结结巴巴补充一句:“不、不是,那、那里听起好像很乱,不、不是,我是说,我……我胆子小,我怕。”
呜呜……好、好丢人哦,跟向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年幼的少女求保护,可偏生她就觉得有她在,就好像拥有了安全感,这种感觉甚至在始或怒哥哥身上她都不曾感觉到过,她或许心思单蠢,可相对的她对于某些方面却很敏感。
虞子婴听了她的话只觉怪异,听完她的解释,更是猎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类型的女生,不过老实说,虞子婴重生后好像也没有真正遇上几个女性。
第一个就是貌似白莲花似高雅脱俗,但心底却如污黑淤泥般的宇文清涟,眼下这个小白花似惹人心怜,但心底却虚荣好胜的宇文樱,还有模样漂亮精致如洋娃娃,实则心肠歹毒狠辣的伪劣腾蛇皇族……
如今想来,如表里如一的女子,在这种乱世高堂皇庙内,何其稀少。
“里面虽没有毒蛇猛兽,但到底穷极出恶徒,你若怕便在外与他们一块儿待着。”虞子婴并无承诺她的央求,她特地前来康城一趟,自是为了办事,并不是替人做保镖,时时守着她。
肖宝音闻言,难掩脸上的失望,她绞着手指,弱弱道:“哦,我知道了。”
另一边宇文樱看着肖宝音这副弱气受包样子,便怒其不争,心中暗嗤鄙夷道:这哪里像是一国受尽荣华富贵的公主,根本就像是小家小户的庶女那般懦弱好欺。
但她虽心中起了它样心思,却也不敢当着众人面呛声。
一来无论肖宝音性情如何,也论不到她指责罔论,二来,那面蒙着一张面纱,身材妙曼岿然玉壁的少女,虽不清楚来历,但她看得出来,她的地位与影响绝非一斑,毕竟因为她的态度,他们三兄妹才得以加入进来。
但凡有野心的人,眼力与见机行事的本领多少都具备一点,她如今需靠着他们进燕京选妃,自然不会轻易闹出事情,得罪了紧要之人。
“这康城看起来穷酸得紧,里面并无商铺,我们还直抓紧事情赶下一趟城吧。”宇文煊瞧了瞧天气,觉着不耽误时辰,入夜前必要赶至最近的一个乡村城镇过夜。
这厢不待虞子婴说话,“牧晓凤”便老大不高兴道:“我家老大愿意行这一趟,想进康城瞧个稀罕,你们管得着吗?爱跟的就留下,不爱跟的就等着,实在不乐意的,就麻溜地滚。”
看过地痞流氓耍威风吗?男的想必易见,但谁也没见过如此一身贵气昂然,娇阳似火的女子挥舞着袖摆,仿佛还抖着脚,不耐烦地斜睨着人。
不得不说,众人此刻长见识了,同时亦在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那名黑衣女子身边,宝黛公主就是一个狗腿,一个打手的角色。
若犯着她,就势必先过她这一关。
司虽然学不来华铘那一套,可他习惯性地像影子一样贴在虞子婴身后,用行动表明,他无论哪里都会一心一意跟着她。
宇文煊蹙眉,看了他们一圈,颇有些觉得这些人不识好歹,既然他们如此好奇这贫民窟长舍模样,那他又何必挡着劝着呢,反正最后失望落得个流宿野外下场的,也总该不会是他们一家。
“请吧,我们三兄妹便免了,这我跟大哥都曾进过,如今也没有什么旧地重游的心情,便在城外等着你们吧。”宇文晔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面带微笑,便是颀然乐意般,但与他表情动作相反的则是他那一双微弯讽刺的眼神。
无事不登三宝殿,怒暗笑道,这一趟路线行程是由虞子婴而定,她乐意,他便由着她,实则若选择另一条三点一线的行程,便可不经过这荒芜的康城,由马车载途,再乘船航行,最后骑马一段路程便更好行走些,亦是最短程的路到达朝渊国国境。
偏生她宁愿选择这一条羊肠小道,峭山穷壤平原山峡,一开始他认为她这是为了迷惑异域的视线,更挑岔路与小道众多的路线而行,比起更容易受狙击的大道,她宁愿剑走偏锋,走这种鲜少人乐意踏足的地险之道。
可如今看来,虞子婴执意进城,恐怕另有安排。
他们相识虽说已有三年,但加起来相处的日子却也不足二根手指出头的月数,这其中独处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虽能了解她一些性情变化,却并不了解她的过往经历。
想到此,怒澄清似潭的双瞳宛如春风化雨,浓翘的长睫弯似月,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声音醇厚而低嗓:“一听贫民窟三字便有一种特别引人入胜的兴趣,不走的话,岂不是少悟了一则人间轶闻?”
他的话很明显地表明了立场与决定。
肖宝音一听,眼睛当即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她脸颊红扑扑,握拳道:“嗯,怒哥哥说得对。”
难得出来一趟,她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想尝试,刚才虽被虞子婴唬住了,半晌闷声没吱声,可心中的活络心思却一点没减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