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西城门处,斜照的夕阳将肇宁县低矮的城墙拉得老长老长。
城门口的一张被固定的大伞下,那城门守卫队长站起了身,擦一擦头上的汗,望了望天边彤红的夕阳。
每天到了黄昏时刻,总感觉夕阳下得格外的慢。
夕阳啊,你赶紧下赶紧下呀!等夕阳下了把城门一关好,就能回家休息了。这个天,真是热死个人!
看了看夕阳的高度,也快了。
这事也急不来,还是继续坐着慢慢等吧。
返身又坐下。
一回头,忽然看见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正向城门走来。
可不就是昨天入城时怒斥县丞老爷的那青年人?
换了身衣服,面貌还是有印象的。
脱去那身甲胄服,换了身丝绸,还真有点风流倜傥,果然是哪家的富贵公子。
那青年敢怒斥县丞老爷,而县丞老爷竟然还能忍得下,反而好言相待。就县丞老爷那个媚上欺下的性格,傻子也知道这青年身份不简单。
那城门守卫看那青年径直向城门这边而来,赶紧站起身来,脸上拉着笑恭迎着。
只是奇怪的是,那青年身后怎么跟着那个昨天被自己薅羊毛的王二麻子?这两个人天地不搭边,怎么走到一块去了?难道是那个王二麻子请了这青年来报仇的?
高鸣骑着骏马当先走着,眼睛直视着前方的城门,完全无视那陪着笑脸恭迎上来的城门守卫队长。
身后跟着的王二麻子,却也不是就这么在后边走着来的,而是赶着一辆劣马拉着的平板马车。
马车上一麻袋一麻袋的,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此事,还要从高鸣给王二麻子的那张纸条说起。
那张纸条上写的十分简单,就是让王二麻子去城西旧巷去找他。
王二麻子在找人解读了纸条上的字之后,赶忙赶去了城西旧巷。而那个时候,高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那时候的高鸣,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高鸣是解决掉那曾教习之后,将其打晕藏好,这才去找王二麻子的。
却没想到,等赶到了地,王二麻子竟然还没来!
这让高鸣很烦,靠不靠谱啊这人!
等了好一会儿,王二麻子才到,此时高鸣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面对高鸣的怒火,王二麻子赶忙解释道:“公子您先别发火!你那字写得是挺漂亮的,可是,我这也不识字啊,我这不是得先找识字的人给读一下?”
高鸣听了顿时无语。
这时候,才深深地感受到了素质教育的普及是多么的重要……
不过,好在还来得及,好歹还是赶上了。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这次还真是找对人了。这王二麻子还真有股子拼劲。
高鸣说了计划之后,面对这么大的事,王二麻子竟然没纠结多久,一咬牙一跺脚一击掌,就决定跟着高鸣做了。这份干脆,为他两节省了很多时间。等赶到城门,完全还来得及。
夕阳西下,城门城头上镀上一层如血的夕霞。
高鸣引着王二麻子,拉着平板马车,径直向城门而来。
城门守卫的队长展着标准的赔笑脸起立恭迎高鸣。
高鸣领着王二麻子到了
城门口,一脸傲然,眼神直接飘过了守卫队长的头顶,眼中完全没有这么个人。
那王二麻子跟在高鸣的身后,向那守卫队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守卫队长赔笑着向高鸣道:“这位大人,可是要出城?这城门快关了,这个时候出城,恐怕晚上就要夜宿城外了。”
高鸣一脸傲然地高声说道:“门口不是有那么多乡亲们每天晚上都睡在城外吗?”
真气牵动着,声音远远地传荡开,一下子引起了城外灾民们的注意。
高鸣的态度很不善。但有昨天的县丞作表率,那守卫队长还不敢太放肆。
守卫队长擦着头上的汗水,笑着说道:“是是是。可外边那些都是灾民,大人您身份高贵……”
高鸣大声打断道:“怎么着,灾民就不是人了吗?”
“灾民”这个词可谓是牵动了众多灾民的心。
如果说先前高鸣的高声说话只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的话,那再加上这一声,城门外大部分灾民都开始关注这边。
那城门守卫队长此时也只能赔笑着连连点头:“是是是,大人您说的是。下官这就给您放行。”
这守卫队长赔笑着、恭维着,心中却在暗骂:装什么清高!
这队长招呼放行,高鸣却不急着走。
高鸣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位守卫大哥就不用查一查马车上是什么东西吗?”
那守卫队长一听高鸣叫“大哥”,连连摆手道:“哎哟,可不敢当……”
高鸣直接冷声打断道:“我是问你,马车上的东西,难道不需要查验吗?”
高鸣刻意挑起的争端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了。
城门内在外晃悠的人少,偶尔路过两三人驻足围观,而城门外却已有大批灾民远远地关注着这边了。
那守卫队长实在摸不清高鸣的性子。
想了想, 小声问道:“要不,查验一下?也方便登记……”
高鸣直接下马,高声说道:“查验!拿刀来,我带你们亲自查验!”
那守卫队长迟疑着双手把自己的腰刀捧给高鸣。
高鸣直接抽了刀,走到平板马车旁,高声喊道:“这袋子里装的……”
“都是粮食!”
话一出口的同时,手上一刀,扎进了袋子里。
刀锋一拉,粮食从袋子破口处“哗啦啦”地如瀑布般泻将出来,流到地上。
细小的颗粒在地面上蹦跳着四下洒去。
那城门守卫的队长此时已经惊呆了。
这一车全是粮食?这么多?不是早就没有什么粮食了吗?
而这时,城门外的人群已经爆炸开了。
“粮食!”
“是粮食!全是粮食!”
炸锅了,完全炸锅了。
饿得有气无力的灾民,在粮食面前,一下子爆发出了生命的潜力。
他们狂奔向前,如绝望地狱中爬出来的枯骨,疯狂地向那一线光明的生机涌去。
人群向城门内涌去,宛如大江大河涌入一个小闸口。
所有灾民高呼着。
喜悦,哭泣,争抢。
城门的守卫已经做不了什么了。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已经镇不住疯狂了的灾民人群了。
高鸣在场中身影飞掠,就瞅准了守卫们的腰刀。
谁拔刀出来了?
没收!
短短一瞬间,狂涌的灾民就如同爆发的洪水,一下子将城门冲垮、淹没。
灾民们的目标是运粮来的平板马车。
王二麻子早早地就机智地闪开了,留下平板马车,完全放任给了灾民们。
王二麻子在人群之前高声喊道:“各位乡亲不要急,城里还有座大粮仓,各位和我一起去,我们去……”
“分!粮!”
人群如被引领的洪流,向城中滚滚而去。
高鸣心中有些放不下,跟着人群而去。
人群前方,远远地望见有一人身着衙门服饰,正快马赶来。
这正是赶来向城门守卫通风报信传达手令的公差。
那公差一看当前这情势,自知城门已经完蛋了,赶紧调转马头,急急地回去了。
而差不多同一时间,钱府之中。
“什么?有人抢了粮仓?拉了一车粮食向城门跑了?”
钱老板先是大惊,随后震怒!
谁敢抢自己的粮仓?
钱老爷震怒道:“是不是县令那小子?县丞那老小子干什么吃的?对方来了几个人?”
那报信之人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是,不是衙门的人,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还有城里的那个王二麻子,他们抢了一车粮食往城门跑了!”
钱老爷一把揪过报信的人,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抢的?一共来了几个人?”
那人被钱老爷这么一瞪,更吓得慌张了:“两……两个人……一共两个……”
钱老爷怒吼道:“两个人就把粮仓给抢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青年人很厉害,一个人就把我们都打倒了……”
“废物!”钱老爷怒吼着一脚就把那人踹倒在地。
钱老爷脸色阴沉得可怕。
粮仓是轮岗守护的。粮仓在城中,相对来说还算安全。
而且粮仓很隐蔽,城中的平民完全不知道粮仓的存在,也就地位达到一定层次的,才知道还有个粮仓藏在城中。毕竟,粮仓来来往往的物资转运是瞒不过去的。
所以总体来说,粮仓还是比较安全的。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那个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甚至对着干的新来的小县令。他的对位够高,能感觉到粮仓的存在。但是,这县令有衙门里的老人县丞制衡。
所以说,粮仓的守卫也不算太多。多了反而引人注目、招惹是非。
但是,要说两个人就把所有守卫全部给放倒了?这有点让人难以置信吧?
难道是个向曾教习那样的高手?
钱老爷冷声喊道:“曾教习呢?曾教习去哪儿了?”
旁边王管家悄声提醒道:“老爷,您忘了?曾教习跟踪高公子去了。”
钱老爷一愣,问道:“还没回来吗?”
王管家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钱老爷抬头看了看天边如血的残阳。
马上就要天黑了,还没回来吗?
“呯”的一声,手中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稀碎。
“去找!”钱老爷怒吼道。